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後

正值暑假, 王婷彥爲(wèi)了鍛鍊自己的口語交際能力，報了B市政府的一向志願服務(wù)活動。爲(wèi)非洲某國的一個訪問團做同聲翻譯，整個B大也就三人最終被選上。可想而知, 王婷彥的水平在整個B大來說, 算是頂尖的。

這天, 訪問團到B市下面一個紅色旅遊縣參觀考察, 已經(jīng)連續(xù)陪同並翻譯好幾天的王婷彥已顯疲憊。恰好這天又是王婷彥父親的生日, 她還不得不趕回家給自己老爹過生日。所以，她就打給孫佳佳，希望好朋友可以來接自己, 這樣才趕得及回家。

孫佳佳近期來工作越來越忙，已經(jīng)從最基礎(chǔ)的服務(wù)銷售部門轉(zhuǎn)戰(zhàn)經(jīng)營管理部門, 事業(yè)上已基本進入軌道。原本好朋友開口, 她是怎麼也不好拒絕的。無奈分、身乏術(shù), 實在抽不出空。

於是，她又轉(zhuǎn)而打給了顧一恆。想著如果他有空的話, 或許結(jié)果會更好。這半年來，王婷彥和顧一恆雖無大的進展，但是兩人看著也不是完全沒可能，關(guān)鍵是單身男女又還這麼熟的，當(dāng)然是可以使勁撮合撮合。

顧一恆接到孫佳佳的電話時, 正好在許沐森公司樓下, 哥兩好久沒聚, 打算去喝幾杯的。

“阿沐, 看來今天喝不成了, 要去接王婷彥。”許沐森一上車，顧一恆就趕緊向他解釋。

“那就三人一起, 這沒什麼。”許沐森倒是挺好說話的。

“你老實說，是不是和柳子悅出問題了？看你現(xiàn)在不是找夏東明就是找我吃飯，你家女朋友是不用陪了？”顧一恆先開著車，吃飯什麼的也還早，不如先去接了人再說。

“也沒什麼大事，有點困惑而已。”許沐森靠在座椅上，悠悠地看了看車窗外的風(fēng)景。

“真出問題了？不是吧？你們當(dāng)初決定在一起可能是有點倉促，你爲(wèi)了那誰，唉，這茬就不提了。可後來，你和柳子悅處得也挺好的不是嗎？”顧一恆還記得很清楚，當(dāng)時許沐森是因爲(wèi)被那什麼玉女瞬間變慾女的鬱靈給刺激到了，所以纔會立即就決定和柳子悅好上的。可這也都交往了三年了，不是一直都挺順利的麼！怎麼突然就一副這麼興致缺缺老大不高興的樣子了？

“是很好，就是太好了才覺得不妥。印象中，她從來沒有跟我紅過臉，從來沒有在我面前鬧過脾氣。好幾次明明說好去接她，卻總是因爲(wèi)忙給忘記了，可她就是傻等幾個小時也沒跟我計較過。我說什麼做什麼，她從來都沒有意見。而她想做什麼，都是以我爲(wèi)中心，都是先問我可不可以。我都不知道我是該替自己慶幸，還是該替她覺得悲哀。或許，跟我在一起，她並沒有多開心。”

剛剛開始在一起時還不覺得有什麼問題，可是久而久之，這種一味的妥協(xié)和乖順讓許沐森也漸漸察覺到了問題。許沐森戀愛經(jīng)驗雖然不豐富，高中的時候，和鬱靈頂多算是相互愛慕，並沒有真的在一起過。真正說到談戀愛，柳子悅是他第一個正式的女朋友。也曾欣喜，也曾快樂，也曾一起好奇地探索過各種沒有經(jīng)歷過的事情，但是現(xiàn)在一切都已經(jīng)歸於平淡，既定的相處模式下感覺生活總是少了點激情。

而許沐森從柳子悅身上看到的，只有小心翼翼的討好和遷就，都不能看到她真正的性情了。情侶之間最舒服最適合的相處方式應(yīng)該不是這樣的，太過慎重太過刻意的關(guān)係根本經(jīng)不起考驗，只怕是脆弱得一觸即裂。

