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士府掛滿了白綾,從上到下一片肅白,下人們都穿著孝服,哭泣之聲不絕於耳,奚炎依站在大門前,看著那掛在大門上的白綾,她愈發的腳步沉重。
隨著棺材被擡進學士府,從裡面傳出來的哭泣之聲更大,金衣營一行人隨著奚炎依慢慢的走進去,人人心情沉重,同樣的,這都不是他們看到的。
棺材放在大廳前的院子當中,諸葛大學士站在棺材前,雖儘量的讓面色平靜,但仍能看到從他眼睛深處透出來的哀傷!
夫人已經哭暈了,丫鬟攙扶著她,同樣的各個泣不成聲。
奚炎依走到棺材前,看著諸葛大學士,又看看那已經不知道哭暈了幾次的夫人,單手撩起衣襬,砰地一聲跪在諸葛清面前,“諸葛大學士,諸葛釗是爲了保護我才遭遇意外,皆因我而起,大學士無論打罵,我都無怨言!”
奚炎依跪地,鐵楓以及其他人一同跪在了奚炎依的後面,他們自動請罪,作爲金衣衛沒能保護好駙馬爺,是他們的錯!
諸葛清沒有說話,只是走到棺材旁,他想要最後看看兒子的樣子,想知道他走的平靜不平靜。
棺材打開,靜靜的躺在裡面的諸葛釗出現在眼前,那一瞬間,諸葛清老淚縱橫,白髮人送黑髮人,是怎樣一種心情,想必除了真正經歷,沒人能夠了解!
“諸葛釗!”一聲大喊從遠處傳來,奚炎依擡頭看向那裡,滿臉驚慌的龍可心從丫鬟的阻攔中衝出來,所有人都攔著她,好似都怕她看到諸葛釗。
“諸葛釗……”跑到棺材旁,龍可心一眼看到裡面的諸葛釗,當即身子一歪,軟軟的墜落下來。
奚炎依一把抓住她,兩旁丫鬟趕緊扶住她,想要把她扶走,龍可心卻悠悠睜開眼睛,眼淚也在瞬間同時流下來,看著她面前的奚炎依,撥開丫鬟的手,一把抓住奚炎依的衣襟,“你不是答應過我一定會讓諸葛釗活著回來嗎?你不是答應過我嗎?你答應過我的……”
奚炎依任她又拉又拽,哪怕她現在打她她都不會吭一聲,或許隱隱的,她還希望龍可心打她,狠狠地打!
“小皇叔…。你答應過我的…。”龍可心雙手漸漸無力,身子也軟軟的跌進奚炎依的懷裡,奚炎依抱著她,緊緊閉上眼睛,那一刻,她真心的也想躺進那棺材裡,與諸葛釗一起死!
“送公主回房吧,身子會受不了的。”管家一直陪在諸葛清身邊,看著龍可心那樣,他終於開口,龍可心已經有了身孕,這樣下去,不止她身體會受不了,肚子裡的生命也會承擔不了的。
龍可心被扶著離開,奚炎依依舊跪在那裡,金衣營的一衆人也跪滿了院子,然而,諸葛清從始至終一句話都沒說,或許他已經不知道說什麼了,或許他的眼裡心裡此時都是諸葛釗吧!
“皇上駕到!”在所有人都忘記時間的時候,一聲高亢的聲音蓋住整個學士府,奚炎依的眼睛動動,隨後垂下眼簾。
一身明黃的龍擎蒼大步的走進來,所有人伏地下跪,他看也沒看一眼,徑直的走向停放在院子裡的棺材旁,諸葛清擦拭掉臉上的淚,隨後跪下,“皇上安康!”
“大學士請起!”龍擎蒼親自攙扶起諸葛清,這纔看向躺在棺材裡的諸葛釗,瞬間千思萬緒涌上心頭,這個從小就陪著他的人,現今就這樣躺在了這裡。
長長地嘆口氣,龍擎蒼的哀傷由整個身體散發出來,他或者諸葛釗從來都沒想過他們會僅僅相伴二十幾年。
看著諸葛釗半晌,龍擎蒼轉身看向一旁的諸葛清,他擡手拍拍諸葛清的肩膀,“伯父,您節哀,無論如何,阿釗是不會希望看到您傷心的模樣。”他叫的是伯父,能清楚的知曉他與諸葛釗的關係。
“多謝皇上!”諸葛清點點頭。
龍擎蒼揮揮手,一旁趕緊有人過來將棺材蓋上,他這纔將視線轉向一直跪在那邊的金衣衛,視線慢慢的轉,最後定在了那身形纖瘦的人身上。
慢慢的走過去,最後站在奚炎依面前,奚炎依垂著頭,看著眼前出現的明黃色錦靴,她驀然的鼻子發酸,眼前的視線也愈發的模糊!
“都起來吧,朕知曉事件的全部經過,與你們無干系,也無需請罪。你們都做到自己該做的,無罪反而有功!”龍擎蒼淡淡的說著,聽不出他語氣裡的意思,也聽不出他對鐵甲軍的罪過要予以什麼懲罰。
奚炎依沒有說話,站起身,低著頭,而後轉身,最後看一眼安放著諸葛釗的棺材,隨後轉身大步離開,幾乎是跑出去的!
