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美英聽見這樣的消息有些愣神,目光呆呆看向棺槨里面的唐文軒:“文軒,是你嗎?你不舍得離開媽媽,不舍得離開云初,你又回來了對不對?”
唐文軒安靜的躺著,不能給出任何回答。
云初跟著蘇小姐急急忙忙到了臥室里面,滿心歡喜的撲過去,看見的卻依舊是文裴一動不動如同石化的樣子,她抬起頭:“蘇小姐,這……”
“是真的!剛才我在旁邊守著輸液袋里面的液體,明明就看見他的中手指動了動……”蘇小姐為了證明自己沒有說假話,就指著文裴露在外面的手指說道:“諾,就是這一根!”
云初試著把自己的手放進去,和他的中指勾了勾。
果然感覺到他好像正在暗暗的使力,雖然是很細微的一個動作,卻真的是能感受到他正在慢慢的勾動小手指!
云初剛才在文軒身邊的大悲,現在轉換成了文裴將要醒來的大喜,忽悲忽喜之間,已經滿臉是淚。
她俯身抱著文裴,哽咽說道:“文裴,謝謝你,謝謝你愿意醒過來……,我知道你很幸苦,可是也請你加把勁好不好?我和糖果都在等著你,糖果天天都嚷著要爸爸陪他玩耍呢……,文裴,你說過的,你說過要做一個好丈夫,要做一個好爸爸的,我和糖果都相信你,相信你會是一個好父親好丈夫!”
旁邊的蘇小姐背過身去,用衣袖狠狠擦了一把臉上的眼淚。
三個月后,云初用輪椅推著文裴在院子里面曬太陽,聞花香,聽鳥兒唱歌。
韓專家說,這樣的聲色光影刺激之下,文裴的狀況會好轉得更快的!
云初抱著大提琴坐在文裴的身邊,一邊拉琴一邊想起很久很久之前,文裴吃醋的時候說的那句話:“云初,將來我老了,你會像照顧唐文軒那樣照顧我嗎?你會拉琴給我聽嗎?你會在我的胸前別一朵白色的梔子嗎?你會……”
“我會!”云初在心里默默說道:“我會的文裴,我說過,我的余生只做一件事情,那就是好好的愛你呀!”
琴聲嗚咽如同低泣,愁腸百轉迂回不散。
文裴如果真的能夠聽得見,他怎么忍心不醒過來?
靈泉寺的香火極旺。
云初帶著溫暖和小刀還沒有開始上山進寺,就聽見梵音陣陣,空氣中也是香蠟錢紙焚燒之后的異香。
溫暖把手插在衣兜里面,十分抵觸的仰頭看了看面前的數百階臺階,苦著臉色說:“沈姐姐,你真的要我上去嗎?”
“當然!上次你母親打來電話,你都沒有去見她,都想不出你母親會有多傷心!”云初伸手拽過溫暖,拉著她往石階上面走:“這次是福音慈善組織的人打來電話,說你母親的情況很不好,所以,這次你無論如何都要去見見她!……說不定,這就是最后一面了!”
小刀在旁邊幫腔:“對呀溫暖,你不是說你情商低要跟著你沈姐姐好好學嗎?那你先就要學著聽你沈姐姐的話!”
溫暖用腳踹了旁邊的小刀一下,不服氣的說道:“閉嘴!關你什么事呀?”
云初讓小刀把溫暖帶去寺廟最西面的一處樓寺里,溫暖的母親就住在那里!
然后,她自己轉到前面,找到方丈師傅,敬了香油錢,跟著方丈到了供奉母親骨灰的地方:“方丈師父,給你添麻煩了!”
方丈古稀之年依舊臉色紅潤聲若洪鐘,對著云初頷首,雙手合十行禮:“阿彌陀佛!施主不必客氣!不過,老衲是不贊成施主將生母的骨灰供奉在寺廟里面的,所謂入土方為安呀!”
云初愧疚的低下頭去:“抱歉啦方丈師父,我母親生前的最后時刻,確實是再三提起要回到故鄉去的,只是,只是……”
“阿彌陀佛!施主有這份心,須要行這份力才好!按照佛門說法,施主這樣將生母的骨灰供奉在寺廟,并不能令她享受到香火之供,相反,還會令她在輪回劫痛苦徘徊……”
方丈師父說了一大堆,聽得云初心驚肉跳。
她原本早就應該把母親的骨灰送回四川老家的,也這也是她老人家最后的一點心愿。
可是母親去世之后,文裴緊跟著也就出了事,文裴那樣的狀況根本就離不得人,再加上糖果又小,這事情就一拖再拖,拖到了現在。
想著母親生前的時候,獨自拉扯她吃盡了苦頭,也受盡了白眼,現在人去了,自己還害得她不能入土為安,真是大不孝了!
云初根據方丈的意思,跪在母親的靈位和骨灰前面,虔心誦讀了三遍經文,這才從廟堂里面出來。
溫暖和小刀已經站在外面的壩子里面等她了,看見她出來,溫暖紅腫著眼轉過身去。
云初問:“她還好嗎?”
溫暖咬著嘴唇,使勁搖頭:“不好,全身都爛了,這次真是快要死了……”
云初看得出這個自稱情商很低的孩子,看見母親不久于世的時候,心里依舊很難過。
她嘆息一聲,牽著溫暖的手往下面走:“別怪她了!如果她知道你還怪著她,她會走得不安心的!”
