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嵐接著就把自己想到的計策說了一遍。
陸清瑩聽完之后仔細想了一回,竟然覺得此計頗為可行,若是好生謀劃,保住她的孩兒當不是難事。實在沒想到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竟然這般聰明,一轉眼珠子就是一條計策,她不由感嘆道:“父親曾與我說過,寶兒你聰明絕頂,可惜不是個男孩兒,否則必可保我長興侯府幾十年長盛不衰,我原來還有些不相信,如今卻是信了。”
陸清嵐不由赧然,她沒有陸瀚說得那么神,不過是前世經歷了太多陰謀,對陰謀更為敏感罷了。
姐妹兩個又商量了一些細節問題,陸清嵐起身告辭。
陸清瑩道:“咱們姐妹難得這般說說話,你怎么這么著急就走了?”
陸清嵐笑道:“大姐姐你是懷著身子的人,該當好好休息,不要多思多慮傷了身子才好。”
陸清瑩聽她這么說,也就不再挽留,她把陸清嵐送到門口,陸清嵐道:“要不我叫人給大姐姐送些保胎的藥來吧。”
大房少有產業,所用的藥材都是從侯府公中領取,如今明面上是馮氏生病,自不能領取保胎的藥材,陸清瑩為了保密,又不能叫人出去采購以免落入有心人眼里。所以這藥材的來源真是一個大問題。
二房就不一樣了,紀氏手里就有專門的藥材鋪子,所以什么樣的藥材都能自給自足,陸清嵐以給大伯母送藥材的名義夾帶私貨可以輕而易舉地將保胎的藥材送過來,又不會引人注目。
陸清嵐正是因為明白大房的處境,才會委婉地提出這個建議。
陸清瑩知道這個時候矯情不得,就痛痛快快地答應了下來。“如此,就有勞寶兒妹妹多費心了。”
陸清嵐道:“都是自家姐妹,大姐姐不必客氣。”
離開了陸清瑩的院子,陸清嵐心里百味雜陳。前一世她并未記得陸清瑩有懷孕過,或許是她如今世一般懷孕了,卻被韓王妃害得早產了,這些她都不知道。不過這一世,她的重生改變了很多事情,陸清瑩回到了侯府保胎,她就一定要想法子幫她保住這一胎。
她之所以這么重視陸清瑩的孩子,因為她已經下定決心,幫大皇子登上皇位。若這件事成功了,蕭少瑜就是皇帝。那么陸清瑩腹中的孩兒就是未來的皇子,將來就是陸家最大的依仗。
否則,長興侯府就是功勞再大,也只是給定國公府做嫁衣裳。從定國公府現在就開始算計長興侯府來看,陸家和韓家早晚有一場龍爭虎斗。
更何況,前世她一直沒有個孩子,孩子對她來說簡直已經成為了一種執念,所以她分外不能忍受戕害孩子這種事情發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想到這里,她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是那么想要一個自己的孩子,可是生孩子總得需要一個男人吧,她又上哪去找那個男人呢?
前世的經歷,讓她對男人,實在是缺乏一些信心。
第二日,她就去找陸文廷打聽李玉的情況。陸文廷道:“李玉的病已經有起色了,如今這件事在京中傳得沸沸揚揚,難道你不知道?”
陸清嵐這一陣子生怕聽到他掛掉的消息傳進耳朵,所以一直避免去聽關于李玉的任何消息。她有些奇怪地道:“不是說病得很嚴重嗎,怎么這么快就峰回路轉……”
陸文廷道:“聽說是李延從周國請來兩個佛郎機的傳教士,給李玉吃了幾片藥片,李玉的病就見好了。那兩個傳教士金發碧眼,鼻梁很高,眼窩深陷,據說雙腿都不會打彎……”陸文廷越說越興奮,“還聽說那傳教士信奉一個奇怪的夷教,既不是佛祖也不是三清,而是什么天主還是什么的,很是奇怪,如今滿京城議論紛紛,都在說這兩個傳教士的事呢……”
陸清嵐接過話茬道:“天主教?”