“這…”倒是真難住顧一恆這沒談過戀愛的貨了。

“可能當(dāng)時還是太沖動了，不開始或許會更好點，不至於耽誤她。”當(dāng)初之所以會跟柳子悅說出想要在一起的話，確實更多的是出於衝動。

從高中到大學(xué)，心裡面一直惦記著的姑娘突然以那麼豪放那麼露骨的方式打破了自己之前所有對於愛情的美好幻想。雖然不在同一所大學(xué)，但是卻一直天真地以爲(wèi)彼此的心意都不會改變。正是因爲(wèi)鬱靈那翻天覆地的改變，讓許沐森忽地醒悟，沒有什麼人會一直在原地等待，而愛情，或許也不過如此。

是失望，也是害怕；是受傷，也是惱怒。所以，纔會決定找一個人一起分擔(dān)。而這個人，自然就非一直默默地陪在自己身邊的柳子悅莫屬了。試著讓她參與到自己的生活中來，一開始真的讓人覺得這是個很正確的決定。有彼此的陪伴和關(guān)心，原本單調(diào)枯燥沒太多情趣的大學(xué)生活也日益變得鮮活起來。這大概就是愛情的力量，只是沒想到愛情也是有生命的。

“胡說。都不去嘗試還怎麼能知道結(jié)局？好，就算你和柳子悅最終走不到一起，那也不稀奇好不好？現(xiàn)在的人，分分合合都是常事！有誰能保證真的談一次戀愛就結(jié)婚？那結(jié)婚了的還老是離婚呢，勸你別想太多爲(wèi)好！”顧一恆的想法十分簡單，他兩真能走到結(jié)婚那一步是最好，硬是走不到也沒辦法不是麼？現(xiàn)在的人思想開放多了，還耽誤不耽誤人家姑娘呢，你情我願的事情談什麼誰耽誤了誰？無須再那麼古板了好不好！

“這個道理我也明白，就是越來越好奇喜歡這種東西到底是什麼。”自從，半年前那次和孫佳佳的晚餐，許沐森就開始深思喜歡這個概念。真正喜歡一個人到底是怎樣的感覺？他不是特別懂女孩子的想法，可是似乎也越來越不懂自己的想法了。以前，堅定地認爲(wèi)自己是喜歡鬱靈的。可一旦發(fā)現(xiàn)她不再是自己記憶中的那個樣子之後，所有的感覺也就隨之消散。後來和柳子悅談戀愛，一開始應(yīng)該是喜歡的。可是越相處下去越發(fā)現(xiàn)感覺不對，總是讓對方感到侷促不安的愛情又還能維繫多久？那孫佳佳呢？她一次又一次的執(zhí)著又是爲(wèi)什麼？明明看不到希望的事情她又是爲(wèi)什麼一直堅持？

“還能是什麼，不就是一種感覺嘛。”說話間，半小時的車程也就結(jié)束。顧一恆的車剛好停在景區(qū)門口，擡頭望去，王婷彥的身影就在不遠處。她正微笑著替一羣高大的黑皮膚友人講解某座偉人的石像，高挑出衆(zhòng)的身材，清秀好看的五官，淡淡的妝，微微的笑，雖然聽不見，但是看脣形，該是標(biāo)準(zhǔn)又流利的英語發(fā)音。就這麼一瞬間，顧一恆看得有些忘形。隔了一小會，才又繼續(xù)說：“喜歡應(yīng)該是像我這樣，突如其來的怦然心動。”

