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門大掌燈？”宋百義不由自主的望了望我，又望望老鬼，想說什么，但沒有說出來。我不知道老鬼說的七門大掌燈是什么意思，不過聽著很威風(fēng)。
“怎么？你覺得不行？”老鬼道：“老子看準(zhǔn)他了。”
“不是不行，只不過......”宋百義猶豫了半天，壯了壯膽子，小心翼翼道：“大哥，你鎮(zhèn)河那么久，可能不知道現(xiàn)在的世道，跟過去不同了，改天換日，大掌燈那個名頭，已經(jīng)過時了，吃不開。”
“老子不管現(xiàn)在什么世道，要他做，他就做，現(xiàn)在就問你一句話，認(rèn)不認(rèn)他？”
“大哥。”宋百義的喉結(jié)動了動，咽了口唾沫，道：“那些事情，都過去了，在老輩人手里，其實(shí)已經(jīng)過去，你鎮(zhèn)河那么多年，都是冤枉的，白白浪費(fèi)了時間。大哥，現(xiàn)在的世道清平，再也不是兵荒馬亂的年月，我們掀不起多大的浪頭來了。”
“放屁！”老鬼的脾氣很暴躁，看見宋百義猶猶豫豫的樣子，馬上就急了，拍著桌子道：“你覺得老子在鬼扯？什么叫過去了！”
“大哥，我知道你不愛聽這些，但兄弟說的都是實(shí)話，咱們當(dāng)年做的那些事，現(xiàn)在講給人聽聽，人家都會覺得，是我們瘋了，說的胡話......”
“是么？”老鬼本來已經(jīng)發(fā)脾氣了，可這時候突然壓住火氣，陰森森的笑了笑，道：“你知道，老子一輩子從來不屑跟誰說瞎話，現(xiàn)在告訴你，老子為什么這次要出來。”
老鬼陰森森的笑容有點(diǎn)可怖，但是那種陰森的背后，是一種莊重和肅穆，讓人毫不懷疑的認(rèn)為，他說出來的話，都是真的。宋百義的表情頓時變的不自然，嘴唇又哆嗦了幾下。
“你給老子一個字一個字的聽清楚。”老鬼探出身子，朝宋百義那邊湊了湊，直直的盯著他的臉，道：“老子一直在鎮(zhèn)河，那些事情，比你們看的都準(zhǔn)！老子相信自己不會算錯，現(xiàn)在距離天崩，至多五年！”
“什么！”宋百義的臉色頓時變的慘白，身子猛的一晃，差點(diǎn)從椅子上摔下來，他好像被老鬼的話觸及到了內(nèi)心最深處一些隱藏許久的東西，不僅臉色慘白，而且額頭立即冒了汗。
“你知道，一旦天崩，會有什么后果，你現(xiàn)在的日子安穩(wěn)了，兒孫滿堂，管著一個家族，很愜意是不是？”老鬼冷笑了一下：“老子不怕告訴你，最多再過五年，你想把這群人拉去填河都遲了！”
“大哥，你......不要說笑......”宋百義完全被老鬼的話嚇住了，雙手來回顫抖，慢騰騰擦掉額頭上的汗。
“老子沒心跟你說笑。”老鬼收起冷笑，頓了頓，語氣變的柔和了一些，道：“老子是讓你們坑了，鎮(zhèn)河五十年，沒人過去看我，也沒人接我，老子心里雖然有氣，窩了很大的火，但是已經(jīng)熬了那么多年，想想就算了，便宜了你們這幫王八蛋，如果不是天崩，老子也懶得挪窩，更懶得跟你們計較什么。老五，自己想想吧。”
宋百義皺著眉頭，起身在椅子旁邊來回踱了幾步，有點(diǎn)失魂落魄，過了一會兒，他停下腳步，看著老鬼，道：“這個娃子，是誰？”
“是陳老六的孫子，你給我記清楚。”
“大哥，你的意思是？”宋百義咬了咬牙，道：“兄弟說句心里話吧，從你當(dāng)年走了之后，宋家就開始洗手，想過幾天踏實(shí)日子，這么多年下來，混的不好也不壞，總有口安穩(wěn)飯吃，下面的小輩根本就不知道那些事，現(xiàn)在真要把宋家再拖下水，大哥......”
