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南宮月轉身走向自己的馬車,他抬起頭,剛好看到南諾天坐在馬上看著自己,他的眼神探究著,南宮月對他笑了笑,動作利落的上了車。
南諾天低著頭,若有所思,騎著一頭棕紅色的千里名駒緩緩走著,今日他特地騎了馬,太后娘娘后頭的一頂小轎子里,長姬伸出半個身子來,“父皇,我也要騎馬。”
南諾天的思緒暫時被打亂,他笑著策馬過去,將她抱起來放到身前,長姬緊緊抱著他的腰,“父皇,那個轎子里坐的是什么人?”
南諾天向身后的轎子看了一眼,“是一位女子。”
長姬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沒再問,只管看著城里的光風,高興雀躍著。
轎子里,聽到一個小女孩的笑聲,我心里生出一種陌生的感覺,不知為何,竟然激動不已,其實,我沒睡著,我只是不想在這么我人的目光下,任他們打量與議論。
夜王抱著我的身子,“怎么了?”
“沒怎么,皇上,為什么你叫南秦的太后娘娘做皇阿奶?”我笑著問。
他沉思了一會道:“她是我奶奶。”
“那爺爺啟不就是太上皇?”我為自己這個推算驚訝萬分,他笑了笑道:“不是,江爺爺是位天下難得的神醫,因為自小一起生活,所以我叫他爺爺,從前……她也跟我一起叫他爺爺的,他看到你一定很吃驚。”
他口里的她我知道是誰,垂下目光道:“是嗎?”
然后便不再說話,馬車緩緩走著。
南秦帝宮備了酒宴歌舞為夜王接風,我們被暫時安排到顥陽殿居住。
有宮女送來太后娘娘賞下的衣服,首飾,蘇蘇上前一一接過來,笑著道:“娘娘,今天就讓奴婢給您換上南秦的服飾看看,一定也很漂亮。”
大胤的服飾比較保守,據說南秦的宮裝華麗飄柔,女子喜歡把頭發留下一些披在肩上,綩上漂亮的簪子,耳飾,眉心點上花鈿,這是時下最漂亮的裝扮。
蘇蘇從太后娘娘賞下的宮裝里挑了一件潔白的宮裝,周邊有緋紅繡著鳳紋的絲帶妝點,腰間的絲帶也是潔白的瀅光面料,與裙身的紗質不同,蘇蘇手法精練的系上流蘇,蝴蝶結,將我微微攏起的小腹遮掩起來,一點都看不出是懷了孕的,我垂下手,寬大的廣袖垂落下來。
蘇蘇為我在眉心點上一點金色的梅花花鈿,化了精致淡雅的妝容,胸前衣領開得低低的,我有些不好意思,撫著衣襟道:“這樣……會不會太露了。”
“不會的,奴婢見秦宮里的人都這么穿的,連宮女也是這樣的裝扮,衣服紋飾鮮亮,比我們平時穿的樣式要好看多了。”蘇蘇勸道,一面在盒子里選著釵環為我戴上,笑著道:“今天晚上娘娘必定要艷冠群芳了。”
我低頭笑了笑,沒有說話。
晚上,夜王同我一起出現在大殿里,“皇阿奶,就這是我說的那位女子,她叫姬無雙。”
夜王向大家介紹著我。
我笑著福了福身,卻發現殿里突然安靜了下來,沒有一絲聲響,就連宮樂聲都停止了,我尷尬的收了笑容,臉上有些紅,夜王的手輕攬在我腰間,小聲告訴我別怕,然后抬頭笑著道:“我知道你們很奇怪,我起初也奇怪,可是……就是這么巧,老天居然賞給了我一模一樣的女子。”
“公主……”我聽到一個女子帶著哭腔的聲音,“奴婢是薇靜啊,公主。”
“她不是。”另一道冰冷的女聲傳來,很威嚴,很冷默,比先前的要蒼老一點,應該是太后。“她不是傾城,傾城早已死了。”
薇靜臉上掛著淚痕看向太后,“這……”
“她不是……”太后娘娘重復著,嘴唇有些顫抖,圓睜的雙眼似乎在回憶著什么,想起了什么,有些激動。
夜王拉著我的手道:“皇阿奶,她確實不是傾城,她叫姬無雙,現在是我的淑妃,我這次回來是想讓江爺爺幫她治眼疾。”
孝文太后點點頭,“知道了,你帶著她坐罷。”
說著便看了看一旁一直沒有說話的皇上,她小聲對他道:“她不是,只不過是長得像罷了。”
南諾天不說話,只是緊緊盯著我的臉。
過了許久,大家才又重新恢復了剛才喜悅的氣氛,一路談笑著,欣賞著歌舞,吃著宮女端上來的新鮮的果品,糕點。
我坐在那里,總覺得渾身不自在,像是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盯著我,雖然大家都極力裝作正常的坐在那里吃喝談笑,可是無意間眸光還是會落到我身上,仿佛我是個怪物一樣。
我低著頭,有些緊張,“皇上,難道我真的那么像傾城?”
“是的,你非常像。”
“傾城是秦皇的貴妃嗎?”我曾經記得他說是的,那么現在秦皇看著我,會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我不禁有些好奇。
夜王低頭笑了笑,輕輕拍了拍我的背,憐愛的攬著我的腰,“無雙,關于傾城的事太復雜,以后朕會慢慢解釋給你聽。”
我似懂非懂的點點頭,靠進他懷里。
我感到身后有人動我,轉過頭,一個稚嫩的聲音道:“靜說你長得像極了我母妃。”
我有些詫異,這個陌生小女孩的聲音讓我感到漠明的親切,笑著道:“是嗎?那你一定跟你母妃長得像嘍?”
