蟻山外圍。
一個只有七八座木屋的瑤族人的小寨子裡,解放軍的特種部隊和蕭郎帶領的羯族人駐紮於此。
他們已追蹤偷襲了土匪兩天時間,這期間解救了好幾個瑤族人的村寨,自己也有不少人負傷。
比如陳連長,臉上就在和土匪的肉搏戰時被刺刀捅傷。當時他一個人對付三個土匪的圍攻,被最後的一個兇暴頑抗,一刺刀從他下頜斜穿到臉上,差點兒光榮。
特種部隊連日苦戰,已沒有了醫藥,所以只能用土辦法來給他治療。
村子裡倖存的瑤族人給他們找來了一些當地的草藥,其中有一大包止血效力很強的油茶皮的粉末,還有被搗得稀爛的不知名的樹葉一大碗,都給他敷在傷口上。
衛生員小劉在給生物學家李眼鏡當下手,她按照他的吩咐,帶著幾個羯族男子在寨前寨後挖了一大捆桑樹的根,此時正由李眼鏡指導著製作一種縫合傷口的天然絲線。
這種絲線叫做“桑皮線”,傳自於李眼鏡的爺爺。
李眼鏡的爺爺參加過“紅頭”,是石達開手下的一名“拯危急”。“紅頭”即太平軍,“拯危急”就是現代軍隊裡的隨軍軍醫的意思。當年石達開率一部分太平軍轉戰到四川,在大渡河一帶被清軍包圍剿滅,李眼鏡的爺爺僥倖逃脫,就在四川隱姓埋名定居下來。他利用自己在“紅頭”軍隊裡學到的實用外科醫術,開了一家中醫館,娶妻生子,把一些獨門秘方傳給了後人,其中也包括用“桑皮線”給傷員縫合傷口的獨特技術。
這種線的製作方法是:取桑樹根上的皮,颳去表層黃皮,留下潔白柔軟的長纖維層錘制加工成細線。製作此線,當用撕。在桑皮內層選擇較粗的筋紋,撕下後仍用原剝下的外皮包住,從頭自尾抹拉七次,即晶瑩滑潤如絲線。盤起來貯於密封瓷瓶內備用,要用的時候用開水蒸汽燻蒸一下,就綿軟如新。
此線本身就是中藥,能清熱解毒,不易折斷,用它縫合傷口不需要拆線。
當然,李眼鏡告訴小劉的方法看似不復雜,但實際上操作起來很不容易,比如如何在沒有酒精消毒的情況下保證桑皮線的清潔,絲線要製成多粗才能恰好縫住傷口不至於繃斷,怎樣依據傷口的長度來製作長度夠用的絲線等等,都需要仔細揣摩認真學習,才能準確無誤。
這種方法是華夏國中醫外科經過無數年時間檢驗出來的絕技,它不像柳枝接骨之類的技術假而玄虛,而是被很多老中醫熟練掌握的一門使用技巧,在古時候的戰場上不知救過多少人的性命。不過在西醫盛行的現代,能熟練掌握這種方法的人已經很少了,不能不說是一件很可惜的事情。
李眼鏡是個做事嚴格認真的人,他留學國外時曾模仿童第周先生的實驗剝過青蛙卵,所以在做縫合手術方面,特種部隊裡再沒有人能勝過他了。
桑皮線製作完畢後,他親自給陳連長做手術。當他揭掉陳連長臉上的爛樹葉後,發現這種草藥效果奇佳。他那傷口上沒有絲毫髮炎潰爛的跡象,還有一些透明的膠狀物把分開的肉粘連在一起。
李眼鏡看畢,驚奇地摘下了眼鏡,他暫停了手術,把那些草藥又重新攏了回去。
他問小劉:“這草藥是誰拿來的?”
小劉說:“一位頭上包著白帕子的老大爺,他獨自一人住在前面的山彎彎裡,要不要我們把他請來。”
“不用了,我親自去拜訪他,你和我一起去,其餘的同志都留下來看護好連長。”李眼鏡說。
“李先生,我和你一起去吧,我懂這裡的瑤族話,給你做個翻譯。”蕭郎說道。
“那好,我們三個一起去,不用去太多人了,怕驚嚇著人家。”李眼鏡說。
交代好這裡的事情後,三個人一起向前面不遠處的山彎走去。路不長,十分鐘左右即到。他們發現,這個瑤族老人居住的地方完全被巨大的樹木籠罩。他住在一棟只有兩間房子的小木屋裡,屋前有一道山泉水從山上流下來。
這個老人背已全駝,正坐在門檻上獨自喃喃地說著什麼。看到李眼鏡三個人過來,他也沒有站起來。
蕭郎遠遠地用瑤族話向他打招呼:“老大爺,你好啊!”
