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踢踢踏踏在丞相府門前停下,侍女恭敬地掀開簾子,接過安七的手,扶她下車。安七腳剛落地,年輕俊秀的丞相便迎了出來。
“微臣參見長公主。”丞相魏清軒長身玉立,著一襲翠色衣衫,向安七作揖。
同樣是一身翠竹衣衫,魏清軒穿起來就是一種文人的清高風雅,比起那玉溪侍君自然是順眼極了。
“魏丞相免禮。”
這丞相府極大,有亭臺樓閣坐落于園林湖泊之間,魏清軒領著安七在雕欄玉砌的亭臺之間穿梭,兩人邊走邊聊。
“魏丞相近日可是在忙母后大壽的事情?”
“的確是這樣,女皇壽宴,各國使臣來賀,臣在安排宴會事宜。”
行到湖邊的一處涼亭,魏清軒請安七落座,光滑的石凳被放上軟墊,有著粉衣的婢女呈上樣貌精美的糕點,并為兩人添茶。
湖上景美,亭中人美。
纖手端起茶碗,安七看著杯中的茶水開口道:“對于高基國想要和親一事,丞相怎么看?”
魏清軒一愣,沒想到安七會提到這個羞于出口的國家。高基國人皆是男子,并且都是好男風之人。
略微思索了一下,魏清軒答道:“高基國人皆是男子是這個國家兵力強盛的原因,但也是此國的一個弊端,沒有女子就無法繁衍,此國終有一日會滅亡,我大雍朝只要靜待其衰弱然后一擊擊斃。”
安七紅唇一勾,帶著笑意問道:“丞相此言極是,不知丞相認為和親該是派公主還是皇子去呢?”
“此事不該由微臣妄議。”魏清軒朝安七彎腰一拜,擺明了是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安七高深莫測的看著這大雍朝有史以來最年輕俊美的丞相,微翹的眼尾蕩著淡淡波光,“魏丞相太過自謙了,畢竟丞相年紀輕輕就坐上了丞相的位子,肯定是有過人之處,難道這過人之處不是滿腹才學嗎?”
安七的話都已經說到這份上,魏清軒再推辭就相當于承認了他是靠不正當的手段上位。
“既然如此,那臣只好向殿下聊述一下陋思。”
“丞相請講。”
魏清軒沉吟片刻待思緒捋清,才道:“殿下也知高基國男風盛行,且對女子甚是厭惡,如若派公主去和親豈不是害了我朝公主?依臣之見,還是讓皇子去較為妥當。”
安七眉頭一挑狀似疑惑地問道:“哦?我朝皇子皆是取向正常,讓皇子去和親豈不也是害了皇子?”
“那您看該誰去合適?”俊秀的臉上帶著笑意,魏清軒將問題拋給安七。
安七面色平靜扔出驚死人的話語,“本宮覺得,丞相你去就很合適。”
魏清軒的笑臉掛不住了,擺著衣袖連忙辯解道:“這……殿下說笑了,微臣也是取向正常之人。”
捏了塊顏色好看的糕點,安七漫不經心的將它塞入口中,紅唇微張,貝齒輕咬,直到那塊糕點下腹,又喝了口清茶,才說道:“魏丞相如翠竹般俊秀,又如皎月般灼灼生輝,而且身居高位也無侍妾,若說你不好龍陽……天下人是不會相信的吧?”
魏清軒的眼角余光不住地掃過安七沾上糕點碎屑的嘴唇,眼眸深邃,臉上卻是帶了笑意,只是這笑意怎么看怎么奇怪。
“原來殿下是聽了外面那些傳言來質問我,微臣真是受寵若驚,長公主請放心,臣對長公主的誠心天地可鑒,如有違反,天打雷劈!”
