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無一這么問,胡仙仙也好奇地看向葉賽英。葉賽英說:“樊鼎瑤叔叔是將門之后,本來是殿前軍神羽衛的一名正旅,后來因得罪霍侍郎,貶為宜州廂軍統領。
到宜州后,孫知府與他惺惺相惜,兩人相互扶持,樊叔叔叔也就不把遭貶之事放在心上。
后來,孫知府調去其他地方,樊叔叔與新來的知府不睦,就被調到越州當副統領。
再后來,樊叔叔酒后發感慨,說了一些抱怨謹郡王的話,又被貶到海豐縣東驛當馬夫。”
杭無一接著再問:“你們這次不再追究茍班頭的事,就是想讓霍侍郎把樊鼎瑤大叔再回宜州來?”
葉賽英點了點頭,胡仙仙挑眉哂笑,葉賽英又有些沒底氣地說:“樊叔叔回來也只能當副統領了,就如此,也還得讓我哥再去與霍飛將軍交涉。”
“嗯,讓你哥出面倒是個好主意。我都忘了你嫂子是曲春嬈,細論起來,葉冠英和霍飛是連襟呢。”胡仙仙翹唇而笑。
杭無一雙手托腮,眼睛睜得大大的說:“好復雜,好復雜,我都分不清到底誰是友誰是敵了。”
胡仙仙凌空而起,由床上飛至杭無一身邊,揉著她的頭發說:“是敵是友,哪能一時半會兒就分得清?我跟賽英還曾經是敵人呢。”
她說著又向葉賽英問道:“你說樊鼎瑤回來只能當副統領,我記得陵州一直就只有個米副統領,從來就沒有正統領,這是怎么回事?”
“陵州廂軍統領本來是雷鵬將軍,他是犯了錯貶到陵州當統領的,后來又將功補過升回步軍了。可是,這陵州就再也沒有派其他人來當廂軍統領。
米副統領是雷將軍的老部下,是犯了事充軍到陵州的。雷將軍提拔他當副統領后,就一直占著那個位置。
米副統領當年犯的是殺?人大罪,朝廷沒有正式任命他當廂軍統領,但他在陵州行使的就是正統領職權。”
杭無一小聲感嘆:“各種律條在有權有勢的人那里,真是形同虛設。”
胡仙仙懶洋洋地伸伸胳膊,若有意似無意地說:“有些人就是狼,有些人就是羊,狼要吃羊是天性。
你們有沒有聽說過那個故事?一只小羊到河邊喝水,狼想要吃它,就說是它弄臟了河水。
小羊爭辯說,它在下游喝水,怎么會弄臟上游的狼要喝的水?
狼又說,肯定是它去年弄臟的,可一年前小羊還沒出生呢。狼再說,是小羊爹爹弄臟了河水。
哼,狼找那么多借口也不過就是想吃了小羊。到最后,還不是什么借口都懶得說,直接吃掉。
面對有狼性的人,你忍讓是個死,你同他交往也是個死,還不如直接反抗。反抗了,還有可能打服他,不用心驚膽顫地與狼同行。”
葉賽英微頷首說:“道理的確如此,做起來卻難。”
杭無一看著她們問:“好深奧,你們說的什么意思?”
“別管什么意思了,跟我回家去,我得正式收你為徒了。”胡仙仙抬腳就往外走,也不與瓊蓮宮眾人告別。杭無一沒想到她會說走就走,急急忙忙地胡亂收拾些東西,追了出去。
出門之后,胡仙仙就攜著杭無一的手御風而行,一霎時就已到陵州南郊的胡家院外。
辦收徒儀式要有祖師像,要有本門師長見證,按理說在瓊蓮宮中辦更合規制。可接連一些事后,胡仙仙呆在那里心里不舒坦,還是決定歸家簡辦。
至于此時歸家會不會給家人帶來什么災禍,她想了想,是禍躲不過,也就不必去躲。
幾籠翠竹掩映下的小院子顯得靜謐祥和,近鄉情怯,胡仙仙試了幾次,才敲響院門。
很快,泥蛋兒來開了門,興沖沖地回頭喊道:“我姐回家了!”再笑著迎她們進門。
胡仙仙牽著杭無一的手進到院中,只見爹娘正在院中納涼,三叔公也在。
她連忙鞠躬問好:“三叔公,你身子骨還是這么硬朗,真精神呢。爹、娘,你們都還好吧?”
他們都笑著答應她,又讓她坐到旁邊,指著桌上的瓜果讓她快吃。
她謝過之后,沒有先入座,先將杭無一推到他們面前說:“這是我收的徒弟,道號杭無一。無一,快叫師太爺、師爺爺、師婆婆。”
杭無一略顯靦腆地向長輩們問好,胡嬸十分喜悅地拉過她在自己身旁坐著,對胡仙仙笑嗔道:“啥師來師去的什么?就叫太爺、阿公、阿婆。
你們的事兒我都聽三花說起過了,就等著你帶她回來呢。
這孩子多可憐啊,唉……來,別拘束,以后這兒就是你的家了。想吃個啥?西瓜好不好?”
