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秋蹲在自家大院兒的土坯墻下曬著太陽,二月春初的陽光少了夏日的暴烈和寒冬的冷淡,分外了,才有力氣啊!
季冬在灶間忙碌完出來,找了一圈不見自家妹子就趕緊開了院門,正好聽得最后那句話,當(dāng)即就紅了眼圈兒。
年前娘親染了一場風(fēng)寒,轉(zhuǎn)過年就不好了,臨終之時拉著她的手囑咐她要好好照料幺妹。
可是娘親前腳走,幺妹后腳就倒下了,燒了兩日,好不容易醒來,居然又添了個挑嘴的毛病。家里的吃食,她竭盡全力整治,但三日兩夜里,幺妹還是只吃了半碗面疙瘩,照這般下去,小妹就要活活餓死了。她怎么同娘交代?
季禮從窯洞里出來,見大妹偷偷抹眼淚,忍不住也嘆了氣,上前小聲問道,“怎么了,可是幺妹又不吃飯?”
季冬點點頭,扯下頭上的白色布帕子抖一抖沙土,末了抹了一把眼淚,哽咽道,“二兄,幺妹身子弱,這么餓著也不成啊?”
季禮眼里閃過一抹苦澀,但臉上卻笑著安慰大妹妹,“你也別著急,幺妹許是病久了,嘴里沒有味道,過些日子就好了。家里不是還有二斤細(xì)面嗎,再熬碗面疙瘩吧。明去城里看看,許是大兄那里能有些好吃食。”
季冬雖然自小懂事勤快,性子也潑辣,但到底才十五歲,聽見二哥這么說也就收拾了心思,趕緊去灶間繼續(xù)煮面疙瘩湯了。
季禮想了想,打開院門出去,坐到了季秋身邊,他也不說話,就是靜靜陪著妹妹吹風(fēng)望天。
季秋自小一個人習(xí)慣了,就是讀書時候都沒什么親密的朋友,對于突然冒出來的家人心里怎么想都覺得別扭。這會兒就有些尷尬的往旁邊躲了躲,老實等著哥哥訓(xùn)斥。她也不是聾子,方才哥哥姐姐的談話,她也都聽得清清楚楚。
可季禮卻是一直沒有開口,仿似只要陪著妹子坐著就好,根本無意責(zé)怪。
這般,季秋心里倒有些愧疚起來。這家人還不知道他們的女兒和妹妹已經(jīng)換成了另外一個靈魂,千般呵護,萬般疼愛,她不但不感激,反倒折騰的全家不得安寧。說起來,實在有些過分了。
如此想著,她就想說點兒什么,但季禮卻突然開了口。
“幺妹,娘臨走的時候,囑咐我們好好照料你。可是家里窮,讓你受苦了。但二兄一定很快就讓你過上好日子,你相信二兄一次,好不好?”
少年只有十七歲,身形傾長,容貌清俊,許是讀過幾年書的關(guān)系,眉宇間隱隱含著三分書卷氣,這般溫和又堅定的望著妹妹,眼里半是請求半是疼惜,任誰也拒絕不了。
“好。”季秋下意識開口應(yīng)了下來,轉(zhuǎn)而醒過神來又愧疚的紅了臉。
“二兄,都是我不好,我不該挑嘴。但是…嗯,就是吃不下。”
“二兄知道,算命婆子早就說過,我家秋兒是個富貴命。”季禮順勢牽起妹妹的手,一面往院子里走,一面笑道,“外邊風(fēng)沙大,該把秋兒吹得不漂亮了,咱們回屋去。一會兒煮好疙瘩湯,秋兒多喝一碗。好不好?”
