於是,在相對和諧的環境中,蘇岐蘇晨父子安然地度過了這一年的最後一天。
過完年,休息了三天蘇岐便又要啓程回長樂宮了。
吃完晚飯後,倆人出去散步,漓悠和小虎識相地沒有繼續跟去,留給他們一點單獨相處的時間。
現在街上還沒什麼人,因爲這年也沒過完,天氣又冷,所以人們幾乎都全家團坐火爐吃著晚餐,享受天倫。
沿著寂靜的街道緩緩走了好一會,蘇晨纔開口:“如果你信得過我,這次回去我給你的藥記得每天睡前服一劑,若是吃完了就差蘇六過來取。”
蘇岐應了聲。 ωwш▲тт κan▲¢ 〇
“你信任那十個人嗎?”
“不存在,我們各取所需。”蘇岐淡淡說,“我提供庇佑,他們爲我做事。”
“每個人都是嗎?”
蘇岐沉默了一下,突然換了話題:“你知道那個女人是爲什麼死的嗎?”
蘇晨知道他說的那個女人是誰——小夕和自己的母親。“據說是啓國的內奸。”
“事實上,她並沒有做出背叛長樂宮的事。”蘇岐口氣平靜地說道,“只是我需要一個引出啓國內奸的誘餌,明妃是啓王最疼愛的女兒。”
雖然事實跟自己猜測的沒有多大出入,但還是不滿蘇岐那麼輕易地殺了無辜的人,但是又能怎樣呢?她既然嫁了過來,也一定做好了這樣的心理準備。
“你在生氣?”蘇岐遲疑地看著他。
他擡起頭來看著蘇岐那明亮坦蕩的眸子,在那其中找不到一絲愧疚,終究只是嘆息:“不是,你有你的立場。”
“你能明白真好。”蘇岐微笑了起來。
“那麼,你爲什麼要守著長樂宮?那對你很重要嗎?”
“也談不上很重要。”蘇岐想了想,回答,“反正人總得有個落腳的地方,我不喜歡別人侵入我的地方。”
……那你落腳的地方還真夠大的。
看懂了蘇晨的眼神,蘇岐笑了笑:“當初先輩並不知道會變成這麼大的產業,只是隨便修了個山莊,然後慢慢變成了這樣。”說完,又溫柔地看了眼蘇晨,輕輕說道:“而且,我希望你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這前提就需要錢和勢力,這長樂宮現在也稍微有點用處了起來。”
“我不需要你養。”蘇晨皺皺眉。
“我知道,但是我希望可以爲你做點事。”蘇岐笑,“爲自己心儀的人做點事情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拜託你別口口聲聲地叫自己兒子爲心儀之人好不好,我倒是奇怪你怎麼能說的這麼理所當然。
“蘇十……是明妃的弟弟。”蘇岐突然這樣說道。
“我以爲他是女人。”蘇晨睜大眼。自己沒見過蘇六以外蘇姓人的真面目,但可以從她們的動作中推斷出是女xing。
“……他叫甪里垣。”蘇岐低聲說,“是啓王的麼子。”
初聞甪里這個姓,他突然想起了那個甪里契。
“那蘇十爲什麼留他在長樂宮?”
“他很有醫學天分,而之前的蘇十已年邁,所以我讓他頂替了蘇十的位置。”
“……你不怕他殺你?”
蘇岐微微側著頭,看他,突然輕聲笑了起來:“你在擔心我。”
蘇晨愣了一下,纔不自然地扭過頭去:“你死了蘇六會難過的。”心臟又開始狂跳。
“其實,你給我配的藥,我也不需要去吃,我早知道蘇十給我下了毒。”蘇岐輕聲說,“但是相對的,你也知道的吧,如果我不再服用那毒藥,那我可能會立刻斃命。”
蘇晨震驚地瞪大眼:“你知道?”
“對,我當然知道。”蘇岐淡笑,“畢竟這身體還是屬於我的。”
“那你還留著他?”自己第一次檢查蘇岐身體時並沒發覺他體內埋藏的毒,因爲這毒每個月只有一天才會顯現在血液中,其他時候會一直蟄伏在體內。前段時間在長樂宮時蘇岐自己弄傷了幾次,所以才能察覺到,本來一直在配藥,不想還沒配好,蘇岐就把自己給丟出來了。
“不然呢?”蘇岐靜靜說,“我察覺的時候已經中毒了。”
蘇晨咬咬脣,沒說話。這個人,這個人怎麼可以這樣漠不關心?
