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女人一開口，就帶著一股抱怨的意味，但卻沒人敢出聲反駁，而平日里在弟子們心目中有如神一般的長老們也只能站在女人身后暗自擦著冷汗。

古云對這動人心魄的座主倒是沒什么了解，但也知道少管閑事的道理，這座主愛說什么就說什么，只要不為難到自己，那就與自己不相干。

女人像是小女孩生悶氣一般捏著一小撮發絲，眼神卻是慢慢從一眾弟子身上掃了過去，目光所及，一個個的都是寒顫若噤，連跟她對視的膽量都沒有。

“真是無趣。”女人不耐煩地哼了一聲，但她怎么說也是這白沙峰的座主，不可能就這么晾著自己的弟子，而這堂會在白沙峰也有了數百年的歷史，不能她說改了就能隨意改的，雖然沒人會敢當著她的面說不，但背后的閑話她也是不想聽的。

“講點什么好呢……”女人皺著好看的眉頭，想了片刻后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你們可有誰知道劍與人之間的關系？”

一眾弟子面面相覷，半晌后，一個聲音響起：“劍為物，人為本。”眾人將目光看向了這出聲的人，立馬便有不少人認出了他。

被無數目光注視著那人并沒有感到緊張，而是帶著一抹自信的微笑與尊敬望著座上的白沙峰座主。

這年輕人便是一堂的歐陽峰，與他哥哥歐陽天被稱為白沙峰新一輩中的雙雄，實力已有納靈八階，不可小覷。此時他對他自己的回答也是頗有信心，那一幅熱切的模樣似乎在等待著座主的夸獎。

然而，女人對于這個回答顯然不是很滿意，只是淡淡地說道：“還有誰有別的見解？”

眾人冥思苦想，不多時，大部分目光都落向了歐陽峰的方向，但卻不是沖著歐陽峰去的，而是他哥哥歐陽天。作為這年輕一輩中當之無愧的領軍人，他肯定會有獨到的見解能回答座主這個問題吧？

所有人都這么想著，但歐陽天卻是深深地皺著眉頭一言不發，明顯還在思考著女人的這個問題。他不似歐陽峰那般浮躁，不敢輕易斷言。

一時間人群中的氣氛沉寂了下來，誰也不敢胡亂回答，而被座主無視的歐陽峰臉色明顯不怎么好，但饒是心高氣傲的他，也絕不敢在這個女人面前放肆。

女人的眼中露出一抹失望，道：“連這么淺薄的道理你們都不懂，還修什么劍道，都回家洗洗睡吧……”

而這時，人群中又有聲音傳了出來，這次卻是一個女子，只聽她清靈溫婉的聲音傳入了眾人耳中：“人為本雖不錯，但劍并非是單純的物，劍道之極并不是單純的快就行，還需人劍合一，人到劍到，是以，劍也是靈物，二者的份量是相同的。”

女子一開口，人們的目光也都轉到了她的身上，不少人更是竊竊私語。而古云也從這些低聲細語的弟子口中知道了那女子的身份，她便是和自己一個分堂的穆清蓮，也算是這新一輩中的翹楚人物了。

古云稍稍打量了一下這個女子，第一個感覺就是清淡，倒不是說她長相平常，相反，以她的相貌放眼天下恐怕也難尋幾個出來，比之這白沙峰座主的雍容和不經意間散發出的嫵媚，穆清蓮身上有著一種能讓人心安的氣質，雖然她此刻的表情十分冰冷，就像一座拒絕任何人靠近的冰山。

白沙峰座主點了點頭，對于這個相貌不比她差的女弟子多看了兩眼，但隨即又搖頭道：“比方才那個回答好了不少，但還是錯的。”

“這……”不單一眾弟子，就連那些長老都感覺這女人有點故意為難他們了。

女人卻是越發地不耐煩了起來，一揮紅袖，語氣中帶上了一絲溫怒：“你們實在太讓我失望了，若是連劍和人的位置都擺不對，那你們還修什么劍道？更別說是極劍流派了。從今日起，所有弟子閉門思過，不給我個滿意的答案，就都給我在房間里待著，至于修煉，哼，就你們這點悟性，修了也是白修！”