陸文廷又道:“對對對,就是天主教。”又狐疑道:“你怎么知道的?”
陸清嵐哼道:“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不學無術?”陸文廷不愛讀書,她沒少借此嘲笑他。陸文廷有些不忿,妹妹的厭學程度比起他來還要更上一層樓,可他卻知道妹妹絕不像外頭傳的那樣不學無術,而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天文地理無所不曉,他就奇了怪了,她的小腦子是怎么長的。
陸清嵐卻在喃喃道:“天主教嗎……”
原來自打大齊建國以來,從佛郎機漂洋過海來了不少的傳教士,想要將耶穌基督的神恩傳遍這塊古老而又神秘的東方大地。不過自打齊國太宗朝以來,一直推行閉關鎖國的國策,太宗認為中原泱泱大國,物產豐饒,無所不包,完全可以自給自足,無需進行對外貿易。若論宗教,儒釋道三教也完全夠民眾們信仰了。必須謹守華夷之防,以免子民被這些長相怪異的夷人給教壞了。
因此大齊并不歡迎這些傳教士到齊國來傳教,反而是大周國策較為開放,所以傳教士們往往都去了大周傳教。
前世陸清嵐在宮中閑極無聊,出于好奇,曾同蕭少玹一同聽過幾位傳教士神父進宮講道,她對異國的神十分感興趣,甚至曾一度有過歸化天主教的想法。經過一段時間的了解,她知道這些漂洋過海,不遠萬里來東方大地傳教的神父教士,每一個都是信仰極為虔誠的,而且他們普遍博學多才,才能出眾,精通天文、歷法、算學等多個學科,是極為難得的人才。
說起來,對于太宗皇帝閉關鎖國的政策,她是并不怎么贊成的。她覺得這樣的人才不加利用乃是國家的損失,就該像周國那樣兼容并包才是發展的王道。
且說南安侯府漸漸傳來好消息,李玉的身子骨一天一天好了起來,過了半個月竟然已經完全好了。
京城中人嘖嘖稱奇,都在討論這西洋的醫術不簡單。陸清嵐聽說之后,也終于放下心來。
李玉能活著,她也就安心了。
又過了幾天,李婷給陸清嵐發來帖子,請陸清嵐去南安侯府做客,這次李婷沒有請旁人,只請了陸清嵐一個人。她反復思量之后,以自己身體不適為由婉拒了李婷。
到了十月底,天越來越冷,姑娘們盡管不愿意,也抵不住寒冷的侵襲,先后換上了冬衣。十月二十是陸宸三十五歲的生辰,因為不是整壽,陸宸一早就與紀氏商量好了,并不大操大辦,只請幾個故交好友通家之好小酌幾杯也就是了。
陸清嵐送給父親一個親手繡的筆袋作為生辰禮,陸宸見那個筆袋針腳細膩,配色大膽,繡得極為精致,不由大為高興,嘖嘖稱奇道:“咱們寶兒真是長大了,連針線都這么出色了。”
紀氏也好奇地拿了那個筆袋來看,她本來忖度著陸清嵐年紀不小了,眼看著也到了議親的年齡,也該請個好的繡娘好生教教她針線了。不過看過她的針線之后,紀氏覺得……好像沒什么必要了。
陸清嵐這一手針線功夫還是前世練出來的,不過今世她實在是太懶,一年到頭也懶得動手做一樣小東西,所以連紀氏都搞不清楚她做針線的水平。
到了晚上,陸宸的幾個同僚以及發小來了,紀氏親自下廚給他們張羅了一桌子精致的菜肴。陸宸又請了陸瀚和陸曄前來作陪,眾人也不談國事,只說些風花雪月,正自得趣,陸宸的小廝匆匆跑了進來,面色古怪地道:“老爺,外頭來了一位公公,說是從長禧宮來的,奉了三公主的命令,來給您送壽禮來的。”
陸宸一愣:“有這回事?”三公主竟然知道他的生辰,還派人送來了禮物,這可真是稀奇了。
畢竟是宮里送來的,陸宸不敢怠慢,急忙迎了出去,到翠峰苑的門口,就看見幾個太監剛進了門,帶頭的一個太監手里捧著一個紫檀木的匣子,那匣子上沒有太多的裝飾,卻古樸雅致一看就不是凡品。
那人見了陸宸連忙上前行禮,“奴才們奉主子命,來給陸大人送壽禮的,請陸大人查收。”
其中一個帶頭的太監就恭恭敬敬地將那方匣子遞了上去。
陸宸有些狐疑:“這位公公,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地三公主怎會賞了東西下來?”
