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奏摺被分成了兩部分,這都是左右丞相批閱過,呈上來給嶽靈心過目的。她雖是皇后,但畢竟是後宮婦人,要緊的政務(wù)不能由她一人說了算,須與朝中重臣商議,於是丞相看過的奏摺,也需要嶽靈心再確認(rèn)一遍。
爲(wèi)了看這些奏摺,嶽靈心又熬到了深夜。
碧水進(jìn)殿來看見嶽靈心還在盯著奏摺愁眉緊鎖,不禁癟嘴說道:“娘娘,您還在看奏摺呢?”一邊說著,一邊將別的下人們都遣退出去,走近嶽靈心身邊。
“這些東西都需要整理。”嶽靈心頭也不擡地答道。
“可是皇上他明明就在宮裡,爲(wèi)什麼不自己……”碧水見嶽靈心擡頭瞪了她一眼,便不敢說下去了。
“他現(xiàn)在還不能露面。如今這局面,他在暗處是最好觀察朝中各個大臣的動向。而且神秘人那邊尚且還不知道姜凡與他的合作,所以還是謹(jǐn)慎點(diǎn)爲(wèi)好,你也不要多嘴。”嶽靈心知道碧水是大大咧咧的性子,所以多囑咐了兩句,碧水連忙點(diǎn)頭。
“對了,我讓你去打聽的事情,怎麼樣了?”嶽靈心突然話題一轉(zhuǎn),格外緊張地看著碧水。
碧水點(diǎn)點(diǎn)頭,“奴婢去蘇府打聽過了,蘇家主壓根兒就沒有回去過。現(xiàn)在蘇府上下好像情況也不樂觀?!?
“蘇沐漓離家這麼久,他一手建立起來的威信正在一點(diǎn)點(diǎn)流逝,他自己心裡應(yīng)該清楚,怎麼會還不回去呢?會不會,是在南境遇到什麼事了……”嶽靈心擔(dān)憂地皺起眉頭,想起那日在南境邊防營蘇沐漓消失之後就再無音信。他不想見到自己,她可以理解,但是連蘇府都沒有回,嶽靈心就不禁有些擔(dān)心了。
碧水趕緊安慰說:“娘娘你別往壞處想,興許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給絆住了,畢竟咱們也才從南境回來不久,還是快馬加鞭趕回來的,以蘇家主的身子,當(dāng)然要慢一些。”
“正是因爲(wèi)他身子不好,我才擔(dān)心。那日耽棠來見我時,分明是有什麼話沒說出來,但我有種很不好的感覺,似乎沐漓什麼有什麼事情,是我不知道,但對他來說很危險的?!睅[靈心越說越覺得心驚,又想到那天在邊防營裡,還見到了蘇明軒,那個人對蘇沐漓,可是不懷好意的。
“那……要不派人再去南境那邊打探打探?”碧水試著問。
嶽靈心只能點(diǎn)點(diǎn)頭,這會兒她也沒辦法離開皇宮,只有遣人去了,“派點(diǎn)人去西番境內(nèi)七絕門問問,也許,他是去師門了也不一定?!?
“好,娘娘你就放心吧?!北趟郧傻攸c(diǎn)頭,盡力讓嶽靈心安心,最近爲(wèi)了朝中的事情,嶽靈心已經(jīng)夠傷神的了,碧水知道自己別的忙幫不上,只能盡力解決後顧之憂了。
……
屋外滴答的水聲,在房檐下斷斷續(xù)續(xù)地作響。
剛下過一場春雨,樹葉新綠,翠得好像快要滴下來。
不遠(yuǎn)處的工房裡面?zhèn)鞒龆6_诉说?
敲打聲,飄到這邊院子裡來。從撐開的窗戶看進(jìn)去,能瞧見窗下的書桌後面坐著人,正在伏案塗寫。
房間門被推開了一條縫,少女探了半個腦袋進(jìn)來。
“焱軒哥哥?”
她眨巴了兩下眼睛,討好地喊了一聲。
段焱軒手中的毛筆停頓了片刻,沒有擡頭,又接著開始寫寫畫畫。
源聆汐厚著臉皮溜進(jìn)去,手裡還端著一隻托盤,裡面有些做得很精緻的糕點(diǎn)。她將托盤放到段焱軒眼前的桌上,說道:“焱軒哥哥,寫了一上午了,定是累了吧?先吃點(diǎn)東西再做吧?!?
“你送的東西,我還敢吃嗎?”焱軒頭也不擡地說道,語氣冰冷到幾乎能把周圍的空氣都凍住。
源聆汐臉上的表情僵了一下,緊接著流露出愧疚的神情,沉默了片刻才接著說道:“你明明知道我不會傷害你,又何必說這樣的話,故意讓我難受?”
“你難不難受,與我何干?”焱軒反問道。
源聆汐抿了抿嘴脣,皺著眉頭說:“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氣我不該騙你,但是一開始我真的不是抱著目的接近你的。只是、只是……從前聽若蘭姐姐提起過你,對你好奇,所以才偷偷去觀察你,接近你?!?
“若蘭?”焱軒臉上終於有了點(diǎn)反應(yīng),好像死水中被投入了一塊石子,激起了層層漣漪。他一下子站起來,問道:“你之前就認(rèn)識若蘭?”
