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小說

第二十八章

南楚東宮位於大興宮東內(nèi),佔地廣闊,其中殿宇樓閣或高大雄渾,或瑰麗奇秀,毫不遜於西內(nèi)武王及其後宮嬪妃的殿閣。由此可見武王對太子明霄的珍愛。

東宮後山東內(nèi)苑裡,植被繁茂,奇花異草,果樹林木無不生機盎然,亭臺水榭,曲廊宮室更是雅緻秀麗。

仲夏的清晨,陽光明媚,朝霞飛越過天際又隱隱消退,陽光,霞光透過晨霧灑下千萬點金芒。在松林裡的一塊空地上,許君翔正在爲明霄示範一套劍法,因爲明霄初學乍練,許君翔故意放緩速度,口唸劍訣,一邊解釋一邊一招一式地演練,明霄則目不轉(zhuǎn)睛地凝神細看,待許君翔反覆演示到第四次,明霄在其身側(cè)已經(jīng)能夠跟上他的動作。

看著明霄專注凝然的神情,秀逸輕靈的身姿,許君翔不覺一陣恍惚,——明霄回宮已經(jīng)一個多月了,雖然天天跟他習武,可說是朝夕相處,可明霄看著他的的眼神卻如此疏遠淡漠,所有的心事情緒都塵封於眼底,分毫不露,倒比以前還要靜默,他的言行舉止與常人無異,甚至偶爾也會笑,但所有表現(xiàn)於外的都似假象,而真正的明霄不知躲在哪一個世界,或是——早已消亡!

想及此,許君翔內(nèi)心酸楚,覺得五臟六腑都被明霄牽扯著動盪不已,沒著沒落,沒有歸宿,正神思不屬,眼前忽然白影一閃,耳中‘嗡’地轟鳴不止,瞬息間,明霄竟迎著他的劍鋒飛身撲來,狀似自殺,許君翔大駭,立時迴腕撤劍,饒是他見機極快,明霄胸前衣襟已被劃開長長一個口子,許君翔扔下劍,撲跪於地,全身的血液嘩啦啦地衝上頭頂,又於瞬間回落,流了個無影無蹤。

萬籟俱寂中,許君翔只聽到自己砰砰砰急促的心跳,風聲,鳥鳴,樹葉拂動飄落的微響一剎那去得極遠,漸漸從耳中消泯。

明霄手中的長劍已經(jīng)抵在他的喉口,只需稍稍向前一送,既可透喉而入,那一刻,許君翔雙眼緊閉,只恨不得挺身而去,斃命於那劍下,能死在明霄的手中,也好過無時無刻地將心懸在他的身上受折磨。

“——說!那天的袖弩是你射的嗎?!”輕而冷厲的聲音從明霄的口中發(fā)出,許君翔渾身一震,不爲這個問題,而是爲明霄聲音中的沉痛和絕望。

許君翔搖搖頭,牙齒已將下脣咬出深深的齒痕,明霄低頭看著他,心裡早已知道他所言非虛,但卻總是不肯相信,他寧願那□□是許君翔射出的,而不是——不是——明浩!

“——那——那難道是——浩弟?”明霄嘴脣哆嗦著問,聲音細弱。

許君翔緊咬下脣,淡淡的血絲滲出,他不言不動,伏地而跪,——那夜袖弩飛出的嘶嘶破空之聲還清晰地響徹耳邊,好似毒蛇吐信,令人肝膽劇寒,火把的搖曳光亮中,箭尖閃過一絲紫光,妖異詭秘,許君翔不敢置信地呆然而立,眼睜睜地看著那箭呼嘯而去,釘入那個少年的左肩。

“……你……你爲何點了我的睡穴……”明霄明秀的杏子眼中隱有淚光浮動。

——因爲——因爲你不僅是南楚的太子殿下——還是我許君翔全心全意惦念的人——我決不許你輕生而去!

