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父親，王豫川，獨自離開了，離開這個世界了，留下我們母子二人在村里艱難的度日。

得活命啊，為了我們倆不至于餓死，除開干農活外，我還要四處去城里找活干，用辛苦的勞作換回少量的金錢，雖然不能讓你享受榮華富貴的生活，但我至少沒有讓你餓死。

我無暇分身，不能既照顧你，又出去做工。村上的人早就對我們家嫉妒已久，我們的生活變得那樣了，他們也就看著，當作茶余飯后消遣的故事，絕不會伸出相助之手，他們樂得我們變成那樣。

我知道村上的人全都靠不住，我又沒有多余的錢將你送去別人家代為照看，那時的你還小，什么都不懂，我害怕將你獨自放在家里你會四處亂跑，被有心人給捉去，于是我的心一橫，買了根栓狗的鏈子，將你鎖在屋子里，你一天的吃喝拉撒也全都是在柱子邊度過，夜晚我回家將你解放，陪你一晚，第二天依舊把你鎖在柱子邊。

我知道這樣很殘忍，可現實就是這么殘酷，媽媽已經沒有其他的辦法了。“

回憶起這段往事，鄭蛾哽咽，繼續哽咽，終于忍不住，大哭起來，不能言語了。

王兵聽到傷心的往事，他已經想開了，現在的他過的很幸福，因為過去是黑暗的，所以生活沒有比那個更黑暗的了，一點點生活的甜都會讓他覺得幸福無比。王兵的眼淚這些天都快流干了，不過現在依舊留著淚，如果母親沒有犯罪的話，他絕對可以保證他自己能給母親想要的生活，哪怕是揮霍無度的日子，他也可以滿足，可是母親，為什么不等他回來，不等他帶著黃金萬兩回來，就犯下了此等大錯。

哭了好一會兒，鄭蛾慢慢的平復心情，繼續開口，“那樣昏暗的日子我過夠了，所以那時候我就想，等你自己明事理之后，可以獨自生活了之后，我就可以去那邊陪你的爸了，他在那邊孤獨了好些年了。

你七歲那年的，我覺得你懂事了，會思考了，不會到處亂跑了，可以獨自生活了，于是我解開了你脖子上的鐵鏈，徹底恢復你的自由，不然，我怕你以后就只會圍著柱子轉。

可我錯了，錯得離譜，我只是覺得你不會亂跑，卻沒有想到有人會來找你的麻煩，還是同村的小孩，還是很多的小孩，小孩的好勝心極強，你作為村子里新出現的面孔，他們一定是要征服你的，用暴力征服。

那天晚上，我做工歸來，看到你躺在門口的土地上，躺在血泊之中，那一刻，我徹底瘋了，背著你飛快的去找大夫，幾乎花光了所有的積蓄，好在，你大難不死。

我鄭蛾的兒子，不可以被欺負，被無緣無故的欺負，何況還是一群小孩子。

那一晚，我將村子里的所有小孩都打了一遍，有的小孩甚至還是在睡夢中，我直接就沖進了他們的屋子，將他們拖到地上，狠狠的扇了兩耳光，釋放之后，我心情好多了，可他們的父母哪里肯善罷甘休。

自那以后，我就是上陽村晦氣的代名詞了，提到我，村民們都會不約而同的想到一個詞，并且好不吝嗇的開口：晦氣。

可我卻不在乎，我本來就和他們沒有多少交際，我在乎的只有你啊，我的兒子。

那一夜之后，我不敢再將你單獨放在家中了，哪怕是鎖上鐵鏈都不行了，我打了那么多的小孩，他們一定會報復在你的身上，一些孩子的家長也絕對會對你動手，以此來膈應我。

以我們家的僅剩的那點錢，我還做不到搬家這么耗費金錢的活動。

所有生活的出口都被堵死了，被命運給堵死了，可我不信命。

于是，我做了一個決定，和你父親一樣的決定，一個違背祖宗，違背律法的決定，我要和魔鬼做交易，用我的光陰換取一些錢財，讓你至少成長到別人不敢欺負的地步才放心離去。

既然我沒有能力給你富足的生活，帝國卻又不管我們母子二人，那么，就算是觸犯帝國的法律我也在所不惜，至少，我能快些見到你的父親。

我用我的六十八年壽命，換取了五百個金幣，這也是我們自那日后生活突然變好的原因。

和魔鬼交易講究的是心甘情愿，所以我給自己留了十年的生命，十年青春，用于陪伴你的成長。

現在，你完全成長起來了，我就放心了啊，兒子，我可以無憾的去見你的父親了，我沒什么遺憾，沒什么牽掛了，哪怕是你，你已經有了獨立生活的能力了，你父親他怕是等的都著急了吧。