那人笑道:“陸大人,您的女兒陸清嵐陸姑娘是咱們三公主的伴讀,多年來三公主拿她當成親姐妹一般看待,今日是您的壽辰,三公主就命咱們帶了些小東西來給您賀壽,請您不要嫌棄咱們長禧宮的禮薄。”說得十分客氣。
陸宸心想好嘛,自己這是沾了女兒的光了。宮里賜出來的東西不收也不成,想來三公主雖然得寵,也不會送給自己太珍貴的禮物,正要道謝,那太監已把紫檀木的匣子打開了,“三公主聽說您酷愛收集硯臺,所以叫奴才們從庫房里尋了一塊林子冶親制的雪竹綠端硯,請您笑納。”
陸宸本來還是氣度悠然,待見了那方端硯,登時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目瞪口呆起來。
林子冶乃是百年前大夏國的制硯大師,名聲極大,制作出了許多的傳世珍品。大多數硯臺都被夏國皇室收藏在皇宮之中,后來三家分夏,夏國皇室一把火燒了夏國皇宮,自此很多傳世名硯付之一炬,成為永遠的傳說。
愛硯之人只能通過一些文字或者前人所繪的圖冊瞻仰制硯大師的風采。而這塊雪竹綠端硯乃是林子冶成名前的作品之一,雖然不若那些流傳甚廣的的名硯那樣出名,可沾上林子冶這三個字也絕對是價值連城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三公主一個未成年的小姑娘這么大方,一出手就是這樣的名家名硯。
若是旁的東西,就算是金山銀山,陸宸也能坦然面對淡定自若,可他酷愛收集鑒賞和制作硯臺,這是他平生最大的興趣愛好,三公主送的東西正好搔中了他的癢處,就像是一個色鬼見到了美女一樣,陸宸眼珠子盯在那塊硯臺上,挪都挪不開了。
陸宸道:“公公,我能否瞧瞧這方硯臺?”
那太監笑道:“這硯臺既然送到了您的手里,就是您的了。您盡管看便是。”
陸宸小心翼翼,愛若珍寶地將那方硯臺拿了過來,細細鑒賞起來。他曾經在一本介紹林冶子的書里看到過這方雪竹綠端硯,因此不過片刻他就鑒定出這硯臺乃是真品。
想到自己手里拿著的竟是林子冶大師的真跡,陸宸激動得雙手都隱隱在發抖。
那太監也看出他對這方硯臺十分滿意,笑道:“大人滿意就好,東西送到了,咱家也要告辭了。”
陸宸連忙道:“這,似乎太貴重了……”他覺得這硯臺有些燙手,他有些不敢接受。
那太監似乎看出了陸宸的內心所想道:“大人放心,三公主曉得這方硯臺的價值,既然送了給您,您安心收著就是了。”說著行了一禮,轉身回宮里復命去了。
他回到宮里并沒有去長禧宮,而是直接去了玉明宮找衛彬復命。他把在長興侯的事情和衛彬匯報了一遍,衛彬認真聽完之后又去找蕭少玨匯報。
蕭少玨正在小書房里寫字,自從上次打南安侯府回來,他就一直心浮氣躁的,只有通過寫字才能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一些。
衛彬悄無聲息地走進來,站在他的背后,沒敢打擾他。可他就像是背后長了眼睛一般,手下一頓,淡淡問了句:“送去了?”