許君翔在心裡瘋狂怒喊著,面上卻靜如止水,——前一句話說了毫無意義,後一句話永遠都說不得,他除了靜默,還是靜默。

這深重的靜默像巨石似的壓在明霄的身上,也壓在許君翔的心上,他們都覺得不堪重負,明霄忍無可忍,劍尖一抖,許君翔的頸上立刻流下一線鮮紅,

“……如果不是你點了我的睡穴……也許……也許景生還有生存的可能……我們……我們至少可以下淵去救他!”明霄知道自己說的是天方夜譚,即使不摔死在凌厲的山巖上,蒼水湍急的水流也會於瞬間將他捲走。

許君翔心底惻然,他決不敢告訴明霄那□□上淬了劇毒,根本不用摔下深淵,中箭的一瞬,那個少年就已殞命。

看到鮮血沿著許君翔的脖頸蜿蜒留下,匯聚在他的肩頭,明霄一下子驚醒,他哐啷一下把手中長劍遠遠擲出,踏前一步揪住君翔的領(lǐng)口將他提了起來,

“……那……那□□根本就不是射向唐七的……對不對?!”

許君翔一個激靈,想到明浩的歹毒心思也不禁膽寒,他定定地看著明霄,輕輕點了點頭,倏地,呼吸一窒,明霄猛地揪緊了他的衣領(lǐng),許君翔眼看著面前那張明麗無倫的臉瞬間血色盡失,變得煞白,

“……爲什麼……爲什麼做得這麼絕……竟不給他留一點活路……?”

明霄納納自語,聲音破碎,許君翔腦子裡嗡嗡作響,既佩服明霄的敏銳,也驚駭於明浩小小年紀,竟有如此深沉毒辣的心機,他這一箭射出,對方情急之下來不及辨別,定會出手攻擊那個少年,於是,雙箭齊發(fā),那個少年就是有神仙護駕,也斷斷無法逃出生天。

明霄早已想通此處關(guān)節(jié),今日被君翔再次驗證,更覺是心如刀絞,

“——爲什麼——爲什麼?!”他頹然鬆開許君翔,背靠一棵古鬆滑坐在地上,

“——因爲你是我的——只能是我一個人的——!”淒厲的喊聲響起,許君翔猛地擡頭,只見明浩從松林中竄了出來,小豹子似的撲倒在他哥哥的身邊,一把抱住明霄,死死地扣在懷中。

“——哥,你從小疼我,愛我,守著我,護著我,幫著我,我不要和任何人分享你的關(guān)愛!你是我的!是我明浩一個人的!”

明浩的臉上涕淚縱橫,他聲嘶力竭地喊著,似乎想將哥哥最獨特的愛與關(guān)懷都喊回來,似乎想永遠將哥哥禁錮於懷中。明敏聰慧的他,那夜一眼就看出哥哥對那個美少年的特別之處,他們——他們之間似乎有種神秘的默契,像甘泉般宛然流轉(zhuǎn);他們之間似乎有某種氣場,任何人休想闖入,就是他這個從小被哥哥疼不夠,愛不夠的親弟弟也無緣一窺其中的奧妙。

明霄沒有拉開明浩,任他緊緊抱著自己,任他將鼻涕眼淚抹上衣襟,就像這些年每次他受委屈時所做的那樣。明霄蒼白的臉微微後仰,抵著樹幹,沒有笑,沒有淚,也沒有任何表情,更沒有像以往那樣回抱住他,明浩嘶聲哭鬧,等了又等,也沒能等來哥哥的勸慰,不禁有些心慌,他伸手輕撫著明霄的臉,

“……哥……哥……你看看我……看看阿浩……我是阿浩呀……”明浩擡起淚眼,眼中神色悽切。

明霄低頭看著他,像看一個陌生人,清明的目光穿透面前的這張淚臉,再次看到那個火光煌煌的夜晚,咫尺之間,景生飄鷂般飛出了山淵。

“——阿鸞,我一定會回來的,你等著我,別亂跑!”景生的話語猶在耳邊迴旋。

眼淚,大顆大顆的淚,刷地一下滑落臉頰,瞬間模糊了他的視線,阿浩做作的淚臉和那隻隨風而逝的飄鷂漸漸在視線中隱沒,

——阿鸞,我一定會回來的,一定會回來的,一定會回來的——,

“他叫我不要亂跑,等著他,他說他一定會回來的——”明霄看著明浩,認真地說著,語氣執(zhí)拗。

明浩摟著哥哥的肩膀,驚慌失措地搖晃著,“——哥,你怎麼啦?你倒底是怎麼啦?”