我伸出手,想要抱抱她,她躲閃的退出一步,我手下抓了空,尷尬的愣在那里,用笑容掩飾著。
這時,夜王突然捉住我的手道:“她是傾城的孩子長姬公主,你累了,我帶你回去休息。”
我不知道他為什么突然這么緊張,拉我起身對太后娘娘行了個禮,“皇阿奶,無雙身懷有孕加上連日操勞有些累,孩兒先送她回去,再過來陪皇阿奶聊天。”
太后娘娘臉上笑容僵了僵,回過神時仍舊是一幅和謁的口吻,“好,去罷。”她揮揮手。
夜王拉著我躬身告退。
回到顥陽殿,他便吩咐人給我梳洗,“無雙,你先睡,朕去陪皇阿奶說話,一會就回來……若不回來,你也不要等。”末了他又加了一句。
我聽話的點點頭,“好。”
他低頭在我我額上親了親,“等朕回來。”
蘇蘇端了熱水來給我梳洗,一邊道:“娘娘,剛才奴婢在旁邊瞧得真真切切,秦皇看著娘娘的眼神都變了,看來娘娘真得很像傾城姑娘了。”
“是嗎?”我笑了笑,手指不覺撫上頰邊,
“對啊!”
梳洗過后,蘇蘇扶我上了床,“娘娘先等一下,爐里的香用完了,奴婢去換了就回來。”
“去罷。”我笑著點點頭。
她轉身退下,殿里恢復一片寧靜,我坐上床上,聞著周邊家具散發出來的香檀木的氣息,這不是大胤國的花香,可我卻覺得似乎對這種香味更熟悉。
遠遠的,有細碎的腳步聲傳過來,很輕,此人若不是會武,那么必定很瘦。
“喂,你看不見嗎?”一個稚嫩的聲音響起來,我不覺笑了,“原來是你啊!你叫長姬?”
她不回答,也不眼生,自己爬上我的床,坐到我身邊,盯著我看了半天才道:“你果然跟母妃很像。”
我低頭笑了笑,“你今年多大?”
“三歲半。”
“你母妃去世的時候你多大?”
“大概一歲。”
“那你怎么知道我跟你母妃很像?”我笑著問道,在她身上,臉上摸索著,可能因為自己也快當娘的關系,我對這孩子分外親近。
這一次,她沒有閃躲,乖乖的坐在那里讓我摸,伸手握住我的手,放到她臉上,“父皇房里有一張母妃的畫像,我見過的,你摸摸看,父皇說我長大了也是大美人呢!”
聞言,我忍不住輕笑,“你真不像是三歲的孩子。”
她不以為意的聳聳肩,“父皇說我隨母妃,我母妃六歲時也不像六歲的孩子,聰明又可憐。”
我臉上笑容慢慢湮去,“可憐?”
“對,我母妃是個可憐的女人,父皇也是個可憐的男人。”她小大人的口氣讓我再次輕笑出聲,“這些話都是誰教給你的?”
“沒人教,宮里的太傅只教我琴棋書畫,我現在看女戒。”
“那你知道女戒的意思嗎?”
“女戒是教導女子要三從四德,三從是指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四德是指婦德,婦容,婦言,婦工……”
我滿意的點點頭,脫口問道:“那你知道七出嗎?”
長姬一怔,看著我道:“七出是指不順父母,無子,妒,淫,有惡疾,口多言,盜竊……”
聽著她用稚嫩的語聲背著七出之條,我心里有種漠明又奇怪的感覺,像一道暖流流過心澗,微微有些熱,而后又澀……
我把她攬進懷里,“這些……是誰教你的。”
她乖乖的趴在我懷里,拉起我的發絲聞聞,“好香啊!沒人教我啊,無意間聽說過一遍。”
我的心隨之顫了顫,接著問:“那你……可知道七出的意思嗎?”
“如果女子犯了如上一種,丈夫都有理由休了她。”她笑著道,把玩著我的頭發,“你叫無雙是嗎?”
我笑著點點頭,“對。”
“我母妃叫姒傾城,過兩天就是她的祭日,到時父皇會帶我一起去皇陵看她,我是第一次去看她。”
“你母妃在天上看到你這么懂事,她一定會很高興的。”我輕輕揉著她柔軟的發。
她仰頭看看我,“你的眼睛很漂亮,是紫色。”
我苦笑,“可我看不見。”
“會看見的,我剛才聽見他們說話,說你的眼睛有可能看好的,等你眼睛好了,我帶你去看看我母妃,你一定嚇一跳的,你們真的很像。”
我認真的點點頭,“好,如果眼睛治好了,你就帶我去見見你母妃。”
“其實……算了。”她嘆了口氣,沒有接著說。
我疑惑的坐在那里,“怎么了?其實什么?”
“算了,以后我再告訴你,你睡罷,我要走了,不然等下她們發現就慘了。”她跳下床,推著我躺下,幫我蓋了蓋被子,“我回頭再來看你,你應該會在宮里住些日子罷?”
“可能。”我不確定的道。
她想了想,“治病是需要一段時間的,我們來日方長,再見。”說著,小小的身子利落的閃開宮人的視線跑出了寢殿。
“再見……”我沖著她離去的方向低喃,若有所思,回想她剛才與自己年齡不符的話,哭笑不得。
過了一會,蘇蘇小心的捧著香爐進來放到我枕邊,“娘娘,奴婢就在外面,有事您就叫奴婢。”
我淡淡恩一聲。
她放了帳子退下。我將香爐抱進懷里,來秦宮的第一晚,我失眠了。
到四更天時夜王才回來,上了床便緊緊抱住我。
“怎么了?” 我有些擔憂。
“沒什么,只是隔了這么久突然回來,感覺有些奇怪。”他俯在我耳邊低喃,顯得十分痛苦,我轉過身,輕輕將他摟進懷里,“皇上,不管從前發生過什么,都過去了。”
“叫我南宮月。”他沙啞著聲音道,直到這時,我才知道他的名字,原來他叫南宮月,南宮……果然是南秦的人。
雖然他沒有對我說出實情,可是從片片面面的訴說中也能想像得出他與這南秦皇宮之間的糾葛,逼退一個人獨闖江山,當年的那份孤獨,無助,得是受了多么大一份創傷才能下此決心哪!
我在心里嘆息出聲,輕聲安慰道:“月,我們現在不是一樣也很好嗎?”