衛彬道:“送去了。”又加了一句:“以三公主的名義送去的。”
蕭少玨點了點頭,道:“很好。陸大人可還喜歡?”
“陸大人在翰林院的時候就是出了名的愛硯之人,見了林子冶的真品自然是愛不釋手。”自家主子這還沒成親呢,就開始討好起老丈人來了?為了討好那個小姑娘還真是拼了,竟把珍藏多年的名硯送了出去,當年主子為了從皇帝那里討到這塊硯臺可是花了不少心思的。他這個主子的個性他最清楚不過,那是從來不肯吃一點兒虧的,吃進去的東西,就沒有吐出來的道理,所以今次他也算是刷新了衛彬的三觀了。
卻不知蕭少玨上回在李玉的房中聽到李玉的表白后,心中早已警鈴大作,生出了極大的危機感,這才想方設法討好那個小丫頭。
卻說長興侯府這邊,陸清嵐聽說三公主派人送禮物過來,立刻就反應出來不對頭了,她什么時候告訴過蕭元姍父親的生日是哪一天了?想起上回的那只鸚鵡,蕭少玨也是借著三公主的名頭送來的,登時覺得無語。
這人到底在搞什么飛機?
有心想要去瞧瞧,父親正在招待幾個父執輩的,她過去顯然不合適,只有等著前頭的酒宴散了再說。
陸宸收了“三公主”的禮物,剛剛回到宴席上不久,陸文廷來了。不但他來了,還帶了一個人來說是要給陸宸拜壽。
說是李玉今日前來拜會陸文廷,聽說陸宸今日生辰,特意前來拜賀。李玉上前給陸宸見禮,說了許多祝賀的話。
上次在萬歲山李玉救了陸清嵐,陸宸對他的印象還是不錯的。今日打量這少年,見他彬彬有禮的,關鍵模樣生得不是一般的俊秀,對他的好感增加了幾分。
陸宸道:“賢侄既然來了,不若和我們幾個老家伙們一起喝一盅怎么樣?”
他本來就是隨意一說,沒想到李玉竟然大大方方地坐了。陸文廷摸了摸鼻子,也只好陪他坐了下來。
陸宸派人給兩個小輩加了兩雙筷子,眾人談的都是風月,本來以為兩個少年插不上什么話,沒想到這兩個人雖然都不是讀書破萬卷的書呆子型人物,但全都是游歷廣博博聞強識之人,和幾個老家伙倒也談笑甚歡,幾杯酒下肚,眾人也就拋開輩分不管,稱兄道弟起來了。
陸清嵐一直等到前頭父親那邊的宴席散了,才帶了墨菊和墨香往父親的書房走去。
從漪瀾小筑出來到陸宸的書房有兩條路,一條遠,一條近,近的那一條經過一個人跡罕至的小花園。陸清嵐圖省事,就走了近路,經過那個小花園的時候,就看見花園里站著一個青竹般挺立孤高的身影,陸清嵐腳步就是一頓。很快認出了那人是李玉。
墨菊低呼了一聲:“姑娘?”
陸清嵐想了想,仍是一步步走了過去。
李玉今天穿著一件墨綠色的長袍,比起從前他顯得清瘦不少,整個人依舊是俊美無儔,只是氣質愈發凝練沉靜。
陸清嵐停住了腳步,神色平靜地道:“你是專程在這里等我的?”
“是”。李玉抬眸看了陸清嵐一眼,嘴里吐出一個字來。
陸清嵐問:“你身子可大好了?”她之所以看見他沒有轉身離去而是走過來,就是想當面問他這一句話。
李玉點了點頭,道:“都好了,這次沒有死掉算是僥幸。”
陸清嵐松了一口氣,說道:“真是菩薩保佑,你能活著真是太好了。”
李玉抬眸又看了她一眼,有點不敢直視她驚人明亮的眼睛,“你能這樣說話,我真的很高興。”
陸清嵐皺了皺眉,其實十分不適應這樣的氣氛。兩人離得不算遠,陸清嵐隱約能聞到他身上的酒味。
陸清嵐忍不住道:“你身子剛剛好,怎么可以喝酒?”
