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阿木見付原又沒有了聲息,而轎子已到了往珍瓏軒去還是往府里走,不由犯了難。
“去珍瓏軒吧。”付原終于出了聲。既然人家處心積慮想見他,他怎么能不去呢。
轎子剛到二條街街口,一個小乞丐就一陣風(fēng)似的跑了過去。付原從轎簾縫里把一切都看入眼中,只管默不作聲。
馬掌柜立在珍瓏軒門口笑吟吟的迎接付原。他穿著一身黃色團(tuán)花春袍,越顯得身子圓滾滾地,像極了一個扁圓的金黃煎餅。見了付原也不喊他兵部侍郎的官名,只稱付老爺。
付原本來就是換了衣服才從官衙里出來的,也不在乎他這些虛名。擺擺手,跟著馬掌柜進(jìn)了雅間,隨手拿起幾上一個白玉制成的馬上封侯擺件把玩,“玉是好玉,可惜東西俗了些。”
馬掌柜笑道:“這年頭,不是俗的,人不喜歡。”
阿木怒斥:“什么話呢?”
付原笑笑,揮退阿木:“我就喜歡不俗的,可你有嗎?”
馬掌柜一笑:“貴客請。”
珍瓏軒的后院鮮少有人進(jìn)去過,但凡進(jìn)去過的人,都無不為里面精致的江南風(fēng)情而驚嘆。
付原也毫不例外。馬掌柜沉著地把他引進(jìn)一間精致地抱廈。上了香茶。道聲得罪:“小人去取東西。貴客請自便。”
付原無心飲茶。亦無心觀賞窗外明媚地春光。他太累了。半靠在椅子上。昏昏睡去。
輕輕地腳步聲停在離他不遠(yuǎn)地地方。付原仿佛得到感應(yīng)一般。迅速睜開了眼睛。激動地看著暮光里那抹白色地倩影。“是你?”他地聲音仿佛自天外飄來。
初晨著一襲男子地白衣。風(fēng)姿卓越。手里提著一罐酒。望著他嫣然一笑:“五十年地梨花白。你喝嗎?”
付原夢游一般看著初晨坐在了他地對面。伙計默不作聲地上了幾樣精致地小菜。全都是他愛吃地。他嘆了口氣:“你這是何必?”
“我從這里路過。想起有個人曾經(jīng)幫過我好幾次。我無以為報。很是苦惱。還好記得此人甚貪五十年地梨花白。便求來這壇酒。與故人一飲。你不會不賞臉吧?”初晨巧笑嫣然中。已是拍開封泥。酒香四溢。注入大杯之中。遞在他面前。
付原閉了閉眼睛,嘆了口氣,端起杯子一飲而盡。酒過三巡,面熱耳酣之際,他的意識仿佛飄到了那個荷香四溢的清晨,穿著一襲白衣綠裙的少女坐在畫舫之中,品著梨花白酒,評著金玉滿堂的故事,斗志昂揚地表白自己的人生理想。
又想到那個寒氣重重的清晨,昏迷無力靠著他的那個蹙眉輕愁地女子。還有那個秋意蕭瑟,火光沖天的夜晚,素玉一般的臉龐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對他說永不再見。
三張不同的臉與與他夢中的那個身影交疊在一起,凝結(jié)成他面前這張素白恬靜的臉,他一陣恍然,低聲說:“你還好嗎?”
初晨何嘗不是感慨萬分,“我很好。你呢?”
付原微微一笑:“我么?朝中的新貴,太子的連襟,你說我好不好?”
初晨看著他眼里的陰郁和嘴角那絲若有若無地淡笑,想到他從前對自己的諸多維護(hù),有剎那的心疼,“你的事情,我都聽說了。他讓我給你帶信,說你受委屈了。”
付原碰翻了眼前的杯子,又不動聲色地把它扶好。他暗自嘲笑自己,付原啊,你在想些什么?她能得償所愿,不是你一直都盼望的嗎?為什么到了此時,你竟然還癡心妄想?
初晨關(guān)切的說:“你還好嗎?”她看著他的樣子,腦海里突然浮現(xiàn)出那只寶藍(lán)色繡著玉蘭小鳥的荷包來,就有些不自在起來。
付原低低一笑:“讓你見笑了。我有些累了,累了容易醉。”
初晨低下頭,無話找話:“家里還好嗎?”
付原點點頭:“嗯,他們都不錯。”父母已是很久沒有見過了,但傳出來的消息,除了瑞帝另立太子時,父親氣得吐血需靜養(yǎng)以外,府里其他人算是好地吧?至于他自己的那個家嗎?尹氏溫柔賢淑,夫妻之間該有地,他從不曾短她半分,她也應(yīng)該算是過得不錯的吧?