他勉強笑了笑,“對,我們現在很好,可是無雙,我突然很想哭……”
他無助的伏在我懷里,肩膀微微顫抖著。
“你……想到了傾城?”
“這里的一切都有她的影子……”他痛苦的閉上眸,將我抱得更緊些。
我在心里微微嘆息,無聲陪著他。
隔天一早,我剛剛梳洗完畢,便有嬤嬤來請,說太后娘娘邀我一同去進早膳,我有些詫異,昨夜一夜沒睡,疲憊的撐著身子起來,“太后娘娘太客氣了,我隨便吃一點就可以了。”
“娘娘昨天晚上就吩咐了,不光備了南秦的特色美食,還特地備了大胤那邊傳統食物,就怕娘娘吃不慣。”嬤嬤笑著道,親自過來扶我,一雙眼睛不住在我臉上打量著,我能感覺到她的目光,輕笑著低下頭。
“怎么嬤嬤也好奇我究竟是不是傾城嗎?”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我就已經習慣了別人拿我當傾城。
她不好意思的低下頭,“不好意思唐突了娘娘,只因奴婢從傾城公主很小時就看著她一點點長大,可是見了娘娘連我都分不清到底是不是真的另有其人,所以就……”她說到這里,顯得十分不好意思。
我笑著道:“無防的,或許我跟她真得長得很像罷!”
她低頭笑了笑,扶著我往外走,“娘娘小心,吃了飯娘娘還能陪太后娘娘逛逛園子,聽聽戲,你一來呀她老人家可高興了,生怕招待不周。”
“太后娘娘這么客氣讓我做晚輩的怎么承受得起。”
“您就全當是代傾城公主受用了罷,反正也欠她的。”她說了一半,突然意識到什么,緊張的看看我,我低頭笑著,只當沒有注意,她方才放下心來,也不敢再說什么,默默的扶著我上了轎。
來到太后寢宮,我請了安,太后娘娘便熱絡的走下來,親自拉著我的手扶我在椅子上坐下,“快坐,你不方便還讓你來回跑真是過意不去,可我這個老太婆看見你真的打心眼里喜歡,想跟你多說說話,你別介意才是。”
“怎么會。”我笑著低下頭。
她看著我道:“你大概也聽說了,月兒那孩子自小就命苦,后來陰差陽錯的弄到現在這個地步,唉……不過好在大家都過得挺好,我這個女流之輩也沒有別的能耐,能做的也只能這么多了。”
“臣妾很早就聽說過太后娘娘的名頭,十分敬佩。”
“哦?是嗎?不過是一些虛名罷了。”她爽朗的笑道,笑聲慈謁又好聽,淡淡里又透著威嚴。
我斂襟頷首坐在那里,說不得,也有幾分緊張。
“無雙你也在啊!”身后一個稚嫩的語聲響起,我一陣欣喜,轉過身去,她已跑到了我跟前,“昨晚睡得好嗎?”
我點點頭,“你呢?”
她也點點頭,“嗯,睡得不是太好,不過……父皇,你快過來。”
她突然沖著后頭喊道,我臉上笑容怔住,有些尷尬,聽到殿里的人行禮,“奴婢見過皇上。”
“平身。”
太后娘娘笑著道:“今天這么早就下早朝了?”
“恩。”他只是淡淡的恩一聲,緩緩的步伐越來越靠近,長姬跑過去硬拖著他過來,“父皇你快看,是不是跟你房里的那幅畫像一模一樣,不過她的眼睛是紫色的。”
“見過皇上,皇上萬福。”我屈身對他福了福。
他沒說話,目光一直盯著我。
我能感覺到他投來的目光,與旁人不同,這目光讓我覺得緊張,我低下頭,覺得有些尷尬,他顯得也意識到我的躲閃,抽回目光道:“多禮了,坐罷。”
“謝皇上。”我小聲道。
長姬兩手搖著他道:“父皇,我說的沒錯罷!”
“父
皇……”
她一直問著,想讓他回答,可是他至始至終都沒有回答,長姬有些失望,賭氣走到太后身邊,“皇阿奶,你說,她是不是跟我母妃一模一樣?”
孝文太后點點頭,安慰她道:“對,淑妃娘娘與你母妃長得很像,都一樣漂亮。”
長姬這才滿意的笑起來,“我就說嘛!”
孝文太后笑著對我道:“你別介意,她從很小就沒了娘,一直跟著我,見到你難免覺得親切些,擾著你了。”
我連忙擺手道:“哪里,太后娘娘想多了,一點都不煩,臣妾也很喜歡她。”
“那你能一直留下來住嗎?宮里有很多房子,你想住哪里都可以。”長姬插話道,一臉期待的看著我。
“這……”我尷尬的愣在那里,不知道說什么好。
這時,秦皇低沉的聲音傳來,“長姬聽話,乖乖坐下用膳。”
他略帶沙啞的聲音聽起來威嚴而……寂寞。
不知道為什么,我只能用寂寞來形容他的聲音,像是孤寂了許久的聲音,一個人忍受了許多痛苦與煎熬到今天。
長姬失望的泄口氣,在我旁邊的位置坐下,“那我就坐這里好了。”
“長姬,不要胡鬧。”秦皇的聲音含著慍怒,我忙道:“算了,就讓她坐在這里罷!”
孝文太后也附和道:“算了算了,她喜歡淑妃娘娘,就讓她坐在那里罷!”
秦皇嘆了一聲,沒有再說話。
長姬高興的呵呵笑著,往我這邊移了移。
整個用膳的過程,秦皇都沒有再說一句話,太后與長姬公主一個勁往我碗里夾菜,末了,一個宮女來帶長姬公主回房,對我福了福身,“奴婢見過淑妃娘娘。”
這個聲音我是認識的,昨天晚上在宴上她那一聲痛苦的低喚還猶在耳邊,我有些動容,站起身道:“快免禮。”
“靜。”長姬起身跑到她身邊,抱著她的腿道:“靜,你剛才去哪了?”
