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說點話,你別回答,就聽著。我可能不會再戀愛了,我現在覺得一個人,身邊有幾個朋友,這樣就夠了。”
她再找不到那種全心全意,把所有和未來交給另一個人的勇氣。
把自己從那種融為一體的狀態里抽離出來,需要很大的力氣,那是一種割膚的痛。
“哦?”陸希梵走出樓道,忽然停住。他的臉隱在昏暗的月光下,挑起的桃花眼亮亮的,他笑了笑,懶懶地,“原來你已經離不開我了。宋安七,你表白之前能打聲招呼嗎,突然一下太挑戰心臟負荷了。”
“我不——”
“我還以為你以后都不會認我這么個朋友了。”陸希梵打斷她的話。
“所以我——”
“到了。”門衛處簡陋的窗子還漏著燈,陸希梵踮起腳朝里看了看,“你在外面等我。”
他接過電工工具,扛著梯子進屋還了東西。出來就嚷著累了要回去睡覺,拉著宋安七在沒有路燈的小區小跑。跑了幾步,他驀然頓住,神經質地看向她,“腳痛嗎?”
“痛……”宋安七咧了下嘴。本來慢慢走著還好,他拉著她一跑觸碰到了傷口,腳趾頭跟火燒過似的,疼得她冒冷汗。
“神經病,誰叫你跟出來的?”陸希梵橫她一眼,轉身蹲下。
宋安七沒法跟他矯情,讓他背著回了家。
第二天,兩個人都睡到大中午,然后被響了十幾分鐘的門鈴吵醒。
陸希梵睡眼惺忪去開門,嘭咚撞在玄關的鞋柜上。以為門外的人是錢沒有,開了門就罵,“你大爺——”
“我大爺在海南,你找他有事?”男人清朗的嗓音嘲弄地說。
陸希梵含糊掃了眼,是個陌生的男人,“敲錯門了。”他甩上門。
門鈴接著又響起——
宋安七從臥室跑出來,問,“誰啊?”
陸希梵聳聳肩,又把門打開,“不知道。”
門外的男人,雙手插在兜里。一身純白的運動衣褲,運動衣松垮垮的帽子很沒形地戴在頭上,閑適得像是剛晨練完準備吃早餐了。他斜著眼,把陸希梵上下打量了遍,“宋安七呢?”
“霍楠笙?”宋安七小步挪到門口,奇怪他怎么突然來了。
霍楠笙不快的眼神在兩人身上轉了幾圈,把她扯到身邊,口氣生硬地問,“他也住在這里?”
“不是,他昨晚來幫我點兒忙,太晚就在家里將就睡了。”宋安七推開門,“先進來吧。”
霍楠笙拉住她,“跟我下樓,沈辰在樓下。”
宋安七抬頭,笑睇著他,“怎么,你們是組團來安慰我,還是要給我擺一桌慶祝我重獲單身?”
“先下樓。”霍楠笙介意地看了眼守在一邊的陸希梵,不想多說。
“……好吧。”想起沈辰還在樓下等著,宋安七無可奈何點了下頭。
陸希梵走過來,蹲在她面前,宋安七大方地趴他背上。他走出去,她反身關上門,沒來由地默契。
霍楠笙看見她腳上的男士拖鞋,“你腳受傷了?”
“撞柜子上了。”宋安七隨口敷衍道。
走到樓下,老遠就見著一輛邁巴赫停在小區里,與破敗的四周格格不入。
車外兩個人站在樹下吸煙,沈辰和……陸子翊?!
「X0222」——那是陸子翊的車牌號。0222,她出生日期。
陸希梵慢慢停住,回頭和宋安七對視了一眼。他彎下腰,放她下地。
“沈檢察官。”霍楠笙朗聲,朝樹下揮了揮手。
遠處香樟樹下,兩個人同時轉頭。陸子翊眉眼輕揚,俱是清淺的笑意,不期然看見半蹲在地上的他的七弟,還有從他身上爬下來的宋安七。眸光一凝,眉毛極快地皺了一下,他斂了笑,眼神淡漠地瞥著他們。
宋安七知道是著了霍楠笙的道,不快地抿緊了唇,心里打了個突。
看陸子翊的樣子,似乎也沒想過,會遇見他們。
陸希梵喘著氣起身,慢條斯理撫平衣服的褶皺,抬起頭,喊了聲三哥。
“我在車上等你。”陸子翊踩滅煙頭,轉頭對沈辰說。
漆黑如墨的眼淡淡看了眼幾步之外的兩個人,他大步走回車上。
陸希梵毫不遮掩地盯著穿著檢察官墨藍色制服、精英沉斂的沈辰,還在猜測,聽到霍楠笙在旁邊客氣地說,“我們要談些事,你先回避下行嗎?”
他聳聳肩,笑得不以為意,“好啊。”
“霍楠笙,”看見陸希梵折回樓道口,宋安七把住霍楠笙的手臂,輕聲質問,“你和沈辰干嘛呢?”
“我還沒問你,你怎么想的?!”