“別這麼用力。”蘇岐突然伸出手,輕輕按在他脣瓣上。“發白了。”然後沿著他的脣輕柔地撫摸上他的臉。
他在擔心之餘又紅了臉:“你都沒命了,還管那麼多閒事。”
“這是很重要的事,我不希望你弄傷自己。”蘇岐認真回答,手緩緩在他臉頰上輕撫。
蘇晨並沒有打開他的手,只是擡起頭看著他:“你有沒想過,若有天你真的死了,我怎麼辦?”
蘇岐手停住,看著蘇晨。
“蘇十知道我是你的骨肉,你覺得他會怎麼對我?”他輕聲問道。
蘇岐柔和的表情瞬間變得冷酷狂躁。
“你沒考慮過這些吧。”蘇晨輕輕嘆息,“所以說,人不可能一個人活著,就算死也不能自由。”
蘇岐滿溢殺氣的神情漸漸地又平復了下來:“對,我沒考慮過。”
“那你還想等死嗎?”蘇晨揚起脣角笑。
“……”蘇岐沉默著,繼續撫摸他的臉,“你很聰明。”
蘇晨搖搖頭:“不是,你該感謝你重視我勝過重視你自己。”雖然這有點諷刺,但事實上,連自己生命都輕視的男人居然會如此在乎我這脆弱的生命。
“這是應該的。”蘇岐輕聲笑,“希望你能配製出解毒的藥,不然我只有每月繼續服用毒藥續命了。”
蘇晨也輕笑。
兩人都知道這可能xing有多低,因爲這叫“纏絲”的毒藥無解。
每月都會爆發一次無比劇烈的疼痛,持續時間爲三天,據說很多中過纏絲毒的人都因爲受不了每月爆發的劇痛而選擇自我了結,那簡直可以說是剝皮般的痛楚,而且不能碰一下,不然疼痛以萬倍疊加,但如果一直服用“纏絲”的話卻不會死,一直可以活很久很久。
蘇晨之前在長樂宮居住的兩個月裡,每個月末三天都不見蘇岐蹤影,然後他都會躺在牀上昏睡差不多三天。
再根據血液中的異樣,他幾乎馬上可以猜測出是“纏絲”。
“他爲什麼要對你下毒?”蘇晨盯著蘇岐問道,“他想給他姐姐報仇?”
“他是想給明妃報仇。”蘇岐輕笑,“不過,我沒有殺他。”
“……你給他也灌了纏絲?”
“對,”蘇岐點點頭,“所以,他應該是很恨我的吧。但是我沒死他又不甘心自我了斷,於是也這麼熬了十多年。”擡起頭來,仰望灰濛濛的天空:“可現在的他忘記了初衷,只每月看到我難受就能成爲他活下去的動力,已經忘記了他原本是想替他姐姐報仇的,痛苦果然讓人迷失方向,只爲了恨而恨,多麼可悲的人。”
蘇晨沉默著,然後問道:“痛嗎?”
蘇岐愣了一下,然後笑:“不痛。”
當然是騙人的,那種痛苦據說是人都無法承受,所以真不知他是怎麼熬過來的。
“那我給你開點麻zui藥吧。”他嘆口氣,“雖然不能讓你完全消除痛苦,但至少能稍微減少些痛楚。”至於自己配的所謂抑制藥效的藥大概不用給他帶去了,反正這傢伙已經病入膏肓了。
“麻zui藥?”蘇岐愣了愣。
“我的獨門配方。”蘇晨笑了起來。這個世界的大夫們都還沒研究出來呢。
輕輕地捏了捏蘇晨的臉,蘇岐終於收回手:“你這樣笑起來的樣子真讓人著迷。”
蘇岐一直停留在臉上柔軟的手突然離開,讓蘇晨有些許不適應,但是馬上被他直白的話給弄得臉頰發燙。
兩人於是沉默著走到街尾,又慢慢走回去。
快到屋前時,蘇晨站定:“我把藥配好後,你給蘇十一份好嗎?”
蘇岐不解地看著他。
“你親自給他。”蘇晨沒解釋要蘇岐這樣做的原因,只是又吩咐了一句。
“……好。”蘇岐向來不是愛在這些不重要的問題上追根究底的人,所以沒什麼異議地答應了。
蘇晨笑了笑,走進院子:“你不恨他嗎?”
“不恨。”蘇岐回答,“他有他的理由,但是現在我不會讓他有暗算我的機會了,我也會繼續服下纏絲的。”
蘇晨走了幾步,回首笑:“他不會,因爲正如你說的,他已經忘記了初衷。”
蘇岐不明白地看著他的背影,只是覺得他自信滿滿地微笑起來,真是格外的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