“奴婢去給公主取外袍,等下要去寺里燒香,怕你著涼。”靜聲音低柔,微微頷了首,顯得有些不自在。
長姬看看父皇,又看著我道:“你要去嗎?”
我搖搖頭,她有些失望,“那好罷,我先走了。”
她小聲說著,走到那邊對皇上和太后行了個禮然后跟著靜出了殿,我笑著道:“公主小小年紀就知道燒香拜佛,一心向善真是難得。”
太后娘娘一笑,嘆著氣道:“是去為她娘祈福的。”
聞言,我臉上笑容不覺怔住,也漠漠低下頭去,氣氛顯得有些尷尬,太后娘娘指了一盤小菜讓宮人端過來給我償償。
我低頭謝了恩。
秦皇站起來道:“你們慢用,朕吃飽了有事就先走了。”
我連忙放了筷子站起身,“恭送皇上。”
他低著頭,連看都不看我轉身出了殿,一種熟悉的龍涏香味從我面前飄過,與南宮月的不同,帶著一種陌生的冷冽。
吃過飯,太后娘娘又派了轎子送我回顥陽殿,回去時,南宮月就已醒來了,屏退了宮人,獨自坐在大殿里,見我進來便走過來道:“聽宮女產,是太后娘娘叫你過去了?”
蘇蘇默默退讓一旁,南宮月扶著我在椅上坐下,“是啊,太后娘娘對我很好,皇上也去了,陪我們一起用了膳。”
南宮月若有所思的哦了一聲,看著我道:“無雙,昨天皇阿奶就已派人進山接江爺爺進宮,他來了,你的眼睛就很快可以治好了。”
我微微笑了笑,沒有說話。
自從來了南秦,我心里便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奇怪而壓仰,像是有種東西在腦子里呼之欲出,卻怎么都掙不脫,我痛苦的搖了搖頭,揮去那種痛苦的感覺。
南宮月緊張的看著我,“你怎么了?”
“頭疼。”
“來人……”他對外召來宮人,“去喧太醫過來。”
我攔下他道:“不用了,這是老毛病。”
“還是讓他們看看,你現在還懷著孩子。”他安撫的道,在我手背上輕輕拍了拍,我嘆了口氣,也不再說什么。
太后過來看后,還是跟從前一樣束手無策,查不出什么原因,只說可能是休息不好導致的頭疼,開了安鎮定安神的藥。
喂我吃了藥,南宮月將空碗遞給一旁蘇蘇,“你先睡會,我有事要出去一下。”
我點點頭,輕輕閉上眼。
他坐在那里看了我許久,才起身離去。
聽到他腳步聲越來越遠,直到聽不見時,我才欠起身喚道:“蘇蘇,拿我的水晶佛來。”
蘇蘇撩簾進來,皺眉道:“娘娘病成這樣還要頌經?”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自己掀被下了床,蘇蘇見我這樣,于是也不再說什么,去將水晶佛擺了出來,點上檀香,擺了圃團,木魚。
我跪到上面,虔誠的拜了拜。
看到我認真的樣子,蘇蘇只是在旁搖頭。
我默默頌著經文,腦子里卻不斷浮現出長姬公主的話來,她確實是個可愛的小丫頭,聰明又懂事,我撫摸著自己微微攏起肚子,如果將來我也能生一個像她那樣可愛的女兒該有多好。
這樣想著,便不由自主的笑了出來。
蘇蘇漠明奇妙的看著我,不明所以。
我低頭捻著佛珠,才稍微平靜了下心情,腦海里卻又突然浮起另一個聲音,他低沉而沙啞的嗓音讓人心疼,透露出一種凄涼的孤獨感。
我心頭有些發熱,握著佛珠的手不禁收緊。
察覺出我的異樣,蘇蘇連忙上前問道:“娘娘,您怎么了?”
我搖搖頭,扶著她站起身,“我累了,扶我上床睡覺罷。”
她也沒有多想什么,小心的扶我向內閣走去。
醒來時,已是下午,南宮月還沒有回來,我重新梳洗了讓她們帶我出去走走,我沒有乘轎,扶著蘇蘇緩緩的在宮里走著。
蘇蘇小心摻扶著,“娘娘想要去哪?”
“無所謂哪,走走也好。”
“娘娘來了南秦心情似乎突然變得失落了,是不習慣嗎?”蘇蘇擔憂的道,看著我的臉。
我垂眸笑道:“你這丫頭越來越多事了。”
“奴婢擔心娘娘嘛!”她笑著道,突然不說話了,我停下來問道:“怎么不走了?”
蘇蘇默默退到身后,然后我聽到一個陌生的男聲。
“卑職見過淑妃娘娘。”
我聞到一股好聞的迷迭香味,漠明讓人覺得安心。
“你是……”我戒備的站在那里。
他笑著道:“卑職叫冷玨。”
“你好。”我笑著對他點點頭,他顯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頭道:“娘娘不必多禮,您……這是要去哪?”
“沒什么事,就是隨便走走。”
“那要不要卑職帶路?”他熱情的道,說著便將手中的劍交給后來隨從,“你們都回去罷。”
“是,將軍大人。”整齊的聲音后,隨從們恭身退去,冷玨高大的身子來到我身前,“那不如就去御花園里逛逛罷!”
“那就有勞你了冷將軍!”我笑著對他頷頷首,冷玨有些尷尬,“娘娘叫我冷玨就行。”
“好,冷公子。”
他終于忍不住低下頭笑了,“娘娘太客氣了,我們走罷!”
他負著手緩緩在前走著,走得很慢,不時回頭看我一眼,蘇蘇一邊小心摻扶著我,一邊笑著道:“冷將軍,上次去大胤的使者可就是您?”
冷玨一愣,轉過身道:“正是在下。”
蘇蘇連忙不敢當,“將軍大人好武藝,要知道能與我們皇上過招的人可沒幾個!”
