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王好古相不相信,小道士逮著機會,狠狠自我吹噓了一通。當然,他自己并不認為這是吹噓,恨天宮本來就是他搞定的,適當夸張也是為了增加故事性。
大軍繼續前行。
這天中午,大軍開始穿越云門山。
自從上次剿滅黑虎寨,云門山算是暫時沒了匪患。但這三不管地區情況特殊,世上也從來不缺寧愿玩命也不肯賣力氣的人,總有一天,這里恐怕還會出現山賊。
現在是盛夏,天氣挺熱,幸好云門山官道兩旁不缺樹蔭,否則大熱天趕路絕對是苦差事。
秦行之坐在馬上直打盹,好幾次差點摔下來。
有關騎馬還是坐車的問題,秦行之和大將軍爭執了好幾次。可惜大將軍雖然十分尊敬小道士,卻堅決不同意他坐馬車的提議。這是行軍打仗,又不是郊游。
秦行之很不服氣,皇帝親征為何就能坐車?
大將軍樂了,皇帝還三宮六院、佳麗三千呢,您小道長也打算攀比?總之一句話,皇帝是龍,咱們凡人沒法比。
大將軍自己都騎馬,小道士只好捏鼻子認了。
正昏昏欲睡,懷中抱著的狐貍忽然動了動。
秦行之口齒不清嘟囔:“別亂動,大熱天抱著你本來就難受,還好你不掉毛……”
狐貍發出嗚的一聲低吼,猛然掙脫秦行之,跳下馬,邁著小碎步往山林深處跑。
秦行之打了個激靈,叫道:“你要去哪兒?”
狐貍根本不理會他,眼看就要消失在視線中。
秦行之急了,翻身跳下馬追趕狐貍,嘴里叫道:“你不會真把自己當狐貍了吧?這事兒鬧的,以前在白馬山你不跑,現在跟道爺來這套,合著你還是只愛國的狐貍。”
同樣昏昏欲睡的秦壽也清醒過來,見徒弟追趕狐貍,想了想覺得不放心,也出溜下馬,在他身后追。
親兵看向大將軍。
大將軍沉吟一下,無奈地說道:“大軍繼續前進,我們在路邊等小道長。”
心中很不滿,不過是只狐貍,跑就跑了唄,追個什么勁。聽說你在契丹發了財,回京城哪怕你養老虎,只要有錢什么買不到。你小道士這么一走,咱們只能浪費時間等你。上次在三江縣城外等你一回了,還不知足?
狐貍三轉兩轉,就沒了蹤影。
秦行之又氣又急,找了好一會兒,才在一個小山谷中發現狐貍。她正蹲坐在山谷的一小片空地上,人立起來,尾巴鋪在身后,兩條前腿在空中相交——簡單說,跟人類長跪拱手的姿勢差不多。
“徒弟,這就是傳說中的拜月吧?”
身后忽然傳來秦壽的聲音,把秦行之嚇了一跳:“師父,你走路怎么都不帶聲的?”
“我瘦呀。”老道指指狐貍,“道爺聽人說,狐貍精修煉一般就是拜月,可這大中午的,天上也沒月亮吶。”
“沒文化,你看不見不等于沒有……你的意思是,她這是在修煉?不對,我就沒見她修煉過,這恐怕是要突破了!老道你給個準話,拜月這個說法,你是從哪本典籍里看來的?”
老道臉一紅:“不是什么典籍,就是聽幾個老農閑聊說起。”
“民間傳說,這也行?”
“為師覺得很有道理。無論如何,野獸是不可能做出拱手姿勢的,這肯定是一種修煉方法。”
這話秦行之倒是認同,看來胡一菲經過這段時間的醞釀,終于到了突破的最后關頭。就說嘛,李奉常突破境界還得閉關呢,不可能狐貍精在自己懷里就稀里糊涂突破了,她必然有個類似“最后儀式”的階段。
“咦,天怎么黑了?”老道忽然低聲驚叫,“這感覺,有點似曾相識。”
秦行之臉色有點差:“陰天了唄。你感覺熟悉,這不奇怪,當初咱師徒倆在沈府降妖,可不就是忽然陰天了嘛。我估計,狐貍精修煉可能一貫如此。唉,就是不免勾起貧道的傷心往事啊。”
秦壽抬頭一看,果然是陰天了。
前不久還是個大晴天,就幾句話的工夫,也不知哪來的烏云,黑壓壓的布滿天空。
秦壽看著天空感慨,想當初道爺師徒倆不知死活去沈府降妖,陰云密布下被小道士背著,玩兒命逃竄,至今還記憶猶新。道爺當時扔了二十兩銀子,差點心疼死。
誰能想到會有這么一天,狐貍精變成小道士的女奴,而銀子,哼哼,道爺扔一晚上都不帶皺眉的。
同樣是陰天,同樣面對狐貍精,感覺完全不同啊。
咦?
老道招呼徒弟:“天上怎么多了個窟窿?”
秦行之擔心胡一菲,緊緊盯著空地上的狐貍,嘴里說道:“哪有什么窟窿,那是烏云遮不住湊巧露出來的天空罷了,大驚小怪。”
“不是,它在發光!”
“別鬧了老道,說過那是湊巧沒遮住,太陽光透下來很奇怪嗎?”
秦壽急了,大聲叫道:“混小子,你抬頭看一眼再說話行不行,你家陽光是紫色的?”