說罷，女人從木椅上站了起來，欲要離開。

可下面的古云卻急了，閉

門思過？怎么我一上白沙峰就碰到這種破事，雖說在房間里一樣可以修行，但那僅限于內修，古云總不可能在狹窄的房間里舞刀弄劍吧？

當下，古云搖了搖頭，也不知道那女人在想些什么，但還是開口了：“師尊且慢。”

“嗯？”女人轉過身來，看向了古云，但眼神中已有不耐，恐怕下一刻古云說不出個所以然他的下場就凄慘了。

而一眾弟子包括開了口的歐陽峰與穆清蓮也看向了古云，想看看他有什么好說的。

古云無奈地嘆了口氣，本來不想引起別人注意的，但總比被關禁閉強，雖然說自己的想法與這女人不一定對胃口，但還是試試吧，于是便說道：“弟子以為，劍非物，亦非靈。”

這一句話算是否定了歐陽峰和穆清蓮兩個人的見解，而不少弟子也開始對古云嗤之以鼻來，古云那點修為他們怎么會看不透，才剛剛達到納靈一階而已，連發言的資格都不該有。

而且看他一頭短發，明顯還是個異世人，當下就有不少人對他拋來了嘲諷與不屑，而那邊方才因為被白沙峰座主否定而心情不佳的歐陽峰也是忍不住嘲笑道：“既不是物又沒有靈，那是什么？你一個不過納靈一階的弟子，說話可得悠著點吶。”

對于耳邊的嘲諷與不斷拋來的白眼古云唯有心中苦笑，果然在這個世界實力才是最重要的，沒有實力哪怕你把天說破了也沒人理你，但只要你有了實力，你說得再離譜他們也深信不疑，就算真的不信，起碼也不敢這么明目張膽地表現出來。

“都給我閉嘴！”就在眾人對古云的嘲諷聲越來越大時，臺上的白沙峰座主終于是怒了，一股威壓頓時在廣場中蔓延開來，所有人都下意識地低頭閉嘴，甚至有些心志不堅者雙手都在顫抖，而相比之那些弟子，臺上的長老們雖然不會有什么想要匍匐在地的沖動，但也禁不住捏了把汗，一個個臉色發青，微微往后退了一小步，不言不語。

而在角落的古云此時也沒敢去看那女人，氣勢這種東西本該是虛無縹緲的，但這個女人一句怒言卻震懾了所有人，她內斂的修為也在那一瞬間大張開來，連古云都忍不住冷汗連連。即使不是針對他的，但還是波及到了他這個無辜，心中也對強者有了更為明確的一個定義，原來他們想要擊殺自己連動手都不用，用修為差所產生的威壓都能碾死人了。

“你叫什么名字？”白沙峰座主盯著古云，這還是她第一次問弟子的名字，可對象卻是這個才納靈一階的低等弟子，讓不少人頗為不解，方才她可是連歐陽峰和穆清蓮都沒有想知道他們名字的意思啊。

“弟子古云。”古云連忙恭恭敬敬地道出了自己的名字，這個女人的脾氣貌似不怎么好，現在自己又弱得跟渣一樣，在她面前還是老實點的好。

白沙峰座主點了點頭，朝古云問道：“你說劍非物亦非靈，那你認為劍是什么，它的位置又如何定義？”她目中帶著絲許期待，就這般盯著古云，著實給古云帶來了不小的壓力。

古云微微看了眼她，目光對上的一瞬間又低下了頭，回道：“常人都認為劍在人手中，自然是由人掌控的，但弟子覺得，其實真正的劍道不是人在掌控劍，而是劍在控制人！”

話音剛落，立馬就有人哼了出來：“荒謬，那照你這么說，我們日后是不是還要對著劍叫主人？”而說話的，正是眼神不善的歐陽峰，此時的他可是感覺十分的丟臉，好歹他也是一堂的二師兄，年輕一輩中，除了歐陽天外就屬他最強，如今白沙峰座主卻連正眼都不給他一個，還對一個不過納靈一階的弟子“另眼相看”，如何能不讓他火大，這簡直就是在當著所有人的面打他的臉！

然而，也不知是不是他的誠心感動了天地，白沙峰座主還真朝他看了過來，卻是帶著怒氣，只朝他瞪了一眼后，他立馬就乖乖地彎下了腰。

白沙峰座主對著歐陽峰冷哼了一句：“本座有讓你說過話嗎？如此沒大沒小，你是哪個分堂的弟子？再多說一句就廢

了修為滾下白沙峰！”