李玉微笑道:“今日是陸伯父的生辰,我剛巧趕上了,就陪著伯父喝了幾盅,我酒量很好,這點兒酒沒事的,你別擔心。”
他說話十分溫柔,陸清嵐只覺得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前世李玉對她又愛又恨,和她相處,每次都是針尖對麥芒,從未開啟過溫柔模式,叫她極端不適應。
陸清嵐咳嗽了一聲,道:“誰擔心你了?”
李玉倒是沒有在意她那些無情的話,只是說道:“我這次來見你,是想問你一句話?”
“有什么話,你就說吧。”
李玉道:“我想問你……上次在我的房里,我問你的那個問題你還沒有回答呢。”
陸清嵐裝傻:“上次……你說什么了?”那次她被半路闖進來的蕭少玨給打斷了,現在李玉好了,她更不想答應了。
李玉不說話,那一雙漆黑透亮極為動人的眸子就那么定定地看著她。
陸清嵐被那雙清澈的眸子看得油然生出一股愧疚之情,她期期艾艾地辯解道:“那時你病得重,我心里有些亂,可是現在……”
李玉忽然插口道:“你是覺得我哪里做得不夠好,還是嫌我不夠上進,沒有功名在身?”
陸清嵐雙手連搖:“不是不是……”這些東西她真的不在乎。
李玉眼中閃過一抹驚人的亮光,“我從小不愛讀書,科舉是斷然沒有希望的……好在我還有一身好筋骨,我會求祖父把我送去南大營,尸山血海里也會掙出一番功名來,為你!”
南大營那邊鎮日和大梁打仗,是大齊最危險的地方之一,死亡率極高。有時候京城中的官員犯了罪,就會被發配到那里去從軍。不過那里積累軍功也快,上一世李玉的仕途就是從南大營發跡的,他打仗勇敢,身先士卒,加上背景深厚,京中有南安侯府這么一棵大樹做后盾,不過三十多歲就做到了南大營副大統領。難道命運兜兜轉轉,最后李玉還是走了上一世的路線?
陸清嵐急道:“你別說了,我不是那個意思……總之,你別去犯險!”上一世李玉是在她嫁給蕭少玹之后心灰意懶才去的南大營,他在南大營呆了八年,大大小小打了三十多仗,受傷十一次,有三次差點丟掉性命……這些不是李玉告訴她的,是她斷斷續續從陸文廷口中得知的。
所以明知道南大營能讓他飛黃騰達,可是她還是不愿意李玉拿命去博這份富貴榮華。哪怕他呆在京城繼續做他的二世祖,欺男霸女也好啊!
“你是在關心我?”李玉眸子亮了起來,他勾了勾嘴角,笑了起來。
那笑容那樣燦爛明亮,陸清嵐從未見他笑得這么好看過。
“……不逼你了,你可以慢慢考慮,但是我不會放棄的!”
李玉和她接觸了這么久,他是知道她的脾性的,她年紀雖然不大,可是主意極大,逼迫太甚反而容易適得其反。
李玉拱拱手,深深看她一眼:“那我就先回去了!”
陸清嵐還再想勸說幾句,李玉已經瀟灑地走遠了。
墨菊和墨香剛才被陸清嵐支開了,離著兩人有十多步的距離,根本聽不見倆人在說什么。兩個丫鬟走上前來,問陸清嵐道:“姑娘,咱們走吧。”
陸清嵐心里很亂,嘆了一口氣:“算了,不去了。”
***
玉明宮。
蕭少玨漫不經心地坐在黃花梨的書案后頭,擺弄著手里的一塊玉佩,不知在想什么。
衛彬急匆匆地走了進來,行禮之后遞上一個竹筒,蕭少玨見是長興侯府的密諜送出來的消息,就不自覺地坐直了身子,旋開竹筒的塞子從里面取出一張字條來,看完字條上那寥寥幾個字,他的臉色頃刻之間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咔嚓”,他右手用力,裝著字條的小竹筒已經化為粉末,“李玉,你為何非要與我作對不可呢?”