老人雙手放在膝蓋上,用力把瘦瘦的胸脯貼在那裡,答道:“好哩好哩,我對不住人啦,不好站起來,站起來就要擡頭望天才好說話嘍!”
“哦,不用站起來,大爺,你就那樣坐著,別動,”蕭郎趕緊說道:“我們過來謝謝你的草藥,同時問一下你需要什麼幫助沒?”
三個人加快腳步走過去,生怕老人亂動,不小心從門檻上掉下來。
走近了以後,李眼鏡首先開口對他表示感謝道:“我們是解放軍,幫窮人打天下的部隊,這次你送藥給我們,我在這裡代表大家謝謝你老人家啦!”
“哦,解放軍啊,”老人想了半天,眨眨渾濁的眼睛問道:“那是個什麼軍啊?”
“就是幫窮人打天下的軍隊,”小劉見老人不理解李眼鏡的話,趕緊補充道:“以前叫紅軍…”
“喏個名堂?你們是紅軍嗎,”老人這下好像懂了,他高興地說:“十多年前你們就該來了,怎麼拖這麼長時間!”
不等大家回答,他又說道:“那時候我背還沒有駝,後來被土匪毒打了一餐,就變成這樣啦!這些個該死的作孽的東西。”
他指指自己背後的屋裡道:“把我的狗給吃掉啦!”
“什麼!”三個人趕緊靠上去一看,只見小小的兩間屋裡躺滿了數十具土匪的屍體。
這些屍體,一個個腹脹如牛,有些把屎尿也脹了出來。屋子裡臭氣燻人。
三人趕忙退了回去。小劉嚇得臉色發白,她跑到遠處,大口地嘔了起來。蕭郎對李眼鏡解釋道:“瑤族人視狗如祖先,這些土匪是犯了他們的忌諱了,所以老人毒死了他們。”
“放了蛤蟆蠱哩!”老人說道:“太餓了,也不曉得規矩,吃我的東西應該逼著我先吃一口才會安全。”
聽了老人的話,李眼鏡驚疑地看向蕭郎。
蕭郎點點頭道:“老人說的對,這是避免中蠱的重要方法。”
他見李眼鏡和小劉啞口無言的樣子,知道他們以前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於是建議道:“我看,還是讓小劉喊大家來幫忙處理一下這裡吧,老人一個人也搬不動那些…”
“嗯,你說得對,”李眼鏡這才反應過來,他對小劉說道:“小劉你去喊同志們過來,你就別再來了,女同志受不了這個,去幫著照看一下連長吧!”
小劉答應一聲,趕緊跑走了。這裡李眼鏡和蕭郎趕緊安慰老人。
過了一會兒,魏政委帶著人趕了過來。他一見現場的情形,就說道:“這些屍體碰不得,會中毒的。”
他向蕭郎和李眼鏡問清了情況以後,思考了一下說道:“我來處理吧!大家都退遠一點,你們照顧好這位老人。”
蕭郎懷疑地道:“就你一個人,能處理好這麼多屍體?”
魏政委笑了笑道:“你忘了我是什麼家族的人了,只要這些人死的時間不超過七天,我都能夠解決好,超過七天就要麻煩很多。我離開家族時年紀小,雖然本事還沒有學全,但是處理這些剛死去沒有多久的人,還是沒有問題的。”
蕭郎見他說的如此肯定,突然想起他是趕屍家族的人,這下恍然大悟,不由連連點頭稱是。
魏政委見大家都明白了,就問老人道:“你老人家對這些東西的處理有什麼想法沒有,要是有的話就告訴我,我按照你的要求去做。”
老人說道:“你們跟我來嘍。”
他從門檻上走了下來,低著頭駝著背朝樹林深處走去。
魏政委招招手,示意蕭郎和李眼鏡一起跟上,其他的人則在原地等。
他們穿過許多許多幾個人才能合抱的大樹,來到一個山塘邊。
老人指著山塘對魏政委說:“這裡養了野魚,每到缺糧食的時候它就是我們寨子裡的救命東西,不過啦不能多吃,要不然會變成餓癆鬼。爲了防止別人偷吃,我一輩子都守著這裡。”
他說得輕巧,魏政委三人聽了卻覺得頭上壓著一座山,心情沉重得很。尤其是李眼鏡,當他想明白了這裡的魚是以人的屍體爲食以後,思想上好久都難以轉過彎來。本來他還想觀察一下這些魚是什麼品種,不過聽到老人說吃多了以後會變成餓癆鬼,連忙打消了那個念頭。
見三人不說話,老人又說道:“你們去把那些東西弄過來吧,我守在這裡照看著。”
“嗯,好,那有勞您老人家了。”魏政委明白這樣的事最好不要讓太多人看見,於是帶著蕭郎和李眼鏡轉身離去。
回到木屋那裡和大家碰了面,魏政委交代了要保守秘密的紀律,他不允許大家觀看,自己一個人完成了剩下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