我不是個好女兒，可我是個合格的母親，合格的妻子，這就足夠了

”

王兵依舊跪在那里，跪在骯臟，潮濕，帶著霉味的監牢內，就那么看著自己的母親，早已淚流滿面，他實在不敢相信，自己恨了多年的父親，居然是因為自己而死，因為母親而死，而母親呢，也是為了自己才和魔鬼做交易的，可是，他們觸犯了律法啊，自己真的愿意看著母親被處以極刑嗎？

母親說，魔鬼只留給她十年的生命，現在母親頭發花白，明顯是命不久矣，自己難道要讓遲暮的母親被處以極刑，連個全尸都留不住嗎？

王兵內心掙扎著，但他知道，就算他將母親帶出去，他的導師，他的那些朋友們都不會同意，母親是犯了死罪的人，自己的導師，自己的朋友們不會因為自己而放棄做人的底線。

不管怎樣，王兵終于下定決心，他要拼命一試，他不能眼看著自己的母親被處以極刑，還是聽到這么殘酷的事實之后。

鄭蛾似乎看出了王兵的心思，她抬起頭，看著自己摯愛的兒子，“兒啊，我知道你想什么，不過沒有這個必要了，我一直都想下去陪伴你的父親，只是一直放心不下你啊，現在，你可以獨自生活了，我可以放心的離開了。

你不要覺得愧疚，當我知道你的父親因我而死的時候，我就想要盡快下去陪他的，現在終于如嘗所愿了。

你也不要想著救我出去，那樣不僅會害了你自己，也會害了我，我本來就是必死之身，被砍頭又何妨呢，只要你到時候將我的頭縫起來，和你父親埋葬在一塊兒就好了。

事實上，我的生命只有六天了，可等不到被行刑的那天，那樣我也不會很痛苦。”

“和父親埋葬在一起？”，王兵站起身來，一臉吃驚模樣，“母親，你找到了父親了嗎？”

“沒有，不過，我在村子的后山上，給你父親立下了一個衣冠冢，等我死后，你就把我埋在衣冠冢旁邊吧。”

“母親，跟我走。”，王兵心一橫，“我就算是死，也要讓母親你留下全尸的。”

說著，就要攙扶盤坐在地上的老母親。

鄭蛾搖搖頭，“沒有這個必要，怎么死都是死，為什么一定要留下全尸呢，處以極刑而死，我除了留下一堆罵名之外，還有什么，可是我不在乎，我在乎的從來只有你，至于你，孩子，你是修煉的天才啊，不能將命搭在我這個沒有幾天活路的人身上。如果你真的帶著我逃出去了，，六天之后，我是可以留下全尸，可你還能回到家鄉，回到武院，見到你的導師，你的朋友們嗎？你能把我和你父親埋葬在一起嗎？

實話說，我還挺感謝魔鬼的，他救了我，也救了你，盡管他帶走了你父親的生命，帶走了我的生命，可這就是一場交易啊，我們是心甘情愿交易的，只不過，他吸收了我們的生命精華，力量變得強大，這是人族所不允許的，我若是無路可走，也不會和魔鬼做交易，但現在既然交易已經發生，結局令雙方都滿意，我還是覺得不錯的。唯一可怕的是，我們增長了魔鬼的力量。

兒子，你走吧，記得十日后來給我收尸。”

鄭蛾說完，轉過身去，看著光透過方孔，帶著塵糜，射在自己的臉上。

老人面色祥和，沒再繼續哭泣，她仿佛透過那一縷光，看到了她深愛著的丈夫，他來接她了。

王兵就站在老人身后，注視老人許久，久久不肯離去，他也知道，母親是不可能跟自己走的了。

一個站著，一個坐著，一動不動，要到天荒地老。

哐當聲響起，獄卒打開了牢門，“上人，探視的時間到了。”

王兵終于從痛苦中抽離出來，他知道這件事不可為，也沒有什么意義，于是轉過頭，不再看向自己的母親，母親決心要走，自己根本留不住。即使他召喚出魔鬼，也不能延長母親的壽命，因為吃進去的東西吐不出來，就算吐出來了，那還是原來的東西嗎？

王兵大步離開，他的心里已有盤算，至少，要讓母親清清白白的離開人世。

母親說過，那個富人的死，和她沒有關系，他相信自己的母親，這件事，他要調查清楚，那富人是怎么死的，為什么要將罪名安裝在母親的頭上。

留給王兵的時間不多了，說是九天，實際上只有六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