“夜王功夫確實了得。”冷玨笑著道。
繼續往前走著。
蘇蘇低下頭不再說話,不動聲色的在我手心捏了一下,我知道她是故意這么說,想要告訴我他就是那個敢與南宮月大打出手的男子。
我不動聲色的笑了笑,“冷公子,你這一身功夫是自小就開始學了罷?”
“對,自小就跟皇上在一起練功習武,哦,我指的是秦皇。”他補充道,轉身看了看我。
我笑道:“那冷公子自小是跟皇上一起長大嘍?”
“對。”他道。
“難怪,那你應該也跟夜王很熟罷?”我笑了笑,緩緩走在他身后,前面腳步聲突然停了下來,良久無聲音。
我也停了下來,“冷……”
“傾城……”他低喃的聲音讓我到口邊的話重新咽了下去,尷尬的低下頭,“冷公子,我不是傾城。”
他也突然意識過來,干咳了兩聲道:“不好意思,我……失態了。”
我笑著搖搖頭,“沒關系,反正大家都把我當成是傾城。”
雖然我極力讓自己表現得自然一點,可臉上還是有掩飾不住尷尬,冷玨看著我道:“你確實很像貴妃娘娘。”
“夜王說他從小是跟傾城和秦皇一起長大的,如果你一直在皇上身邊的話,那你也一定對傾城很熟悉嘍?”我故作輕松的道,慢慢向前走著。
他沒有說話,尾隨身后。
臨冬的氣侯,冷風夾著呼呼的聲音吹過來,卷起我的長發與披風。
良久,他才道:“你說的沒錯。”
“傾城真幸福,能夠擁有像你們這樣的朋友。”我不禁羨慕的道,微微笑了笑。他看著我苦笑,沒有解釋。
南秦的御花園與大胤的沒什么不同,花鳥魚蟲,竹柵欄里圈養著兩只鶴,另一邊有幾只馴鹿,大概是供平時嬪妃們賞玩的,皮毛都涮洗的十分干凈。
冷玨從玫瑰叢中摘了一朵,雙手奉上,“娘娘喜歡什么花?”
我將玫瑰放到鼻下聞了聞,脫口而出道:“蘭花。”
“她也喜歡蘭花。”他像是本能的說道,說完也沒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仍舊帶著我往前走著,蘇蘇擔憂的看了看我的臉色,沒有說話。
他將我領到一間花室里,剛剛打開門,就有一股清香淡雅的香味撲面而來,“這是皇上親手建的蘭花房,在這里有數千種蘭花的品種。”
我暗暗乍舌,雖看不見壯觀的場面,可是光聞到那種似是而非的香味就夠讓人心動不已的了,我有些興奮,伸出手慢慢摸索著那些精貴的花葉,“是為了傾城種的嗎?”
冷玨沒有說話,算做漠認。
我心里升起一種奇怪的感覺,向前走了兩步道:“有這么多呵護她的人,為什么她還會死呢?”
一句話說出口,就連蘇蘇都怔住了,沒有想到我竟然會說出這樣欠考慮的話,而我卻淡淡笑著,一點都不在乎的樣子。
冷玨手里端著一盆剛剛開好的蝴蝶蘭,慢慢轉頭看著我,一笑道:“娘娘這話……是什么意思?”
“沒什么,只是隨口問問。”我笑著道,臉上難掩冰冷。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來到這蘭花房,聽著他說他們三個與傾城的故事,就突然變得激動起來,刻薄起來,我不該是這樣的女人啊?
我在心里問自己,慢慢低下了頭,“謝謝冷公子帶著我逛御花園,還有這些珍貴的蘭花,我先告辭了。”
他沒有攔我,只是站在那里怔怔的看著我。
我扶著蘇蘇出了花房,長舒了一口氣。
“娘娘怎么了?”蘇蘇擔憂的看著我,我沒吭聲,只是惴著心事默默走著。
回到顥陽殿,我便命人將紫晶佛拿了出來,卻不再頌經,只是抱著它坐在那里,若有所思。
蘇蘇進來看了幾次都不敢上前打擾,小心的將香爐放到我旁邊就退下了。
傍晚的時候,外頭響起嘈雜聲。
“傾城在房里嗎?”
“回公主,我家娘娘睡下了,還請改天再來罷!”蘇蘇恭聲道,抬頭看見跟在小公主身后的薇靜。
薇靜臉上神色僵了僵,咬著唇沒有說話。
長姬臉上有些失落,向里看了看,“她怎么睡了呢?我特地讓馬車快些跑才趕回來,她怎么睡了呢?那……你讓我進去看一眼就好,我不吵她。”
她用乞求的目光看著蘇蘇,蘇蘇猶豫了一下,抬頭看著薇靜,為難的道:“嬤嬤,我家娘娘真得睡下了,她現在是雙身子,比不得從前,所以還請嬤嬤……”
話說到這里,薇靜已經很明白了,上前道:“公主,你不能再去打擾淑妃娘娘了,跟我回去。”
“不嘛,傾城并不討厭我。”
“那也不能去,公主今天還有一個時辰的琴沒練。”
“那些曲子我已經會了,薇靜,你就讓我進去嘛!”
“不行,跟我走。”
她拖著長姬往外走,長姬抱著柱子不肯撒手,蘇蘇站在旁邊不知如何是好,“嬤嬤,長姬公主她也是好意,只是我家娘娘今天累著了,所以……還請回去罷!”
薇靜沉默著,臉色慘白,突然發狠抱起長姬快步離去。
“我不走,靜,你放我下來,我不走……”長姬在她懷里掙扎著,叫著,終于被抱走了。
我站在窗邊,靜靜聽著外頭談話聲音,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重新悄無聲息的走回去在榻上躺下,水晶佛在懷里捂得溫熱,我頭有些發沉,慢慢睡去。
夢里,我再次見到了那個藍眸的男子,他目光傷痛的看著我,似乎有話要說,卻最終什么都沒說,轉身離去。
我伸手想要抓住他,抓到的卻只是空氣。
他回頭看了我一眼,漠然飄走。
我掙扎著從夢里醒過來,坐起身,嚇得渾身是汗。
黑暗中一雙溫暖的手抱住我,“做噩夢了?”