胡仙仙看著三位老人都眉開眼笑地招待杭無一,深感被冷落了。她向泥蛋兒望去,想找點兒安慰,結果泥蛋兒早就蹲到杭無一旁邊獻殷勤去了。
“無一,想不想吃冰鎮酸梅湯?我去給你做。呵呵,我是你師父的義弟,你得叫我幺舅。”泥蛋兒笑呵呵望向她,就等著當長輩。
胡仙仙看他已有幾分開朗青年的樣子,記起幾年前那又黃又矮又瘦孱弱少年的樣子,突覺時光匆匆,有些滄桑地笑了笑。
晚上,胡仙仙親自下廚,泥蛋兒和杭無一打下手,做了一桌豐盛晚宴,歡笑團聚。
七月二十一清晨,胡仙仙早早地備好拜師需用之物,正式收徒。
她本來不是拘禮之人,師門之中其他師兄師姐又都各有職事,也就一切從簡。
院中正東設著香案,正西一把太師椅為晁玄同之位;順晁玄同之位右邊一溜七把太師椅排開,為云華觀七位親傳弟子之位。
胡仙仙先拈香禮敬天地,再叩拜祖師稟明收徒之事。而后,杭無一先拈香拜過祖師,再拜云華觀開派宗師晁玄同。
然后,杭無一向胡仙仙三跪九叩,敬獻香茶。
胡仙仙接過茶抿了抿,欣慰笑言:“我重隸道籍之時諸事簡陋,你入門卻是更為簡陋了。儀式雖簡,道心卻要堅定不移。
今日沒有宣講先生在,就免了宣讀門規此項。改日,我再給你細講門規。
今日先給你簡單介紹同門長輩和師兄師姐們。這是大師伯,現為皖州地仙,道號清正子馬鳴風。”胡仙仙指著第一把太師椅緩聲道。
杭無一恭敬拜過之后,胡仙仙再依次介紹:“這是二師伯,現為普宣天仙,道號清貴子龍嘯風。
這是三師伯,現為……現為無職散仙,道號清睿子程浩風。”
杭無一不明白她說到三師伯時為何臉色微紅,而介紹三師伯無職事時又為何眼神黯然。杭無一向站在旁邊觀禮的胡大倉、胡嬸等人看去,卻見他們都悵然輕嘆。
胡仙仙停頓好一會兒才指向第四把椅子,神色復雜地說:“這是你四師伯,曾是凌山地仙,如今暫未歸道門,她道號清榮子凌若風。”
接著,她神情輕松了些,含笑說:“這是你五師伯,乃青丘國國主,道號清福子列御風。
這是你六師伯,是海底圣境無職散仙,道號清平子秦沐風。
我即是你本師,道號清定子胡颯風。來,賜你授箓法印。”
杭無一接過那小小玉印,有些磕巴地念著:“殊……師……師子杭無一……”
泥蛋兒撓撓頭,笑著反問:“師子?哈,虱子?”
胡仙仙笑出聲來:“是哦,誰讓她不肯稱我‘師父’?我就偏要在她的號里加個‘師’字兒,讓她記著。嘻嘻,小虱子,小虱子……”
杭無一欲哭無淚,不是說道門收徒嚴格,拜師儀式莊?嚴端肅嗎?難道她拜了個假師父?胡仙仙這么不靠譜兒,以后別指望她罩著自己了。
儀式既成,胡仙仙又贈她兩套杏黃道袍,囑咐道:“云華觀已經敗落,我們一脈都不住觀修行,我不要求你必須穿道袍。
但是,在進道家宮觀的時候應該穿著,朝見官長、師長的時候應該穿著。
而行走市井中,或與人嬉樂之時就不要穿著。”
杭無一順從地答應,胡仙仙再講:“我們云華觀第二代弟子當中,收徒的人不多,我也要給你講講,以免以后遇上了誤打誤傷。
你二師伯收有一名弟子,道號卓無傲。他如今在邊城,出身官宦之家。
你六師伯收有一名弟子,道號康無病。他如今在陵州,家中世代行醫。
你六師伯還收有一名記名弟子,道號潘無山。他如今在泰興府,家中世代經商。"
杭無一記下后,感嘆道:“沒想到云華觀一脈的人這么少,比瓊蓮宮都少得多。比起京城有名的紫霄宮,那就更顯少了。”
胡仙仙不由冷笑:“紫霄宮?你以后要是遇上紫霄宮的人,我又不在你身邊的話,你最好繞著走。"
杭無一聽得有些詫異,胡仙仙沒有多解釋,而是講起基本禮儀:"你稽首之時只是依樣畫葫蘆,并不理解其中深意,我給你講講稽首禮,你仔細聽好。
左手抱右手,左手拇指插右手虎口內,右手拇指蜷左手拇指下。此為陰陽相齊,陽覆陰,陰承陽之意。
無一,不要手背朝上,要平舉拳,使雙手拇指、食指交疊形成的太極圖形向上。”
胡仙仙手把手地教杭無一調整姿勢,杭無一見到雙手經她調整抱拳后,俯視兩手食指拇指交疊形成的指縫線形,果然是S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