打臉，又是赤果果的打臉！白沙峰座主居然連他是哪個分堂的弟子都不知道，這下可著實把他氣得夠嗆，但他可不敢頂嘴，就算把自己憋出內傷，也總比被廢了修為趕出山門強。只是他心里，對古云已經是記恨上了，在他看來，他之所以出這么大的丑，完全是因為古云！

可憐的古云不知道自己無意之中就被人恨上了，此時他正低著頭，全然沒有看見歐陽鋒陰毒的目光正朝自己掃來。

“你接著說。”白沙峰座主也不急著離去了，就這么坐在那臥椅上，饒有興趣地盯著古云。

“是。”古云依然低著頭，這個女人給他的壓力實在太大了，如果她是一座不可撼動的大山，那古云這時候頂多算是山腳下的一只螞蚱，再怎么蹦跶恐怕也能被山上滾下來的一顆小石子碾死。

古云整了整情緒，回道：“劍道，雖講究快，但更多的是人與劍的配合，而在對戰之中，傷人的卻是劍，雖說劍是在人手中，但一場戰斗之中劍卻是比人重要，試想，同樣的實力，同樣的招式，一個赤手空拳的人又怎么能打過一個拿著劍的人呢？所以，在很多時候，特別是打斗中，人隨劍動不僅能讓對方摸不清行動規律，且與劍的配合也會更加流暢完美，而到了這個地步，也就不是人在驅使劍了。”

話雖然淺薄且有不少漏洞，但話里的意思所有人都是聽了出來，此時倒有不少人對古云有了些許改觀。

坐在臥椅上的白沙峰座主滿意地點著頭，又問道：“你又是怎么悟出這個道理的？”

古云不好意思地干笑幾聲，道：“其實在今日之前我同那位……那位穆師姐一樣，認為劍道的最高境界便是人劍為一，萬物為劍，但自從我知道了極劍派的劍修等級和意思后，我就覺得，劍道到了一定高度，已經不是人劍合一所能闡述的了，而在那個時候，劍的重要程度和所在位置，要遠超于握劍的人。”

“仔細說說。”白沙峰座主明顯來了興趣，直接招手讓古云來到了眾弟子前面。

古云低著頭走到了前頭，心中苦嘆，到最后自己還是攪了進來，口中卻是說道：“極劍派的劍道由低至高分為驅劍、凝劍、合劍。從用驅物術驅使劍移動做出攻擊防御等招式到將元力凝結成劍，再到人劍合一，這些都是以劍為本，而最后的極劍。”

說到這里，古云抬頭看了看座上女人的臉色，又道：“弟子聽聞極劍派最后的境界極劍除了創出這個流派的祖師爺便沒人再達到過，那時候弟子就在想，從手掌控劍到用意念驅使劍，最后到無劍與人劍一體，劍的位置似乎一直在慢慢抬高，雖然這個想法有點空洞，但弟子冥思苦想了很久，終于想出了個大概，但也是個理論而已，事實究竟如何，弟子也不確定。”

話落，白沙峰座主卻道：“你沒想錯，極劍派中最后的極劍境界，的確要以劍為主，人為輔，這一層也曾有人想到過，但卻不敢相信，就是相信了，也很難做到。所以從極劍流派誕生至今，除了那位祖師爺，都沒人能登上劍道巔峰。”

說罷，她竟直接走下了高臺，站在古云身前兩米處細細地打量著古云，隨后微笑道：“你悟性不錯，雖然修為低了點，但日后成就高低不是靠靈資什么的就能決定的。你想法挺對我胃口的，堂會散了之后，你便來后山的落云殿一趟吧，從此之后，你便是我座下關門弟子了。”

一句話激起了千層巨浪，所有人都呆呆地看向了古云，關門弟子？！這怎么可能，這個不過納靈一階的小子居然有幸成為座主的第一個關門弟子？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包括古云。而在人群之中，歐陽峰感覺自己胸腔之中氣血翻騰，牙齒都快咬碎了。

而古云也是一陣失神，不過說了幾句自己都不敢完全肯定的話就被座主收為關門弟子？自己的人品也太好了吧！

然而古云卻不知道，從他踏入落云殿的那一刻起，就將是他噩夢的開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