源聆汐今日過來跟焱軒提起這些,似乎就已經(jīng)做好了坦白的準(zhǔn)備,深吸了一口氣,便往下說道:“我爹是前廢太子江玹道的部下,和若蘭姐姐的父親是同僚,所以我們兩家的孩子打小就認(rèn)識。只是若蘭姐姐生性豪爽,不喜歡被拘束於閨閣,便拜了江湖師傅,四處遊走,行俠仗義。我一直很羨慕她那樣的性子和她過的生活,每次她回來,我都會纏著她跟我講那些在外面世界的見聞。後來江太子倒臺,我爹爹和王伯伯都各自帶著家人逃離,四處躲藏,我跟若蘭姐姐也有很多年未曾相見。直到有一天,爹爹帶我來了這裡,王伯伯也在,過了一段時間,若蘭姐姐就出現(xiàn)了。她來見主人。我不知道他們談了什麼,但是若蘭姐姐好像有點(diǎn)悶悶不樂。後來她跟我提起一個人,臉上卻一直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她把那人誇得有千般萬般好,還說,爲(wèi)了這個人,她想要停止漂泊的生活,可是在這之前,她還要先辦完好多事情。她不想再跟什麼叛黨、朝政有干係,也不想再當(dāng)飛天大盜,只想安安穩(wěn)穩(wěn)地,和那個人一起生活。這是我第一次,聽到若蘭姐姐,竟然願意停下自己的腳步,於我來說,卻如同晴天霹靂?!?
焱軒對源聆汐的話不甚理解。爲(wèi)什麼對她來說,若蘭的決定等同於晴天霹靂。
源聆汐好像看出了焱軒的心思,解釋道:“你小時候有沒有特別崇拜過一個人?就好像,她的未來就是你的未來一樣,你一心一意地想要踩著她的腳印,一
步一步地往前走,但是突然有一天,那個人告訴你,她不再往前走了,你羨慕的那種生活,她也不想再過了。而這一切改變,全都因爲(wèi)她遇到了一個人,就是那個人讓什麼都變了。所以,我很想知道,究竟是誰有這麼大的能耐,竟然讓若蘭姐姐變成這樣。我就偷偷地找上你了。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在偷偷地觀察你,一開始本是想找機(jī)會教訓(xùn)你,可是慢慢地,好像漸漸明白了,爲(wèi)什麼若蘭姐姐願意爲(wèi)你改變。”
源聆汐說著,想起從前趴在品劍山莊的房頂上,看到焱軒在院子裡來回走動著。他手中捧著書,一身淡藍(lán)色的長衫在淡淡的光暈映襯下,淡泊得不似凡人,他笑起來的時候,溫和如玉,讓人特別舒服。
原來就是這樣一個人,讓若蘭姐姐動心了啊……可是爲(wèi)什麼,她的心也在噗通噗通地跳呢?
“那你可知道,若蘭她……”焱軒從未想過,在自己身邊的這個人,竟然和他心心念唸的若蘭還有這麼一層聯(lián)繫,可這幾年來,她竟然像沒事兒人一樣在他身邊,絕口不提若蘭的名字!
“我知道,你若早知我與若蘭姐姐認(rèn)識,必定會問我她的下落。我不想騙你,可又不想違背與若蘭姐姐的約定……”源聆汐低下了頭,爲(wèi)難地絞著十指。
“是她不讓你告訴我,她在哪裡的?是不是?你見過她,知道她在哪裡,對不對?”焱軒激動地一把抓住聆汐的胳膊,竟捏得她有些生疼。
“焱軒哥哥!”聆汐吃痛地叫出聲來,趕緊從他手裡掙脫出來。
“她到底在哪裡?她現(xiàn)在怎麼樣?她是不是就在這個地方?你讓她出來見我,當(dāng)年的事情我可以解釋,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害她!”焱軒急忙說道,像是快要溺死的人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
“我……我不能,我不能告訴你?!瘪鱿B忙搖頭,轉(zhuǎn)過身去,“你專心把秘籍上的內(nèi)容寫出來,等一切都結(jié)束之後,我自然會把一切都告訴你?!闭f罷就匆匆忙忙地跑出去了,絲毫不給焱軒說下去的機(jī)會。
源聆汐一溜煙跑遠(yuǎn)了,停下來深吸了兩口氣,臉上露出悲哀的神色,腦海中想起了那晚,她爬到品劍山莊的圍牆上,偷偷地往焱軒的院子裡看,卻見好多高手圍著王若蘭一人。王若蘭身受重傷,拼死逃脫,她追上去時,王若蘭倒在幽靜的小道上,奄奄一息。
“若蘭姐!”聆汐趕忙把她扶起來,淚水一下子涌了上來,“這是、這是怎麼了?究竟發(fā)生了什麼事?”
“炎、焱軒……焱軒……爲(wèi)什麼……”王若蘭睜著眼,兩行清淚從眼角滑落出來,淌進(jìn)源聆汐的手掌心裡。
她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要怎麼把那時的情景告訴給焱軒。王若蘭到閉眼的那一刻,還在問,爲(wèi)什麼焱軒要背叛他。
爲(wèi)什麼……
這時,旁邊房門緊閉的屋子裡傳來了父親的聲音,打斷源聆汐的冥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