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看到這個怪物突出了鮮紅的舌頭，舔了舔香腸似的紅色嘴唇，嘻嘻的笑了一聲，說道：“……歡迎來到小丑時刻。”
克里斯托弗·諾蘭的左手按住了右手。這是他心血澎湃時的習慣性動作。
在此之前，其實包括他在內，沒有人知道，漫畫書里那個帶著小丑面具的反派應該如何呈現在電影中。但在這一刻，他知道了。
也可能所有人都知道了。
這就是小丑存在于現實世界里的樣子。
麥基小姐很懂事的關上了門。
試戲室里鴉雀無聲。
能在這里有個座位的人，無不是在好萊塢廝混過多年的資深人士。他們每個人都見過無數演員試戲，甚至部分人也曾經作為演員試過無數次戲。
為了獲取角色，他們見過無數奇怪的把戲，因為這是崇尚個性的好萊塢，總有一些年輕人們喜歡標新立異，搞一些引人注目的事情，希望借此獲得導演的青睞。
現在這個中國男孩做的事，毫無疑問也是屬于其中之一。
但是……
就像黃金和廢鐵都是金屬，但它們是一回事嗎？
在座的每一個人都目不轉睛的看著陳諾的臉，就像那里有一個露天的超大金礦。
邁克爾·斯蘭也在看著陳諾，同時在心里提醒自己，這真的只是那個中國男孩的扮相而已，真的只是一個年輕人，想要吸引眼球的招數。
有什么大不了？
沒什么大不了。
當初自己在做選角導演的時候，見過類似的把戲沒有一萬也有八千次，這無非就是其中之一。
確實很驚艷，他甚至很想為對方鼓掌。
但現實是，他的身體完全背叛了他。他僵坐在椅子上，一動都不能動。
因為小丑黑漆漆的眼珠正盯著他。
邁克爾·斯蘭明明知道一切都是他的錯覺，可他就是打心底泛起一絲寒意，要不是諾蘭沒有吭聲，他已經想要叫保全人員了。
他敢向上帝保證，這個中國小子非常有可能真的是個憤世嫉俗的變態兇徒，他以試戲的理由進來華納，準備做一些震驚全球的事情。比如把他，堂堂的華納兄弟副總裁給干掉。
那肯定會上很多新聞頭條。
邁克爾·斯蘭擠出一絲笑容，想說點什么，但嗓子特別干，一下子沒有說出話來。
幸好，這個時候，查爾斯·羅文插話了，他原本冰冷的藍色眼睛現在有了不少溫度，可以看出有些東西在其中沸騰著。
他看著陳諾說道：“陳，你真是令我們每個人感到震驚。”
“陳？誰是陳？”小丑舔了舔他那可怖的嘴巴，他尖笑一聲，笑聲中的惡意滲人心脾，“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把我認成了別的人？”
小丑用他跳舞似的步伐朝邁克爾·斯蘭和查爾斯·羅文的方向走了兩步，一躍而起，坐在了他們面前的辦公桌上。
他把一只腿屈起，隨意的搖擺著腳掌，尖頭皮鞋的頭就像一只毒曼巴，正發出嘶嘶的聲音，尋人欲噬。
小丑那一張可怖的大嘴似乎特別的干，因為他時不時就要用鮮紅的舌頭左右舔一圈，他說話的聲音越發的古怪了，尖利的嗓音里居然帶著一絲喘息，像是渴望著什么，或者壓抑著什么。
他看著眼前身體僵直的華納副總裁，從喉嚨里發出了咕嚕聲：“邁克爾，對嗎？你想不想跟我玩個游戲？”喬納森·諾蘭在整個試戲的過程中一直一聲不吭。
直到此刻，他才突然把頭湊到他哥哥的耳朵附近，說道：“我從第一眼看到他就明白，這個男孩正是我們想要的人。”
克里斯托弗·諾蘭不動聲色。
但上帝作證，他現在心里的震撼，不比房間里任何一個人少。
他看到查爾斯·羅文眼神火熱的看著小丑的臉，就像是在看著什么無價之寶。
他懂他的感受。
在這個男孩把自己畫成這個樣子之前，他們跟很多專業人士討論過小丑應該是什么樣。
因為小丑這個角色太經典了。
它不只是在蝙蝠俠的漫畫里的角色，在以往的蝙蝠俠電影中出現過，甚至還是一個西方馬戲團里的經典人物，經典到普羅大眾一提到小丑，就會立刻聯想紅色的假發和一張滑稽的面具。
但諾蘭不想做馬戲團的小丑，也不想做之前漫畫里或者電影里那個仿佛死人一般的恐怖小丑，因為那舞臺劇化了，一點都不真實，不像是現實世界里會切實存在的人物。
它不能帶給人們切身的恐怖。
可是，諾蘭也不知道，那種真實的小丑應該是什么樣。
原本他的打算是定下演員之后，和演員一起，跟著化妝師造型師，花上十天半個月一起去研究具體的妝造效果，那他理想的小丑一點一點的試出來。
然而現在他猛然發現，當他還在思考怎么做的時候，有人已經把他想象中的那個小丑，帶到了他一米之外的地方。
這使克里斯托弗·諾蘭猛地在心里閃過一個念頭：看在上帝的份上，希斯萊杰或許真的應該先去看看心理醫生，然后再出來接戲。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他臉上依舊什么表情都沒有。
邁克爾·斯蘭也同樣一句話沒有說，臉上依舊保持著淡然的微笑，但他心里沒有想別的，他一直在罵asshole，已經罵了無數次了。
剛才是查爾斯·羅文向你提出的問題，我踏馬老老實實的坐在這里什么都沒干，你為什么針對我？
小丑的問題他聽到了，但他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耳朵，根本不想跟這種瘋子說一句話。
他轉過頭，看向克里斯托弗·諾蘭。
諾蘭收到了邁克爾·斯蘭求助的眼神，輕咳一聲，開口道：“好了，陳，謝謝你精彩的表演，就到這里吧。”
陳諾坐在桌上，慢慢的把暴戾混亂的內心收斂起來，輕呼了一口氣，說道：“好的導演。”
房間里的空調其實并不算熱，但邁克爾·斯蘭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又解開了一顆領口上的口子。
克里斯托弗·諾蘭微笑著鼓了一下掌，說道：“陳，我們等了你一個小時，你只花了5分鐘，就讓我們感到，這一個小時的等待不是白費的。我相信你現在的樣子給在座的每個人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恭喜你，呈現了如此精彩絕倫的表演。”
諾蘭的掌聲就像一個引子，引爆了房間里的炸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