霍楠笙丟了個眼神給沈辰,揪了她耳朵一下,“離婚這么大事,竟然不告訴我們,翅膀長硬了是吧?”
宋安七撇開頭,“現在你不也知道了。”
“那你也不能悶不吭聲就把婚離了啊。”霍楠笙氣惱,抓著她的頭發一頓蹂躪,“你就是這么對待十幾年的朋友?”
他和沈辰還是昨天從另外一個當事人那里知道這件事的。
他昨天才從海南回來,休息都顧不上,就想著她和陸三的事。扯上午間休息的沈辰去陸家公司找陸三,本來想約他們倆一起吃個飯。結果陸三不在公司,打電話給他又是他那個跟班接的,說他在家忙,問忙什么,語焉不詳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兩個人都以為又出事了,找了他一下午終于在傍晚把他約出來。
茶樓里,他和沈辰一見面就看出陸三臉色難看。起先陸三似乎也沒打算說,就連他們問他怎么不叫上宋安七一塊兒,他一臉平靜說自己是從公司那邊過來。后來是沈辰瞄到他手上婚戒不見了,心里起疑,詐了他一把,才愕然聽到他們離婚的事情。
宋安七被他訓得說不出話,她就是不知道要怎么開口。
“喂喂,你夠了。”沈辰抓開霍楠笙張牙舞爪的手,很有大哥氣勢地一手攬一個,“去車上再說。”
“沈辰——”
宋安七臉色難看,不肯動,“有什么話就在這里說吧。”
沈辰笑笑,“一起吃個飯。”
“我這樣?”宋安七看看腳上大上幾號的男士拖鞋。
“有什么關系。”沈辰不以為然。
宋安七笑不出來了,“我和他離婚了。”
他們沒看見陸子翊剛才看也不想看她的表情嗎?她也沒那個愛好,湊到自己不喜歡的人跟前去故意討人嫌。
霍楠笙不甘寂寞戳戳她額頭,“好意思說。”
“你別來添亂。”沈辰啪地打掉他的手,半開玩笑地說,“沒有要求離婚夫妻必須相隔百米的規定吧?安七,就吃頓飯,晚點我還回檢院辦案子。”
“就在這兒吧,你們想和我說什么?”如果只是吃一頓飯這么簡單,哪會興師動眾勞他們兩個人都上門來。
“連見都不想見了?”沈辰撇頭,往身后看。宋安七不由自主跟著瞄了眼,遠處那輛漂亮的車車窗半開,陸子翊塞著耳機,目光漠然地看著他們。她眨了下眼,看回來。
沈辰苦笑,“真不可能了?”她簡直平靜得不可思議。
宋安七驚訝地看他,“你不知道我和他為什么離婚?”
“那個女人給他生了個兒子。”沈辰回答說,“可是安七,他沒辦法。”
“不是這個。”宋安七習慣地咬著下唇。她很意外,沈辰他們竟然沒聽說過一個多月前那樁“丑事”。但也能解釋了,他們為了什么目的來找她。他剛才那話,是想撮合她和陸子翊復合吧。
“你是怎么把他騙來的?”她問。
沈辰看向霍楠笙,“昨天就約好一起吃飯了。然后他說朋友代養的薩摩耶生了急病,要馬上送醫,我下午有案子要出庭,他沒有駕照,所以——”
真是煞費苦心。
“那你也知道,他不想看見我,我也不想見他。”
宋安七心一橫,把話說明算了。“剛才叫他三哥的就是他家里最小的老七……”
為了逼陸子翊離婚,她和他的七弟做了對不起他的事,還被他全家看見了。而陸子翊,下個月二十四號為他兒子補辦的滿月酒席,在那一天他要娶顧婉君……
“你…”沈辰皺起眉,“你和小七沒有真的對不對?”
宋安七偏過頭,無言以對。
霍楠笙張口要噴,被沈辰手快地捂住。沈辰無奈地嘆了口氣,“真這么恨他?”
恨到不惜毀了自己。她從小被她爸教得那么乖,循規蹈矩。她那么喜歡他,談戀愛以后小心地和他們保持好距離,連手都害怕碰,即使是玩笑都戰戰兢兢。
他想象不到,她是花了多大的勇氣邁出那一步。
宋安七瞇了瞇眼,微笑說,“他不喜歡我,所以我只是不想在一起了。”
如果這是恨,那么是吧,她恨他。
“那我現在可以抱你一下了嗎?”沈辰揉揉她細軟的發。
宋安七揚眉笑了兩聲,伸手環住他的腰,輕輕抱住他。她還記得,一塊住在大院那幾年,她爸出差留她一個人在家還有考差挨訓后,他就是這么抱著哄她,被霍楠笙吃醋說是抱小狗。
沈辰拍拍她干瘦的后背,彎腰貼住她側臉,“孩子那事,不是陸三一個人做得了主的。很多事,他也是有苦衷。別緊張,我不是想勸你怎么樣。你不是沖動的人,你要覺得好就好,我就是告訴你,省得你和自己過不去。”
當局者迷,她再怎么聰慧,動了感情不免會帶些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