本來安七只是想提醒他一下,順便調侃調侃,沒想到卻被反調戲了。那感覺,有點憋屈。看到魏清軒還像模像樣的舉手發誓的樣子,安七更憋屈了。
兩個人開始沉默起來,安七是因為憋屈不想說話,魏清軒大約就是在心底偷著樂,安七不開口他也不開口。
粉衣小婢女又一次給安七續茶,待茶水微涼之后,安七才慢慢開口道:“若要和親,本宮倒覺得有一皇子很適合。”
“殿下說的可是……”無需言明,魏清軒便懂了安七指的是誰。
五皇子安若非,一個被女皇忽視徹底的無能皇子,卻有一具艷傾天下的皮囊。
魏清軒了然,“高基國的皇帝應該會很滿意這個來自大雍朝的皇后。”
安七眼里劃過一絲殺氣,“是不是皇后還不一定呢,只不過是聽聞五皇子容顏絕世才想要與我朝和親。”
魏清軒附和,“微臣相信殿下自有英明決斷。”
五皇子幼時曾溺死過長公主心愛的小寵物,那是西域商人進貢的一只波斯貓。小奶貓剛出滿月,毛茸茸軟綿綿的樣子立刻就吸引了那是年幼的安七。
那時的安七還不是儲君,她努力背了好幾篇治國韜略才換來女皇的贊賞,于是她便趁機向女皇討要了那只小貓。
可是沒過幾天,便被六歲的五皇子因為好玩將它溺死在御花園的水池里。
等到安七得了消息趕過去時便看到那小小的一團濕漉漉的躺在那里已了無生息,白色的毛不再柔順,爪子上的肉墊再也不軟,黑亮黑亮的眼睛再也不會睜開。那一刻,她真的很想殺了安若非。
那時的安七就像瘋了一樣沖上去就對安若非又踢又打,她撕住安若非的頭發將他的頭往水里按,安若非自然掙脫不開她,旁邊的奴才們也拉不開安七,那時的安七就如同殺神附體,誰也不能阻擋她。
直到女皇匆匆趕來才將被淹的半死不活的安若非從她手里解救出來。
那天女皇發了好大的火,女皇沒有懲罰安若非,反而是將安七狠狠地訓了一通,關了她三個月的禁閉,還將她的父妃以教女不嚴為由打入冷宮。
就是在那三個月里,安七看清了所處的形勢,是她太弱,是她沒有能力保護她身邊的人。
也在那三個月里,安七想了各種計策,在禁閉結束后,安七使計讓女皇對安若非厭棄,而且是永不翻身的厭棄。后來她一步步討得女皇歡心,儲君之位也成為她的囊中之物。
只不過遺憾的是,后來的她見過很多貓卻再沒有喂養的想法。
從魏清軒那里告辭,安七便回了東宮。現在朝中平靜,這東宮也沒有多少人盯著,反正她這皇位是板上釘釘的事了,如果劇情不會突然崩壞的話,她的計劃自然能順利進行。
用了晚膳,又讓侍女打理了儀容,安七準備再去見一見女皇。
這次她有了魏清軒的協助,想必女皇會松口。
不過在那之前,還要安排好男主安若非的事情。
安七屏退了下人,端正地坐在雕花木椅上說道:“把留叫來。”
黑暗中很快有人領命離去。
留是安七的暗衛統領,天賦極佳,武功高強,本來是貼身保護在安七身邊,最近被安七派去監視安若非。
不出片刻,一身黑衣的留半跪在房中。
“留參見長公主。”
“五皇子那邊怎么樣了?”
“回長公主,五皇子跟往日一樣,并無異常。”留的聲音沉穩,不疾不徐。
安七站起來,攏了攏寬大的衣袖,身姿搖曳,步履從容地走到留面前,隔著蒙面的黑巾,纖長的手指抬起他線條剛硬的下頜,兩雙黑色的眼睛驀然對視。
安七笑了,對面那雙眼睛里的驚訝來不及隱藏便被匆忙垂下的眼簾遮住。
“屬下該死!”
不能隨意直視貴人這是皇宮里的規矩。掉腦袋事小,若遇上心腸狠毒的貴人只會挖了眼睛扔出去。犯了錯被趕出來的宮人是不允許活下去的,這些事情都有人處決。只是有些貴人就喜歡看人受苦,被挖了眼睛的宮人就不知被扔到哪個荒山野嶺自生自滅了。
而安七她的東宮里規矩少,這些事情她是不會追究的,畢竟都是跟在她身邊這么多年的人。
可這次留就一時緊張忘了這些。
“你在想什么?”
留的下巴被抬起,眼睛卻低垂著不敢與安七對視,聲音里也帶著些勉強,“屬下什么也沒想。”
安七湊近,好奇地問:“本宮就如此不堪入目?”
“不,公主國色天香,風采斐然,是我等可不及。”
不再執著于留的想法,安七放下手站直身體,低聲道:“本宮要去邊關一趟,你派人在女皇壽宴之前去趟高基國,安若非那邊你幫本宮看好,只要他不出宮,他做任何事情都不要管。”
說完,安七又強調了一遍,“只要他不出宮,他做什么都不要管。”
“屬下明白!”
“好,你去吧。”安七向門口走去。
“是!”
殿外已備好了軟轎,就等安七出來向太清殿出發。
得了女皇的宣見,安七步入太清殿。
“兒臣參見母皇。”
女皇安無燕慵懶地倚靠在美人榻上,衣衫不整,如若無骨,榻下跪著兩個美少年溫順地為她捶腿。
“朕就知道你不死心,去了丞相府有什么收獲嗎?”
“丞相已開始籌劃母皇的壽宴,并表示兒臣離開后他會幫母皇處理事物。”安七暗自屏氣,靜待女皇的反應。
安無燕略一思索便批準了安七的離行,“這個魏丞相倒是不錯,那你就去吧,只要朕壽宴前回來就好。”
果然沒錯,安七松了口氣,安無燕不準她離去是因為沒人幫她分擔事務,安七搬出魏清軒果然就得到了她的同意。
安無燕這個女皇當得可真是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