“…”面對突然這麼深情款款的顧一恆，許沐森一時不知說什麼好。所以，這是，終於成了？孫佳佳該高興了。呵，孫佳佳…

“走，阿沐！我們?nèi)ソ尤耍　鳖櫼粣a豈止心動，整個人都激動了。

“急什麼，她不還沒完呢。”又不是我看上了人家姑娘，許沐森當(dāng)然不急。

“呵呵！”顧一恆開始原地轉(zhuǎn)圈，啓動傻笑模式。

“出息！”許沐森也暫時忘記了自己那些煩惱事，一腳踹過去。當(dāng)真受不了他這副慫樣！

“阿沐，我等會該跟她說什麼啊？直接告白的話是不是會嚇到她？該怎麼開始比較好？”與其說他是在問邊上很不爽的某人，倒不如說他其實只是在自言自語。他需要以這種方式來緩解一下自己此時此刻如此激動的心情。開玩笑，二十三年了，頭一次動心呀！

許沐森兀自走到花壇邊，理都不想再理他。原來，喜歡上一個人竟然還可以是這麼一瞬間的事情！這世界上的事還真是挺神奇的哈！

待王婷彥終於忙完，跟訪問團的負責(zé)人都打好招呼之後，才邁著小碎步跑過來停車場。

一見到他們就笑著說抱歉：“真是不好意思，麻煩你們了！”

“沒關(guān)係，趕緊上車吧。”顧一恆現(xiàn)在看她什麼都是覺得好看的，就剛剛她跑過來的這幾步，那他也是覺得好看得不得了。再加上她說話時那個甜美的笑容，嘖，他別提看得多開心了。不過，追女孩子這種事應(yīng)該還是慢慢來比較好。更何況，她不是也喜歡自己嘛，不擔(dān)心跑掉。

“你們吃飯了沒？不然一起到我家吃啊，我媽媽做的菜很好吃。”王婷彥看時間也不早了，真讓他們送自己回去之後再去哪找地方吃飯的話還真的會很晚了。

“好像是聽孫滾滾說過，你爸媽做的菜都是一流。是吧？阿沐。”搭話都還要扯上許沐森就對了。

“是聽說過。不過，今天你爸生日，還是你們一家人聚比較好。我們晚點吃沒關(guān)係。”許沐森這回倒是給了顧一恆面子，雖然效果可能不會太好。

“沒事的，我爸媽最喜歡熱鬧，人多才好！你們就別客氣了，就這麼說定了哈，上我家吃！不然，我得多不好意思啊！”王婷彥高高興興地邀請他們，延續(xù)她一貫的風(fēng)格—-真誠，自然，大方，得體。

“那就…”許沐森猶豫地看了顧一恆一眼，然後緩緩地吐出四個字：“不客氣了！”

顧一恆聽他說完，整個人都樂呵了。兄弟就是兄弟！等我追到了漂亮的才女老婆，記兄弟你頭等功！

***

這頓晚餐確實吃得很愉快，王婷彥的爸爸媽媽從來沒見女兒帶過男同學(xué)回來，更別提男朋友了。現(xiàn)在一來就是倆，還開著車提著名煙名酒，最重要的是兩個都長得這麼好，這可怎麼選比較好？二老爲(wèi)難了！

結(jié)果，許沐森和顧一恆剛一走，王婷彥就很認真地告訴自己爹孃。兩個都沒戲，別瞎想了！

爹孃死活不信。

王婷彥說，你們硬是不信的話，那我也沒法了。

爹孃看女兒不像是開玩笑的，心情頓時差了一大半。這孩子，身邊也不是沒有資源啊，怎麼就這麼不開竅！都讀到研究生了還這麼死板，哎！

***

後來，顧一恆追王婷彥其實也還蠻順利的。約她的次數(shù)多了，經(jīng)常一起吃飯，經(jīng)常接她送她，經(jīng)常各種禮物送不斷。王婷彥並非真的死板，都這樣了當(dāng)然也就明瞭了。所以，沒出兩月兩人就挑明瞭，你儂我儂，幸福得不行。