“隨你。”老鬼變的很平靜，淡淡看了宋百義一眼，道：“要是老子說話不算了，也不強(qiáng)求，只不過從現(xiàn)在起，就把宋家徹底從七門里踢出去，靠著河吃飯，將來家里人真有三長兩短，別求到老子頭上。”
宋百義的臉頓時死灰一片，老鬼的話像是有巨大的震懾力，讓他進(jìn)退兩難。老鬼瞇著眼睛不再說話，宋百義焦躁的在屋子里最少走了十幾圈，最后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似地，對老鬼點(diǎn)了點(diǎn)頭。
“不要答應(yīng)的那么快，你想清楚，這不是兒戲。”老鬼幽幽道：“你知道七門的規(guī)矩。”
“大哥，你說的明白，至多五年就要天崩。”宋百義苦笑了一下：“我不答應(yīng)，還有別的法子嗎？”
“你明白就好，老子少費(fèi)點(diǎn)口舌。”老鬼看見宋百義答應(yīng)，立即站起身，一邊朝外走，一邊道：“這些年，你跟誰走動的多一些。”
“老六徹底沒來往，老七家斷后了，二哥三哥還有那邊，我想法子找他們，四哥也沒音訊。”宋百義跟在后面，道：“你知道的，四哥脾氣怪，住的地方那么陰，連我都不敢去，所以這些年來往少了些。”
“告訴他們，老子回來了。”老鬼帶著我出門，頭也不回的道：“老子自己去找老四，一個月之后，在你這兒見。”
老鬼沒再停留，帶著我離開抱柳村，我滿滿的都是問題，在村里不敢亂說話，憋的心里很難受，一離開村子就連珠炮般的朝老鬼問出來。
“什么是七門？什么是天崩？什么是鎮(zhèn)河？”
“該告訴你的時候，老子會告訴你，不要一直追著問。”老鬼道：“你爺教你練過把式?jīng)]有。”
“扎過馬步。”我想了想，在我的印象里，我爺爺最擅長的是水性，功夫好不好，我的確不知道，因?yàn)閺奈矣浭麻_始，他就沒跟誰動過手打過架，很小的時候，爺爺叫我扎馬步，每天巡河扎馬步，那是雷打不動的慣例。
“老子教你點(diǎn)東西，你好好學(xué)著。”老鬼正走著，突然就停下來，回頭對我道：“娃子，你是要做大事的，你爺托老子照看你，但時間不多，過些天，老子要出遠(yuǎn)門，等我一走，你就要自己去闖了。”
我自己細(xì)細(xì)想著今天聽來的話，老鬼和宋百義交談的時候沒有避諱我，他們說了什么，我都記在心里。當(dāng)時雖然傻愣愣的，但也不是沒有心眼，我琢磨著，老鬼在石頭棺材里呆了很多年，聽他的意思，如果不是因?yàn)橐k一件很重要的事，可能他還不會出來。
自然而然的，我就想到了他說的天崩，我估摸，老鬼從石頭棺材里出來，十有八九和這個有關(guān)。
“我要做什么大事？是你交代的，還是我爺交代的？”
“不是老子，也不是你爺。”老鬼的神色凝重起來，道：“是天。”
“做什么？”我從老鬼的表情里感覺到了很大的壓力，他說的很認(rèn)真。
“要做什么，你遲早會明白，老子沒念過書，這個事情有多重要，老子和你講不清楚，只跟你說一件事吧。”老鬼轉(zhuǎn)頭看看不遠(yuǎn)處的河，道：“知道這條河是怎么來的嗎？”
我頓時就愣住了，心說老鬼問的這個問題怎么這么無聊，泱泱黃河，從古至今就流淌在中原地區(qū)。
“娃子，不要自以為是，你覺得，你知道的就是真的？”老鬼抬眼望向不遠(yuǎn)處的大河，道：“這條河，是有人故意挖出來的，你信不信？”
“胡扯吧！”我感覺老鬼在說胡話，黃河有多長，我當(dāng)時沒有具體的概念，但是至少我知道它幾乎橫穿了整個中國，這不是一條小河溝，說挖就挖出來了：“蒙人呢？從大禹治水，這條河就在了。”
走船人大多出身貧苦，從小就得為生活奔波，除了家境富裕的，窮人家的孩子極少念書，但是走船人熟悉黃河，每一個關(guān)于黃河的傳說，都熟記在心。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的故事，聽人講過很多次了。
“那就對了。”老鬼也不管我信不信，道：“大禹治水的時候，這條河才剛剛被人開出來，如果它沒被開出來，大禹還治什么水？”
我站在原地就愣住了，老鬼這個人雖然讓我覺得神秘而且可怕，但他不像是個善于撒謊的人，也不會毫無來由的欺騙我。但是他說的話太過離奇，黃河是人開出來的？我一下子沒法接受這個問題，呆呆的站了半天，才拔腿追過去，但老鬼只說了那么多，再問他，就不肯說了。
“算了算了。”我有點(diǎn)賭氣，但是轉(zhuǎn)念一想，就明白老鬼怕我知道的事情多了，又少不更事，把這些事給泄露出去，他嘴巴緊的和石頭似地，用錘子敲都敲不開：“不說就算了，以后你也不要問我啥事，問了也不會告訴你。”
“脾氣還不小。”老鬼咧嘴笑著：“跟老子小時候一樣。”
“不跟你瞎扯淡。”我踢著腳下的小石子，邊走邊問：“現(xiàn)在咱要去哪兒？”
“陰山峽。”
“你快拉倒吧！”我大吃一驚，忍不住就拽著老鬼的袖子：“你不要命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