“皇上,你什么時候回來的?”我舒了一口氣,放下心來,南宮月從身后抱住我,輕笑,“回來有一會了,見你睡著了就沒打擾。”
他的手從我的肩膀下慢慢下劃至微微凸起的小腹,“無雙,明天就是她的祭日,所以明天朕可能不能陪你。”
我裝作不介意的笑了笑, “你去罷,理應去看看她的。”
話是這樣說,可我的心里卻慢慢變得苦澀起來,擱在水晶佛上的手指不覺緊握,他將頭埋進我頸間,深深吸了一口氣,“換了熏香嗎?”
“沒有。”
“那怎么有種蘭香味。”他疑惑的扳過我的身子,又俯在我胸前聞了聞,確定的道:“確實有種蘭香味。”
我干笑兩聲,沒有說話。
他盯著我看了一會,突然坐起身子,像是十分驚恐。
我察覺出異樣,也跟著坐起身,“皇上,你怎么了?”
他沒有說話,半晌才道:“沒什么,你睡罷,朕出去走走。”
說著,他便掀被下了榻,我獨自坐在漆黑的屋子里,愣了半晌,才又默默躺下,直覺告訴我,他在怕著什么?可是……是什么呢?
我腦子昏沉沉的有些疼,不消片刻,便又睡去。
這一夜我睡得很沉,隔天一早,我醒來,喚了蘇蘇進來幫我梳洗,她進來將床帳左右掀起,一邊道:“娘娘,皇上已經隨皇上他們一道出發了。”
“我知道。”我淡淡應了一聲。
掀開被子坐了起來,她蹲下身子為我著履,擔憂的看了我一眼,沒有再說話,我換了一身精致水波紋皺紗裙子,艷紫色華現宮裝。
蘇蘇幫
我捥了個雙蝶髻,又在頭發上添了狐毛制成的花樣為裝飾,冬天里看著去既暖和,又有點仙家飄緲若塵的氣質。
我站起身道:“取狐裘來。”
蘇蘇微一怔,問道:“娘娘要狐裘做什么?”
我沒說話,意思很明顯,她站了一會,只好默默進去取了狐裘幫我披上,我扶著她站起身,“備轎,去廣濪宮。“
“今天太后娘娘并無召見。”
“多嘴。”我終于忍不住斥了一聲,蘇蘇低下頭,不敢再說什么,默默命人將轎子抬來,我坐了轎子往廣濪宮去。
今天是傾城的祭日,秦皇,夜王,冷玨,還有長姬公主都會去,可是太后卻不一定,到了廣濪宮,宮人通稟后我進了殿。
聽到這聲通稟,我便知道我猜對了,臉上露出一抹不經意的微笑。
孝文太后見我過來,臉上堆起笑意,隨又熱情的迎了下來,“大冷的天,你怎么過來了?”
“臣妾過來給太后娘娘請安。”
她扶著我在椅上坐下,盯著我看了一會道:“今天是傾城的祭日,他們都去看望她了,難怪你過來,是一個人在宮里寂寞罷?”
“沒有,臣妾只是來碰碰運氣,怕您也一同去呢,誰知沒有。”我似漫不經心的說著,緩緩落了坐。
太后娘娘良久無聲,似乎是在想著什么,半晌才笑一聲道:“用過早膳了嗎?”她故意岔開了話題。
“用過了。”我笑著道。
她笑著吩咐宮人倒茶來,我伸手解開披風的帶子,蘇蘇幫我脫了披風,孝文太后轉過身,這才看到我一直抱在手里的水晶佛,她一怔,問道:“你抱著這個做什么?”
“這幾天覺得心里不安,所以還是抱著可靠些。”
太后笑了笑,回身在我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沒想到你也是信佛之人。“
“嗯,臣妾現在念金剛經,可以凈化心靈,怡養身心。”
“哦?你都從中悟出了什么?”她笑望著我,美麗的眸子里閃爍著瀅瀅的光。
我對她俯了俯首,“佛說,行少欲者,心則坦然,無所憂畏,觸事有余,常無不足。有少欲者,則有涅磐,是名少欲。”
太后娘娘聽了,半晌不語,許久笑著道:“你真是讓哀家刮目相看,這么精深的佛法,突然讓你一個有患有疾的人悟了出來。”
“這經里說的,沒有欲望的人必定要比有欲望的人看得通透些,太后娘娘坐在一朝最高貴的位置上,為國家皇室安危操心,欲望很多,自然禪不透這些。”我笑著道,語氣十分溫和。
可是太后娘娘臉上笑容卻漸漸沉了下來,“傾城。”
她突然叫了一聲。
“臣妾叫無雙。”我不卑不亢的道。
她仰天一笑道:“對不起,哀家又忍不住以為你是她,因為你們確實太像了。”
“沒關系。”我低下頭。
這時,宮女奉茶過來,打破我們之間的尷尬,太后娘娘將茶吹涼了放到我手中,“喝罷,是上好的云霧。”
我點頭謝過,喝了一小口,慢慢的問道:“太后娘娘,難道你對我一點看法都沒有嗎?”
孝文太后剛要喝茶,茶碗端到口邊,復又放下,看著我道:“無雙,你這話是什么意思?難道是怪哀家哪里對你不周嗎?如果是你就說出來,我一定會讓她們辦得好好的,不讓你受一點委屈。”
我搖搖頭,“不是的,正是因為太后娘娘對臣妾太好了,所以讓臣妾覺得不安。”
“不安?為什么?”
我苦笑一聲道:“眾所周知,我是民間花坊出身,而且還患有眼產疾,只因為與傾城長得相像,被皇上寵愛,納為淑妃,可是……太后娘娘卻從未嫌棄過我,這太不尋常了。”
“無雙,你是懷疑哀家對你的心意嗎?”