衛彬感應到自家主子身上驚人的殺氣,縮了縮脖子,把自己藏在燈光的陰影里,盡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蕭少玨豁然起立,從嘴里硬生生擠出兩個字來:“出宮!”
衛彬眼角一跳,現在?這都什么時辰了,宮里早就下鑰了,還怎么出去?衛彬心里想想可以,他可不敢出言提醒,一聲不吭地跟著蕭少玨往外走去。
兩人直接從皇宮里翻了出來,差點被巡邏的大內侍衛發現。衛彬沒來得及抹一把汗,就跟著蕭少玨一路小跑,直接去了長興侯府附近的那個宅子,那里有一條地道直接通向長興侯府,蕭少玨每一次去見陸清嵐都從這里進去。
衛彬以為這次蕭少玨是要去找小姑娘興師問罪的,結果蕭少玨在地道口處卻猶豫了,他站在那里思索了足足有一盞熱茶的時間,才忽然對衛彬說了一句:“衛彬,你覺得本殿下哪點兒及不上李玉?我對她還不夠好嗎?為何她……”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啊!
若換了往日,他哪里會考慮旁人的感受,心里不爽就直接去陸清嵐的閨房里指著鼻子罵她一頓了。可是今晚他卻想到,她不喜歡自己出現在她的閨房,本來她就有些要倒向李玉了,自己再做這樣惹她生氣的事,不是上趕著把她推向李玉那邊去嗎,因此他考慮了良久,決定暫時還是別惹她生氣了。
說到這里他頓住了。
衛彬低垂著頭道:“殿下,在奴才看來,論身份地位相貌才華,無論哪一點,您都比李公子強了不止十倍……”他還要喋喋不休地拍馬屁,蕭少玨忽然一聲長嘆打斷了他:“算了,跟你說這些你也不懂。”
衛彬在心里吐槽:“奴才雖然是沒根兒的,可也不是任事不知,您不就是失去小姑娘的歡心了嗎?”
衛彬看著清冷月光下的九皇子,眉梢眼角竟籠罩著一層淡淡的落寞。
***
南安侯府,老侯爺李廣的書房。
老侯爺李廣高踞在書案之上,鷹隼般的目光落在跪在地上的李玉身上。“你說的都是真的?你真的愿意去南大營歷練?”
李玉緩緩但是異常堅定地道:“孫兒愿意。”
老侯爺淡淡道:“你可想清楚了,南大營可不像京郊的三大營,養的都是一群老爺兵,那里可是實實在在要打仗的,你去了,至少有一半機會再也回不來了。你的對手也不再是京城勛貴世家的那些紈绔子弟們,他們是兇狠驕悍的大梁人,他們會不擇手段地殺掉你,提著你的腦袋去領軍功。”
“祖父不必說了。”李玉的語氣十分平靜:“這些孫兒都已經想清楚了,此次孫兒若不在南大營里混出個名堂出來,絕不返回京師。”
李廣聽了孫兒這番話,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好,我李家的孩兒就該有這種志向!”
老侯爺要把李玉送去南大營歷練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侯府。
李延聽了臉色也是白了白,他急忙找到李玉,“這么大的事兒,你怎么不找我商量商量?”
李玉正在自己的宅子里看著小廝收拾行囊,抬頭看了哥哥一眼:“這有什么好商量的。”
李延道:“你以為南大營是鬧著玩的,那地方就是個絞肉機,隨時隨地都有可能把命丟在那里,你何必為了一個女人,把自己置身于那等險地?”
李玉道;“我李玉身為一個男人,要娶一個女人,總要有配得上她的身份,你難道想讓我一直拿著侯府的錢養活她嗎?”