跪在一旁的許君翔惶急地膝行幾步,又猛然頓住,呆怔地看著驚慌的明浩和近乎癡狂的明霄,只覺心肺都已倒轉(zhuǎn)移位,五臟六腑亂七八糟地攪成一團,

“……你們知不知道……是他救了我……不止一次的救了我……如果沒有他……我早已不在人世了……你們知不知道……!”

明霄熱切的目光在明浩和許君翔身上輪流掃過,焦急地訴說著,好像生怕他們不相信。

“——可他已經(jīng)死了,那個下賤粗胚已經(jīng)死了!”明浩嘶聲怒喊,擡手狠狠扇過去,‘啪’的一聲脆響,伴隨著許君翔的驚叫,明霄玉白的臉上立現(xiàn)一個紅紅的掌印。

明浩驚得呆住,慌張地舉起右手看著,但只是轉(zhuǎn)瞬,他就又兇悍地吼起來:“——他死了,已經(jīng)死了,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明霄沒有擡手撫臉,只是靜而淡漠地看著聲嘶力竭的明浩,自他懂事起,這個小他一歲多的弟弟就一直是他全心關(guān)注照顧的對象,他對明浩一向百依百順,有求必應,只因他是長兄,只因他曾享受過一年多的母愛關(guān)懷,而明浩從未見過母親。他愛明浩就像愛他自己。

“……對……你說得不錯……他死了……死了整整三十八天了……他不會回來了……”明霄說著就奮力推開懷中的明浩,躍起身向松林外跑去。

——“鸞哥兒,從今往後,你要自己疼自己了……”姆媽走的那天,乳孃的低語又在耳邊響起;——“阿鸞,你要一直向前走,不停地向前走,走得更遠,登得更高,直至羣星在你的腳下……”篝火熊熊,景生的輕言猶在迴響。

明霄飛奔過花木林苑,這是他曾夢想帶景生參觀的地方;飛奔過碧池長橋,這是他曾計劃和景生泛舟的地方;穿庭閣過殿堂,將瓊斛玉闌拋在身後,這是他曾幻想和景生攜手共遊的地方, ——而景生,景生,他如今已經(jīng)死了。

——近十四年來,明霄被父王嚴格要求,委以重任;被弟弟依賴愛戴,追隨糾纏;被臣民們仰慕推崇,寄予厚望,他是別人的兒子,別人的兄長,別人的王子,他唯獨不是他自己!只有景生——只有景生待他如阿鸞,救他於危難!

東宮翔鸞殿內(nèi),內(nèi)侍總管雙福垂手而立,明霄一頭闖進來,看到他身側(cè)小內(nèi)侍手上捧著的東西,猛地頓住腳步,胸膛急促地起伏著,雙眼大睜,——那——那彩錦托盤上放著的竟然是太子信物玉鶴佩!

他飛步上前,一把抓起玉佩攥在手中,那瑩潤的觸感令他一下子憶起景生的雙手,

“……在哪裡找到的……帶著玉佩的人呢?”明霄一疊聲地急問。

雙福看著太子滿額的汗,滿眼的淚,忽地別開眼,不忍猝睹,

“——快說呀,這是在哪裡找到的?!”明霄急得雙手微抖。

雙福咬咬牙,輕聲說:“是去錦州販玉的一個玉器商人得著了,他星夜兼程趕回臨州,親將玉佩送至宮門口。”

明霄雙眼一亮,——錦州!蒼水通夏江,東流至錦州,那麼也許景生——?“那個商人呢?他又是怎麼得著的玉佩?”明霄真恨不得快馬飛馳去錦州。

“他——”雙福只覺脊背上冷汗淋淋。

“快說呀——”明霄急問,覺得心臟即將跳出胸腔。

雙福強自鎮(zhèn)定,穩(wěn)住哆嗦的聲線,“那個玉商說……說是錦州魚市上的一個魚販子從一條大魚腹中剖得……玉佩……殿下!”

隨著雙福的驚呼,撲通一聲巨響,明霄已跌坐在地,將旁邊的花架撞翻,小內(nèi)侍丟下托盤搶上前去,卻被明霄一掌推開,

“——滾!都滾出去!”