“沒有懷疑過,只是覺得不可思義。”
她嘆了口氣,似乎想起了某些傷痛的往事,看著我的臉說不出話來,我低下頭,“太后娘娘,臣妾知道自己配不上皇上……”
“沒有無雙,有你在他身邊,哀家也放心了,是哀家欠他的。”她語氣十分傷感,輕輕拉住我的手,沉重的,一下一下的拍著我的手背。
我能感受到這份愛的力量,沉沉的。
我低頭笑了笑道:“是種補償嗎?”
太后娘娘的動作焉地停了,睜大眼睛看著我,我笑著道:“聽起來像是彌補他的,而皇上也說過,或許我是上天對他的補償,太后,傾城到底是誰?她與皇上與秦皇之間到底有什么故事?”
“無雙,這些事情都過去了。”
“可是臣妾想知道自己究竟代替了誰的位置,那個女人究竟是個什么樣的女子?”我用真誠的口吻道。
太后娘娘遲疑了片刻,只肯告訴我,“她是一個為南秦江山付出生命的女子,哀家會一輩子尊敬她。”
聽到這里,我像是被人狠狠的砸中了腦子,沉痛之余怔愣不能動彈,一種瞑瞑中的暗示讓我覺得殘忍萬分,不敢正視。
站起身道:“打擾了這么久,我也該走了。”
“無雙,你可以再坐一會,反正哀家也沒什么事?”
“走了,改日再來。”
我逃也似的在拉住蘇蘇的手,走出門外。
太后娘娘看著我倉皇逃離的背影出神。
蘇蘇扶著我,看著我蒼白的臉色不敢多問,我出來的太急,連披風都來不及穿上,出了門便有一股冷風撲面過來,渾身刺骨的寒冷。
蘇蘇將狐裘給我披上,認真系著帶子,一面看著我的臉色道:“娘娘,您不舒服嗎?怎么臉色那么蒼白。”
我搖搖頭,沒有說話。
她看出我的異常,于是也不再多問,叫了轎子過來扶我上轎離去。
路上,我靠在轎子里若有所思,突然聽到外頭蘇蘇叫了一聲,“靜嬤嬤,怎么在這里碰到?好巧啊!”
我直身身子,卻聽見蘇蘇又道:“靜嬤嬤?你……”
停了好大一會,外頭都沒有半點聲音,我不禁問道:“發生什么事?”
蘇蘇有些失落的走過來回道:“奴婢見到公主隨身的靜嬤嬤,跟她打招呼,可是她只是看了一眼奴婢,匆匆就走了,理也不理。”
我沉默了一會,語聲平淡的道:“走罷!”
蘇蘇顯然沒有想到我會這么冷漠,她委屈的看了一眼轎子,只得低下頭走了。
今天是傾城的祭日,宮里少了音樂聲,也聽不見宮女的嘻笑聲,就連御花園里都是一片清靜,大家臉上都沒有喜色,似乎在傾城的祭日,連笑都是不允許的。
我獨自坐在涼亭里聽著耳邊輕微的風聲,與鳥兒稀疏的叫聲若有所思,蘇蘇站在一旁擔憂的看著我,“娘娘,您都坐了一個時辰了,現在天涼我們還是快回去罷!要是您凍病了,皇上一定會怪罪下來的。”
“蘇蘇, 想再坐一會。”我語聲沙啞,蘇蘇心疼的看著我,知道我主意已定,于是不再說話,只是站到我身后,擋住了一些冷風。
過了不知多久,后面傳來了腳步聲,蘇蘇轉頭看了一眼,有些驚訝,悄悄告訴我,“是靜嬤嬤。”
蘇蘇默然退到一旁,因為剛才的事還在耿耿于懷,薇靜走上來,對她點點頭,然后又恭恭敬敬對我行了個禮,“奴婢見過淑妃娘娘。”
“靜嬤嬤,有什么事嗎?”我笑著問。
“江神醫進宮了,太后娘娘讓奴婢過來請淑妃娘娘過去。”她低著頭小聲回道,不敢看我。
我有些高興,“真的嗎?”
“是的娘娘,轎子已經準備好了,請娘娘移駕廣濪宮。”
蘇蘇也挺高興,忘了剛才與靜的不憐惜,過來摻扶住我,“娘娘這樣好了,江神醫一來,娘娘的眼睛也快該治好了,到時,就能看見這美麗的世界了。”
我心頭一震,不知是不是因為她說美麗的世界才會這樣,無從再想,她已扶著我下了臺階。
薇靜默默的跟在身后,將移落的香爐端上來,“娘娘,你的香爐掉了。”
直到這時蘇蘇才想起來,“呦,奴婢只顧著高興,連香爐都忘了,謝謝靜嬤嬤。”她笑著接過來遞給一旁的小宮女。
我也對她點點頭,“謝謝你靜。”
以往,我一直都稱她靜嬤嬤,突然聽我叫靜,她的眼神變得驚訝,又有些傷痛,慌忙低下頭擇路而逃。
我與蘇蘇漠明奇妙的站在原地。
“娘娘,我們走罷。”蘇蘇道,扶著我往轎子旁邊走去。
廣濪宮里,還沒進殿就聽到里頭傳來太后娘娘的笑聲,“快過來讓太奶奶看看,瑞兒都這么大了,果然長得一表人才。”
“太奶奶。”一個八九歲的小男孩恭敬的叫了一聲。
“瑞兒,把你準備給皇阿奶的禮物拿出來。”旁邊一個女聲道,孩子聽話的將準備好的禮物拿了出來,雙手捧著獻給太后,“太奶奶,這是孫兒自己寫的字,祝太奶奶萬壽無疆。”
太后娘娘發出一陣喜悅的笑,輕輕拍著他的頭,“好孩子。”
“淑妃娘娘到。”宮人的通稟聲打亂我的思緒,我整了整衣衫,低頭頭走進去,“臣妾見過太后娘娘。”
與上次一樣,熱鬧的殿里瞬間恢復了寧靜,靜得讓人可怕。
“這就是無雙。”太后娘娘笑著對旁介紹。
“見過淑妃娘娘,瑞兒,你該叫嬸娘。”一個女人拉著孩子道。瑞兒走過來對我行了個禮,“見過姨娘。”
太后娘娘又道:“這是云湖姑娘,這是已故梁王的小世子瑞兒。”
“你們好。”我微微低了下頭。
太后娘娘又接我到一個老者的面前道:“這位就是江神醫。”
這時,我才知道屋子里原來還有一個人,他一直都沒有說話,漠漠的看著我,此時,方躬身行了個禮,“老夫見過淑妃娘娘。”
“免禮。”我連忙道,伸了手要摻扶,他蒼勁的手握住我的手腕,很用力,又好像是無意間用了力道,我疼得皺了眉,抽回手,他這時才發現自己失禮了,忙松開我道:“對不起娘娘,老夫……一時失神。”
“沒關系。”我揉著被他握得生疼的腕子。
太后娘在旁笑著道:“連你也被嚇到了,呵,哀家初見她時也以為是傾城,可是不是,她只是孤苦無依,后被月兒撿進宮的一個苦命女子,身患眼疾,如今有了身孕,月兒想要讓你看看,如果能治好她的眼睛這當然是好事一件。”
她轉身看向江神醫。
江神醫低著頭道:“臣盡力。”
說完,就讓人扶我進了內室,躺到一張準備好的床榻上,他讓人照了宮燈進來放在床邊,又讓蘇蘇將香爐留下,退出去。
“娘娘不用怕,只是檢查,我問娘娘的話也要如實說,這樣……如能對病情有利,老夫才能對癥下藥。”他平穩的道。
我聽話的點點頭。
“娘娘用這熏香多久了?”