李延道:“你就算要博一個出身,憑咱們家的門第,有的是法子……”
李玉道:“那些都是你們給的,不是我自己掙得,我不想讓人看不起我!”
李延急道:“那有什么不同?”
李玉道:“完全不同!”
李延大為頭痛,李玉就是這么個執拗的性子,他一旦認準了什么事,就絕對不會回頭。
“哎!”他長長嘆了一口氣:“就算你一心想去那里為自己掙出一番天地,可你想過沒有,祖母、母親,她們怎么辦?你要讓她們每日為你擔心,長夜難眠嗎?”
李玉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道:“是我不孝!還請大哥幫我多多開解兩位老人家。”
李延也知道連老侯爺都同意的事,現在誰也沒辦法更改了,現在說這些都已經晚了。
他只得道:“我會給你挑選幾個忠心且武功高強的家生子奴才跟著你,以保護你的安全……你打算在南大營呆幾年?”
李玉道:“少則兩年,多則三年。”
李延見弟弟是打定了主意要在那邊混出個名堂,好風風光光地回來迎娶陸清嵐。他不由也有些替他擔心:“這么長時間,你就不怕別人捷足先登,把她給搶走了?”
李玉道:“她年紀還小,前面又有兩個姐姐,應當不會這么快定親。反正我定要在南大營混出個人樣,才不會委屈了她。”
南安侯府正房內,老太太正用帕子抹著眼淚:“你公公這個老糊涂,他怎么可以做出這樣的決定,把我的玉兒送去那么危險的地方……”她生氣地拍打著面前的小幾,“……玉兒要是不在了,讓我這老婆子可怎么活啊。”前個階段,李玉病骨支離,已經叫她難受了一回,孫兒剛剛見好,又出來這么一檔子事,老太太簡直急怒攻心。她一輩子端莊大方,和老侯爺舉案齊眉相敬如賓,老侯爺無論作出什么樣的決定,她都鼎力支持。這還是頭一回破口大罵。
“娘,您快別說了。公爹也是為了玉兒好,玉兒頑劣不堪,若是再不加管束,誰也不知道將來會變成什么樣子,南大營那樣的地方,雖說危險了點兒,可是有公爹的安排,玉兒的性命是無憂的。”周氏勸說著老太太,這些話與其說是說給老太太聽的,倒不如說是說給自己聽的。
李玉到底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她不疼誰疼呢?不過說著說著,她的眼淚也掉了下來。婆媳倆相對啜泣,屋子里一片愁云慘霧。
李玉本來是打定了主意立刻就出發去南大營的,老太太實在舍不得他,況且眼看著也要過年了,老侯爺最后決定讓他在家里過完這個年再走。
***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陸清瑩安心在長興侯府養胎,韓王妃派人來催了幾次,叫陸清瑩返回王府,陸清瑩都以母親的病未曾痊愈為借口,拖著不肯回去。
韓王妃心下雪亮,怕是陸清瑩真的有孕了。她自然是十分生氣,在蕭少瑜面前隱晦地提了幾回。蕭少瑜正在倚重陸瀚的當,怎么會為了這么點兒事拿捏陸清瑩,反而是回過頭來安慰王妃:“陸側妃也有這許多年未曾回家了,況且她娘病著,一直躺在床上起不來身,就叫她在府里多呆些日子,也并不違反規矩。”
寧王殿下都這么說了,韓王妃也只好閉嘴。卻在心里盤算著等陸清瑩回來,怎么想法子叫她滑胎了事。經過此事,她已徹底明白了,陸清瑩是絕對不會再受自己控制擺布了。
這樣日子一天天過去,到了臘月里,距離過年已經沒幾天了,陸清瑩早過了三個月的危險期,韓王妃又派人來催,陸清瑩知道自己必須回去了。作為出嫁女,是絕對沒有在娘家過年的道理的,何況她還是皇家的兒媳婦。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不吃白不吃扔的地雷,么么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