雙福使個眼色,殿裡的內(nèi)侍,宮女匆匆退出大殿,殿門緩緩闔攏,隨即從那雕花玲瓏的厚重宮門中傳出嗚嗚咽咽的悲鳴,好似失羣的孤雁,走在最後的幾個小內(nèi)侍都覺心底悽惻,立時紅了眼圈,雙福嘆口氣,——哭了,總算是哭了,哭出來就好。

“——你們幾個都給我聽仔細了,今日你們就權(quán)當是聾子,瞎子,不然,明日你們可就是真啞巴了,明白嗎?”

雙福不急不徐地說著,幾個內(nèi)侍,宮女卻都嘩啦一下齊齊跪下,噤若寒蟬。

孤雁的悲鳴已消隱在大殿深處,拼則而今已拼了,忘則怎生便忘得?

作者有話要說:在《天使的憤怒》中,當寫到那場變故是,我說:甦醒當年23歲,仍然相信愛情,請爲他的真摯浮一大白!

如今寫到阿鸞和景生,我要說:阿鸞如今將滿十四歲,他不僅僅是相信愛情,他簡直是依賴愛情,也請爲他的真摯浮一大白!

今天下了凍雨,後又下雪,地上溼滑並結(jié)了冰,早晨趕路時不小心跌倒,雙手撐地被碎石劃破,鑽心的疼,忽然在那一瞬間,有點體會到阿鸞的感覺,就是這麼徹骨寒冷中猛地滑倒,割傷而無人攙扶的感覺,只能自己爬起身,還有點尷尬,但也必須爬起身,不能坐倒在地上。阿鸞也要爬起身,但心已成灰。

親們,謝謝你們的鼓勵,支持和泡泡,非常感動,請小魚們不吝泡泡,多多浮出水面,謝謝你們。

插入書籤

第十二章 不是完結(jié)的完結(jié)第三十九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五十四章 第一百零八章 第七十八章 第一百零五章 第八十六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第二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第三十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 第七十八章 第一百五十一章 第一百四十二章 第九十三章 第十五章 第七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第八十九章 第三十六章 第一百二十章 第十七章 第一百三十六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第三十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 第五十七章 第八十八章 第五十九章 第三十二章 第五十八章 第一百四十六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 第二十五章 第三十一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 第七十八章 第六十四章 第三十九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第六十四章 第二十一章 第九十一章 第六十四章 第七十八章 第三十章 第三章 第一百三十二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 第六十八章 第四章 第一百章 第五十七章 第三十二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四章 第一百零三章 第七十一章 第十七章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一章 第六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四章 第十四章 第四十六章 第一百零八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第四十九章 第八十六章 第四十二章 第三十三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 第六十二章 第一百五十二章 第八十三章 第二十六章 第三十二章 第八十八章 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八章 第一百五十二章 第十七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第七十章
第十二章 不是完結(jié)的完結(jié)第三十九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五十四章 第一百零八章 第七十八章 第一百零五章 第八十六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第二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第三十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 第七十八章 第一百五十一章 第一百四十二章 第九十三章 第十五章 第七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第八十九章 第三十六章 第一百二十章 第十七章 第一百三十六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第三十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 第五十七章 第八十八章 第五十九章 第三十二章 第五十八章 第一百四十六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 第二十五章 第三十一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 第七十八章 第六十四章 第三十九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第六十四章 第二十一章 第九十一章 第六十四章 第七十八章 第三十章 第三章 第一百三十二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 第六十八章 第四章 第一百章 第五十七章 第三十二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四章 第一百零三章 第七十一章 第十七章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一章 第六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四章 第十四章 第四十六章 第一百零八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第四十九章 第八十六章 第四十二章 第三十三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 第六十二章 第一百五十二章 第八十三章 第二十六章 第三十二章 第八十八章 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八章 第一百五十二章 第十七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第七十章
主站蜘蛛池模板: 郯城县| 镇赉县| 梁平县| 榆中县| 桐乡市| 华宁县| 修武县| 青龙| 正阳县| 迁西县| 怀化市| 正安县| 博乐市| 昔阳县| 德阳市| 宁河县| 五大连池市| 肥乡县| 临泉县| 古田县| 江门市| 巧家县| 辰溪县| 福鼎市| 沂水县| 娄底市| 衡阳县| 什邡市| 孝感市| 颍上县| 沙坪坝区| 冕宁县| 金坛市| 清苑县| 中江县| 余姚市| 兴仁县| 内乡县| 成安县| 东源县| 霍林郭勒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