“對了,我遇見你弟弟了。他認(rèn)我做了姐姐,他真的是一個很不錯的小伙子,付老將軍真是教子有方。”初晨感覺到他的傷感,連忙轉(zhuǎn)移了話題。
“哦,那小子從小就想有個姐姐,一天到晚纏著紫苑,總是被紫苑嫌煩,設(shè)計甩掉他,他就在院子里蹬腿大哭。被父親罵他沒有出息,懲罰他打掃了一個月地馬廄,這才不那么膩人了。”
“初陽的事情,謝謝你。”初晨到了京城之后才知道
經(jīng)在幾天前逃離了京城,想來就是付原地手筆。
果然付原點點頭,“那邊就要起事,他留在這里,諸多不便。”
他很配合初晨,她說什么,他就和她談什么,從不曾冷場。但說到最后,初晨簡直不能忍受與他多呆一分鐘。她深深感到他全身散出來的那種徹骨地?zé)o奈和悲傷,她卻無能為力。
她飛快地把彥信交待的事情交待完畢,打算結(jié)束這次談話。
她遞上一個精美地檀香木盒子,里面是一對精美的鑲珠耳環(huán)。“就當(dāng)是我送給嫂子的新婚禮物吧。”
付原伸手接過,淡淡一笑:“你想得真周到。淑容見了一定喜歡得緊。”他的笑容平淡自然,但初晨知道笑容背后隱藏的是一種認(rèn)命的絕望。
鋪天蓋地的難過繞滿了初晨的全身,纏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她好嗎?”你幸福嗎?她不敢問出口。
“她很好,溫柔嫻淑,知書明理,事事以我為先。雖然自小嬌生慣養(yǎng),卻能謹(jǐn)慎持家。配我綽綽有余,我該知足了。”他自言自語般又飲下一杯酒,就算她是世間最好的女子,卻不是他心目中的那朵嬌花,到底意難平。
初晨找了個借口倉皇逃走,付原也不留她,他似乎猜得到她要去哪里,要去做什么,只在她出門的一瞬間說了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多保重。”
付原很快就走了,初晨聽說他喝完了那一整壇的酒,桌上的菜半點也未動。
初晨跟蘇縝講起付原來的時候,無限感嘆。“那個時候,是我對前途和生活感到最失望的時候,每次我倒霉,都是他及時的幫助我。他如今這副模樣,又是為了彥信,我總覺得我們欠了他許多。”
蘇縝勸她:“你怎知他是完全為了你們?他一樣有他的家族責(zé)任和義務(wù)。他的父親是彥信的師傅,這輩子都是摘不掉這頂帽子的。政治風(fēng)云變幻,如果彥信一旦失勢,付家必遭滅門之禍。”
“他選擇站在他父親的對立面,對付家來說,未必就不是好事,他的新身份可以最大限度的保護(hù)他的家族。所以說,并不是彥信自私,也不是他完全的聽從彥信。他們都是些能在激流漩渦中做出正確判斷,勇敢生存下去的人。你也不用為他妻子的事情替他難過不平,他遲早都要娶妻的,何況這個妻子還不錯,他是個知福惜福的人,會幸福的。”
初晨走的時候,阿木送來一盒集珍樓的糕點,說是他家夫人的回禮。
三個月后,當(dāng)他們終于到了通往海瀾的港口時,初晨聽見了關(guān)于瑞帝病重,四皇子彥敏趁太子彥信在前線督戰(zhàn),無力兼顧朝堂,挾持瑞帝,派人暗算太子之后,單方面宣布太子彥信已死,自立為太子并監(jiān)國的傳言。
接著又傳來彥信太子洪福齊天,逃過一劫,北地軍民大開城門迎入彥信,彥信以正統(tǒng)太子身份出《討偽太子彥敏檄文》,以不忠、不義、不仁、不孝四大罪名討伐彥敏,得到了蘭若多數(shù)世家的消息。
初晨坐在海邊的小客棧里等待海船,聽旁邊行腳的商人眉飛色舞地描述彥信太子如何的英勇,風(fēng)姿卓越,他所統(tǒng)帥的軍隊又是如何的斗志昂揚,軍紀(jì)嚴(yán)明,絕不擾民,所到之處,無不受到當(dāng)?shù)匕傩彰骼锇道锏摹6靵y、毫無紀(jì)律,斗志萎靡的朝廷軍隊,則怎樣節(jié)節(jié)敗退。
她抬起茶碗遮住嘴角的笑意,蘇縝嘆了口氣:“今天晚上有人終于可以睡得著了。”
初晨掩飾地喝了一口茶,“我哪里睡不著了?”
“我是說你嗎?”蘇縝看看四周,“我明明說的是羅二呀。你說是不是,羅二?”
羅二淡淡一笑,旁邊一個叫小松的湊過來呵呵直樂,“公子,你不知道吧?羅二哥也是整晚整晚的睡不著呢。”
羅二推推他,“去,胡說什么?”經(jīng)過這段時間,他已經(jīng)和其他人相處得比較融洽了。
其他幾個人笑起來:“羅兄弟,我們都知道你想什么,又不是什么丟臉的。”
初晨好奇地問:“羅二,你想什么?”
蘇縝道:“羅二是想他那幫兄弟了。”
初晨這才明白過來,羅二是想打仗了。她本來想跟羅二道歉,轉(zhuǎn)念一想,笑道:“羅二,他們一定很羨慕你呢。你想啊,有幾個人有你這樣的機(jī)會,既可以出遠(yuǎn)門看風(fēng)景,長見識,又可以立大功的?”
羅二想到自己來時小米和小付羨慕的眼神,微微笑起來,一時也就不覺得出這趟遠(yuǎn)門而沒有參加這場戰(zhàn)爭有多遺憾了。(未完待續(xù),如欲知后事如何。ico章節(jié)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