天氣好似與人的心情配合一樣,皇都的天空陰雨密佈,一整天都是悶悶的天氣,待得接近傍晚之時,開始有雨點由天空降落下來,待天空完全黑暗下來之後,瓢潑的大雨也從天而降。
皇都城郊,靜謐的樹林中只聞雨聲,坐落在樹林中的精緻亭子裡,順著上翹的檐角,雨水成線的往下流,坐在裡面只能看到成線的雨,以外的一切都被隔離開來!
亭子裡的一角,一個身影窩在地上,奚炎依看著成線的大雨,眼前似乎又出現了他大婚那天,和諸葛釗在這裡喝酒的模樣,那時他談笑風生瀟灑倜儻,她生命中的每一個細節都有他的參與,如今沒有了他,從此以後她生命中也沒了他,再也不會有任何事再有他的參與了,她會習慣麼?
想著想著,不禁淚流,奚炎依還是陷進自責當中,他們相識相知,本以爲會相伴一輩子,可誰知一輩子這麼短,短的她都來不及眨眼!
漆黑的雨夜當中,一點光暈從遠處慢慢靠近,奚炎依窩在亭子的角落裡沒有發現,當那點光暈完全接近之時她才發覺,原來是一輛馬車,那光暈是掛在馬車上的燈籠!
駕車的人穿著厚重的披風,兜帽也遮在頭上看不到臉,那人從車轅上下來,然後打開馬車的簾子,一個人從車上走下來,同樣穿著披風,再加上雨霧,根本看不清。
奚炎依靜靜的坐在那裡,看著那人走進來,將寬大的兜帽解下來,露出的是熟悉的臉孔,正是龍擎蒼。
龍擎蒼看著奚炎依,幾秒之後慢慢的走到她面前,蹲下,那張俊逸的臉上有著明顯的擔心,“怎麼在這裡?”
奚炎依看著他,不知怎的眼淚開始往下掉,啪嗒啪嗒像是外面的大雨一樣止不住,“都是我的錯,是我害死了他!”她哽咽著,似乎自己也不想,但是在看到他的臉聽到他的聲音之後便不由自主的開始這樣,這麼多天的沉默之後,那自責依舊沒有消散,終於要噴涌而出了!
“不是你的錯,是我的錯,我不該讓你們去的。”龍擎蒼搖搖頭,輕輕地聲音像是一縷風,能夠吹散所有人的愁緒。
奚炎依看著他,眼淚繼續嘩嘩的往下淌,“何必往自己身上攬,明明就是我的錯!”將頭放在膝蓋上,奚炎依看著別的地方,龍擎蒼再這樣說下去,她真的會大聲哭出來,這麼多天一直都在沉默著,可誰知道她有多想大哭一場。
“不是你的錯,都是我的錯,如果沒有和鐵甲軍的爭端,如果諸葛釗不是一直和我統一戰線,他也不會死。”龍擎蒼坐到奚炎依身邊,擡手攬住她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的懷裡,哭泣不應該自己孤單一個人,應該有人陪。
靠在龍擎蒼的肩膀上,奚炎依的身子隱隱的在顫抖,外面的雨聲越來越大,她抽噎的聲音也慢慢的混合入雨聲之中,龍擎蒼拍著她的後背,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僅僅陪著她!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可心了…。看到她的臉,我感到的就只有內疚,我答應過她要安全的把諸葛釗帶回來,可是我沒有做到……”奚炎依抽泣的聲音越來越大,或許她不想,但是卻止不住。
“不怨你,何況你也不想這樣,要真的怨誰,那也應該是我,我應該想到的,可是卻沒有想到。”龍擎蒼繼續的往自己身上攬責任,但無論他怎樣攬,奚炎依心裡的疙瘩都不會消除。
大雨下了一夜,倆人也在郊外的亭子裡坐了一夜,或許是連續這麼多天來心力體力的過度消耗,奚炎依不適時的病倒了,高燒突然襲來,倒下便不起。
迷迷糊糊中她不知道在什麼地方,只是感覺好像一直飄在雲端,軟綿綿的,讓她都不捨得醒過來,只想飄在雲端,俯瞰飄渺雲紗,輕吹和煦暖風,什麼都不用想,什麼都不用做。
偌大的寢宮中輕紗籠罩,不時的有清風從外吹進來,輕紗飄蕩猶如仙境,身著單衣身材頎長的龍擎蒼從寢宮外走進來,手上端著玉盞,裡面盛著的是溫熱的中藥,他看起來有些憔悴,但眼神充滿光彩,朝著寬大的龍牀走去,上面,靜靜地躺著奚炎依,自從那天早上她在馬車上昏睡過去後,龍擎蒼就把她帶回了皇宮,發生了這麼多的事,他了解她承受的是什麼,這不是任何人的錯,錯就錯在了他們生在這個時代,形成了錯雜的關係,造就了這樣的結果,誰也不怨,一切都是命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