“好。”季秋有些無奈又好笑,這少年明顯把她當(dāng)孩子哄了,但這感覺…雖然陌生卻實在溫暖。
季冬端了陶碗從灶間出來,見二兄和妹妹說笑著走進來,陽光照在妹妹蒼白的臉上,居然難得有片紅暈,真是讓她歡喜極了,于是高聲招呼道,“二兄,幺妹,快進屋吃飯了,我去喊阿大一聲。”
說著話,她把陶碗塞給二哥就跑去院子當(dāng)中,大聲沖著窯洞上方的坡地喊著,“阿大,吃飯了。幺妹也一起呢!”
“哎,來了。”一個粗獷的聲音乘著風(fēng)沙傳了過來,很快一個穿了青灰色襖褲,頭上包了黑色頭巾的高壯漢子就順著山坡走了下來。許是見得病了多日的小女兒站在門口,他有些心急,直接從院墻上邊就跳了下來。末了搓著雙手,憨笑著問道,“秋兒,頭上還疼不?”
季秋咧嘴一笑,應(yīng)道,“不疼了,阿大,就是肚子餓。”
“啊,那就多吃飯,阿大又開了一畝地種麥子,到秋多給你烙白面餅吃。”漢子小心翼翼摸摸小女兒的頭頂,眼里閃過一抹欣慰。對于這個小女兒,他和婆娘最是疼愛,可惜婆娘早早走了,他這當(dāng)?shù)木偷酶淤u力對女兒好了。
“快吃飯吧,一會兒涼了。”
季冬麻利的擺著碗筷,一家人洗了手就吃起了飯。
季秋端了手里的白瓷青花碗,小口的喝著面疙瘩湯,抬筷子想夾點兒什么小菜,可惜桌子上只有一盤子黑乎乎的雜糧團子,還有一碟子說不出什么材料的腌菜,再看季禮和楊老爹正蹲在條凳上,抱著一只腦袋大小的粗瓷老碗在喝著小米粥。只有季冬還好,雖然手里的碗也不小,但好歹還是坐在了凳子上。
“幺妹,怎么了,還是吃不下?”
季冬見妹子愣神,開口問道。季禮和楊老爹聽了也趕緊放下碗,生怕季秋再鬧絕食。
季秋雖然繼承了原主的記憶,但那就像一本書,總要讀了才能知道。這會兒突然見到季家眾人極具鄉(xiāng)土特色的吃飯模式,一時還真有些不習(xí)慣。但她怎么也不會說出來啊,于是伸手拿了一個黑團子掰了一半,尷尬笑道,“我就是想吃口…嗯,團子。”
說著話,她就咬了一口。可是入口的粗糲又古怪味道,差點兒讓她一口吐了出來。
“這是什么做的,太難吃了。”
季冬見妹妹噎得直吐舌頭,趕緊替她拍背,“這雜糧團子是早晨剛蒸的,我還多放了一碗小米呢。”
季秋兒一口氣喝了大半碗疙瘩湯才算把那股子怪味兒壓下去,她猶豫了一下又夾了一筷子咸菜送到嘴里,末了又端起姐姐面前的小米粥喝了一大口。
季家人看著她這個模樣,都是疑惑,想要問兩句的時候,她卻是突然掉了眼淚。
“嗚嗚,太難吃了。”
“這怎么哭了?”季冬手忙腳亂的給妹妹擦眼淚,焦急勸道,“你不想吃就不吃,晚上姐還給你熬疙瘩湯,不哭啊,不哭。”
可是,季秋聽了這話哭得倒是更兇了。
原本她還嫌棄面疙瘩湯難喝,沒有味道。可是吃了雜糧團子,喝了稀薄的能見到人影的小米粥之后,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手里的一碗面疙瘩湯簡直就是人間美味。
季家的老少,幾乎是吃著前世狗都嫌棄的吃食。而這碗面疙瘩湯,是他們能夠拿出的最好食物,這根本不是面疙瘩湯,是他們?nèi)康奶蹛邸?
這就是家人嗎?無私的給予和不需要回報的愛…暖暖初來乍到,第一次更新,很是忐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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