“兩年。”
“給你香的那人呢?”
“他……不知去哪了?”我如實說道,心微微有些刺痛。
“不過江神醫你怎么會這么問?你認識阿寶嗎?”我突然想起來問道。
江神醫不說話,將一個瓷瓶放到我鼻子下邊讓我聞了聞,道:“感覺怎么樣?”
我聞出來是一種奇異的香味,涼涼的,有些刺痛,“有些痛,感覺眼睛清涼了一些。”
他笑著道:“現在是為娘娘的眼睛祛毒,會有一些疼痛,忍一下就好了。”
“那……”我有些顧慮,他打斷我道:“娘娘,老夫要為娘娘看病,得脫掉外袍,所以……”
我微微有些臉紅,卻沒有拒絕,安靜的翻過身去讓他看我背上的傷口,“三年前我受了重傷,幸虧我的仆人上山采了午夜魔竽我才能活下來,但也因為此落了目盲。”
江太醫脫下我的外袍,看到肩胛骨下側有一點圓型的紅肉,是結成痂的傷疤,他點點頭道:“是足以至命的箭傷?”
“對。”
他突然話峰一轉道:“但如果是箭傷的話娘娘早該好了,午夜魔竽的功效絕對不會這會慢,一定還有別的東西要了娘娘的命,既然娘娘不肯說實話,老夫也無從下手。”
他重新將我的外袍蓋上去,開始放下袖子。
我急忙解釋道:“江神醫,不是我不肯說,而是……自從受了重傷我就什么都不記得了,從前發生過什么?我全忘記了?”
他手上的動作慢慢停了下來,詫異的看著我,“你說,你失憶了?”
我點點頭,“對,完全記不得從前的事,所以,我不知道我除了受傷還發生過什么事情?”
“那,你的仆人也失憶了嗎?”
“他沒有。”
江神醫沉默了半晌沒有說話,我小聲道:“是不是只有他回來才能找到我的病因?
“不是的娘娘。”他搖搖頭,“娘娘的病因老夫大概已猜的八八九九,只是……要他回來才能確定一件事情。”
“什么事?”我急忙問道。
他看我一眼,卻不答,只是告訴我:“如果老夫沒猜錯的話,娘娘體內是中了毒,那種毒沒有解藥是不能完全祛除的,所以他才不惜讓娘娘目盲也要用午夜魔竽幫娘娘祛毒。”
我搖著搖,越來越不明白,“難道世上就沒有解藥嗎?”
江神醫看著我,再次陷入沉默,他不愿說,于是我也不再問,重新趴回到床上,“江神醫,我的眼睛能治好嗎?”
“可以。”他肯定的給了我答復。
我趴到床上不再說話,江神醫仔細對我的做了一翻檢查后便轉身出去向太后娘娘復命,而我獨自躺在床上突然落下淚來。
阿寶,他不知去了哪里?我知道他輕易不會離開我的,除非是不得已。
“阿寶,你在哪?”我對著空屋子里低喃。
外頭殿里靜俏俏的,只能聽到江神醫低微的說話聲,還有太后娘娘咳嗽的聲音,剛剛見到的云湖姑娘和瑞兒不知是走了?還是沒有出聲,聽不見半點動靜。
氣氛似乎變得緊張了起來。
我翻了個身,用被子蒙住頭,那味香確實功效很強,我眼睛刺痛的受不了。
這時,一個清憐的女聲從頭頂傳來,“傾城……”
我心下一驚,掀開被子,“我不是傾城,你是……”
“我是云湖啊,妹妹。”她的聲音很好聽,如果唱歌的話應該也是頭牌的料子,只是我看不見她的長相。
剛才的小男孩道:“娘,你叫妹妹,那她就是姨母了?”
“她不是,她現在嫁給了你叔叔,就是嬸娘。”
瑞兒點點頭,似懂非懂的哦了一聲,不再說話。
云湖慢慢走過來,盯著我的臉看了一會道:“妹妹,你我相處了那么多年,別人認不出你,我還能認不出來嗎?”
她確信無疑的道:“當初說你中箭身亡,我根本就不信,原來你真的跑去和南宮月私奔了,可見你心里頭最愛的人還是他,南諾天為了你差點死了,可你還是不愛他,感情的事還真是奇妙,就像我……現在帶著瑞兒獨自生活,也挺快活,如果不是孝文太后讓我們母子回京,我們還會在長白山里住著,過得逍遙自在的生活,這一切都要謝謝你,妹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