小道士終于把目光挪到天上。
只見天上烏云連成一片,而且壓得很低。有一個圓形的洞突兀的出現在烏云中間,隱隱能看見里面有紫色閃電四處亂竄,似乎隨時能從里面漏出來一樣。
秦行之霍然看向老道:“這是……”
“天裂了個口子,這怕不就是你說過的世界末日!”秦壽帶著哭腔叫,“別管狐貍了,我們趕緊跑吧。”
“什么世界末日,這分明是天劫!”
秦行之仰天長嘆:“怪不得李道長說妖怪九轉化形,要經歷重重磨難呢,原來他指的是天劫。他也挺不是東西的,明知胡一菲要突破,上次居然半點口風都沒漏。”
秦壽迷惑了:“天劫?”
“你瞧這陣勢,和傳說中的天劫一模一樣。”
“這不對呀,咱師徒倆半斤八兩,為師就不知道天劫長什么樣,說得好像你見過天劫似的。”
“不用親眼見,書里都寫著呢。”
“什么書,為何道爺就沒讀過?”
“當然是你徒弟上輩子讀過的小說。行了老道,知道你和李奉常一樣不信我是后世之人,我也沒工夫和你瞎扯。天劫出來了,也不知胡一菲能不能扛過去,我得盯著點。”
秦壽心說,就算她扛不住,你小道士和道爺一樣,都是修道界的恥辱,也幫不上忙呀。
天空圓洞越來越明亮,目測它的位置,果然正對下方的胡一菲。里面的紫色閃電越來越多,其中蘊含的天地之威,即使不學無術的師徒倆也能清晰感應到。兩個道士互相看看,臉上充滿忐忑。
秦壽猶豫了半天,終于忍不住開口:“徒弟。”
“嗯?”
“為師覺得,咱們還是躲遠點比較保險。”
“不行,我得為胡一菲負責!”
“為師認為,胡一菲肯定比咱倆扛劈。”
“也有道理……那咱先躲躲?”
師徒倆不約而同轉身往后就跑,一直跑到山谷邊緣,離狐貍足夠遠,同時還能看清它的身形。
剛站穩,天空的圓洞猛然一亮,一道紫色光柱從里面射出來,迎頭砸向地上的狐貍!
狐貍保持拜月的姿勢,紋絲不動。
嗤啦——
光柱毫無懸念的擊中了狐貍,狐貍身上冒出陣陣青煙,能明顯看見,皮毛被烤焦了老大一片。
秦行之驚呆了:“祖師爺在上,合著她渡劫就這么硬抗啊!法寶哩,防御陣哩?實在不行,噴出點黑煙擋一下也比做個燒烤狐貍強吧?”
“也許她有特殊的挨劈技巧?”
“毛都烤焦了,還有個鬼技巧。老道,這樣不行呀,咱得想個辦法幫幫她!”
秦壽一咧嘴:“呵,你真看得起為師,也真看得起你自己……徒弟啊,胡一菲以前跟咱們有仇,后來為了活命才立下心誓成為你的女仆,你何必這么著緊她?”
“她為了我才損傷妖丹,你徒弟雖然節操欠費,良心還是剩下那么一點的。”
“可她也因禍得福,有了突破的機會呀。再說了,就算你想幫忙,咱師徒倆也沒那個本事。說不定妖怪突破都要挨劈,烤著烤著就習慣了……渡劫成功了。”
秦行之一想,老道說得也未嘗沒有道理。
胡一菲不是第一次渡劫,應該是有經驗的,既然她不躲不閃蹲在那里挨劈,搞不好這還真就是妖怪渡劫的傳統做法。畢竟妖怪并沒有什么修煉法訣,更不可能擁有法寶,除了硬扛,似乎也沒別的好辦法。
正想著,第二道劫雷醞釀成型,比第一道更粗大的紫色光柱,再次兜頭劈向狐貍。
又是嗤啦一聲響,狐貍身上的皮毛沒法看了。
然而狐貍并沒有倒下。
第三道劫雷很快也劈了下來。
就這樣,在師徒倆的注視下,胡一菲連續挨了三道劫雷。現在她已經不單單是皮毛烤焦的問題,許多地方連肉恐怕都烤熟了。
狐貍終于第一次有了動作。
嘴巴一張,一顆圓坨坨光閃閃的妖丹飛出,在狐貍頭頂盤旋。
秦行之算是看出來了,這劫雷的威力是依次遞增的,第四道紫色光柱又大了一圈。如果直徑和威力是相對應的,那么第四道劫雷比頭一道,威力至少要增加一倍。
咔嚓——
光柱劈在妖丹上,妖丹猛然一顫,肉眼可見的小了一圈。
秦行之叫道:“師父,這天劫總共有幾道劫雷?”
“我怎么知道?”秦壽沒好氣的回答,“連天劫都是你先認出來的,現在又來問道爺。”
“好像記得書里說有九道,但那是小說,我當真就成棒槌了。師父,你比我多活了幾十年,仔細想想,有沒有從咱們典籍里讀過,劫雷到底有幾道?”
“好像是……九道吧。”秦壽語氣很不確定。
“給個準話行嗎?”
秦壽勃然大怒:“你讓道爺如何確定,我連真氣都馬馬虎虎,渡劫這種事,這輩子跟我有關系么,我吃飽了撐得記那個?再說了,就算我記住了,那也是道士渡劫,不是妖怪渡劫。”
“記不住就算了,吼什么……那就權當九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