大家知道兩人終於在一起之後，都很替他們高興。孫佳佳更是激動得不行，她眼中的鐵娘子啊，終於也是開花了。她幾乎高興到落淚，抱著王婷彥抽抽嗒嗒地鬧了半小時。

“佳佳，你咋弄得跟自己嫁女兒一樣啊？”王婷彥是特意跑到他們公司來告訴她的，結(jié)果她在自己的辦公室裡哭得眼淚鼻涕大把大把的。

“你可不就跟我閨女一樣！”佔便宜這種事，孫佳佳還是很喜歡的，瞬間就破涕爲(wèi)笑。

“滾！老紙纔不是呢！倒是你啊，我的孫大小姐，你這一堆又一堆的工作，你到底是想幹嘛呢！”王婷彥看到她辦公桌上的那一堆就頭疼，這孩紙是真的不把自己整成女強人不罷休了麼！

“忙一點好！趁著年輕多學(xué)點，我覺得挺好的。”無奈至極的答案，也只有忙碌的工作才能給她一次又一次受傷的心帶來一絲絲撫慰了。愛情這種東西，對她來說實在是太過昂貴，她努力地嘗試了兩次，拼盡全力地去喜歡去愛，到頭來卻發(fā)現(xiàn)自己仍然高攀不起。所以，想借由事業(yè)乾脆斷了自己的那些想法。不再想，不再見，便以爲(wèi)可以不再傷心和痛苦。

“以前可沒見你這麼好學(xué)！”大學(xué)時候見她懶懶散散習(xí)慣了，這一年突然180度急轉(zhuǎn)彎，確實是讓人有些意外。

“以前是以前，還不許我長大了是吧！走吧，陪你吃飯去！”孫佳佳拿起包準(zhǔn)備走，好朋友好不容易來一次見個面的，怎麼也得陪著吃頓飯。

“你走得了麼？還剩這麼多呢！”王婷彥不是神開心地指向她桌上那一大堆。

“沒事。我晚上過來加會班！”孫佳佳說得很輕巧。

“佳佳啊佳佳，你真是讓我刮目相看！你這孩紙，怎麼突然就這麼上進了啊！”王婷彥邊走邊捏她的臉，還真是讓人出乎意料的丫頭。

“顧一恆有空麼？要不要叫他一起？”孫佳佳也就讓她捏自己，反正都捏這麼多年了，還怕多一次兩次不成。倒是還記得體貼他們這對新鮮出爐的小情侶，知道他們這會是誰也離不了誰。

“怎麼沒有？說好來接我的！我打給他，叫他先去定位子好了！”

“嘖嘖嘖，行啊婷彥！這架勢，這氣場！”孫佳佳一臉崇拜。

“行了你！還笑話我呢！”說完也就不理她打電話去了。

孫佳佳在後面聽著她的聲音，到底是和男朋友說話，聲音都變?nèi)崃恕Ｕ麄€語調(diào)都洋溢著一種類似於甜蜜的味道，濃濃的，讓人有些羨慕。

“佳佳？”王婷彥打完電話叫她。

“…”孫佳佳卻還陷在自己的思緒裡。

“佳佳！”

“啊！”

“顧一恆說，許沐森剛好也在附近，四人一起吃。”

“他，不用陪子悅嗎？”孫佳佳問得很輕很輕。

“這個不清楚，等下問不就知道了。”

“我…”有點不敢見他，都說出了那樣的話，還怎麼見他？他一定也不想見我吧。

“你怎麼了？”王婷彥發(fā)現(xiàn)她突然有點緊張，臉色都顯得蒼白了些。“不舒服嗎？叫你整天只知道工作也不懂好好照顧一下自己！”

“沒有，我們走吧！”最終經(jīng)過一番掙扎之後，孫佳佳還是選擇了面對。今天的主角是王婷彥和顧一恆，見許沐森只是順便只是巧合只是意外，不要想太多，別想太多。一頓飯而已，還能噎到誰不成！他要是不樂意見到自己那就讓他不樂意吧，一頓不吃也餓不死他！我只是喜歡他而已，又沒十惡不赦殺他全家，難道還真的因爲(wèi)要避嫌而老死不再往來了？要不要這麼搞笑！

孫佳佳不停地給自己做著各種心理建設(shè)，可是緊張和不安依然是如影隨形，揮之不去。

因爲(wèi)他不是別人，他是阿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