“我……”溫暖狠吸了一下鼻子,甕聲說道:“我剛才已經說了,我原諒她了!”
“這就對了!原諒了,大家就都解脫了!”云初鼻頭酸澀,好像是有香灰飄進了眼睛里面,刺痛得要留下淚來。
三個人從數百階臺階上面慢慢往下走,沿途遇見一些造型獨特的菩薩寺廟,溫暖和小刀也要跑進去看看,然后動作敷衍的作兩個揖。
云初看著溫暖剛才還那么難過悲傷,轉眼之間卻又已經釋然,恢復到了沒心沒肺的樣子,有些羨慕的覺得,能像溫暖這樣活著,也很好。
一個人往下面走,想著些前前后后的愛恨之事,不由得有些恍惚若在夢中。
迎面行來的香客中,一個身穿黑衣的男子特別引人注目。
他身材偉岸挺拔,面部線條比起兩年之前,更加顯得硬朗了不少。
他渾身冷厲堅硬,散發著生人勿進的駭人氣場,看向云初的目光,卻是又溫柔又溫暖。
云初有些沒有反應過來,愣怔的看著他,一時之間給不出反應。
他卻直接走到她的面前,動作親昵又自然的抬手,從她的發絲上面捻下一片灰白色的香灰,輕輕撣開,眼神里面的笑意也隨之慢慢漾開:“人家都是上山鎖眉,下山展眉,你怎么下山還這樣愁眉深鎖的樣子,是菩薩不愿意幫你嗎?”
云初突然變得有些笨拙,大著舌頭說:“謝,謝謝哲?”
他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看見我,你也不用激動成這樣吧?來,給我說說你的心事,菩薩不幫你,我幫你!”
云初僵硬的笑了笑:“你出來了?什么時候出來的?對不起,我沒有來接你!”
“我才不要你接呢,我是徐警司親自開車送我回來的!”謝哲有些神氣的挑眉,伸手在她的肩頭上面重重一搭,眼神比剛才還要專注了幾分:“剛才上山的時候,我就在心里說,如果能在這數百階臺階之中遇見你,那么,我就絕對不會再放手!”
云初發覺自己有點跟不上他的思維,心
里還在驚詫他怎么提前出來了,卻又聽見他在耳邊說什么不會放手之類的話來……
往旁邊掠了掠身子,從他掌心下面滑脫出來,云初說道:“謝哲,我真的會幫我嗎?我現在真的有事情需要你幫忙呢!”
“說吧!我一定會幫你辦到的!”謝哲見她躲著自己,心里微微有些失落,不過看她的面色,好像比起兩年前還要健康一些,心里也就放心了!
云初回頭看了看香火鼎盛的靈泉寺,苦著臉說道:“我母親的骨灰現在都還供奉在寺廟里,我想請你開車,送我母親的骨灰回一趟四川,還有,還有就是我想要把文裴也帶上……,我母親的遺愿,是想要文裴送他回去的!”
謝哲雖然出來也才不過一兩天的時間,可是這一兩天的時間,也足夠他把云初的生活了解得透徹了!
對于她眼前的這個局面,他也覺得很是遺憾。
點了點頭,他回答說道:“沒問題!我的車后座空間特別大,到時候在里面放一張簡易床,讓文裴躺在上面,……中途的時候,你也可以照顧他,按摩翻身什么的……”
“你答應了?”云初高興得又要落淚了:“如果你方便的話,我想盡快!”
“方便,我一直都很方便!”謝哲說著,陪著她往下面走。
空靈的梵音此起彼伏,他們踩著石階慢慢下山,眼前飄來飄去的香灰仿佛有靈性的飛蝶一般,繞著他們不斷飛舞。
溫暖和小刀從旁邊一座供奉歡喜佛的廟宇里面出來,發現云初已經走下去好遠了。
溫暖看著陪在云初身邊的那個背影,激動的呼吸都要提不上來了:“是謝哲叔叔!”
抬腿就要追上去,小刀在旁邊將他一把拉?。骸澳銊e去!讓他們呆一會兒吧!”
“可是,我要見謝哲叔叔,我有很多話想要對他說……”溫暖濕了眼眶,在小刀的手里掙扎起來。
小刀也來了脾氣,把她狠狠的拽在手里,兇巴巴的說道:“你想對他說什么?說你很愛他想要嫁給他嗎?拜托你誒我的大小姐,等你長成他喜歡的樣子,有了他喜歡的性情的時候再說吧,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得等你長大成人呀,你現在在他的眼里,就是一個瞎胡鬧的小屁孩……”
“你根本就不懂!”溫暖鬧起來:“我和謝哲叔叔之間的感情,你怎么會懂?”
見小刀還是不松手,溫暖低頭咬了下去。
小刀疼得渾身哆嗦,可是還是強忍著連哼哼都不出一聲,他看著云初的背影,覺得嫂子這兩年時間也實在太不容易了!
云初和謝哲順著左邊的臺階往下面走,右邊的臺階上,沈云露正扶著父親慢慢的往上面走。
她看見沈云露的脖子上面那道猙獰難看的疤痕,就那么明顯的橫亙著,好像一條丑陋的蜈蚣趴在她白膩的頸脖上。
云初不由得又想起當初在甲板上那番生死掙扎,仿佛又感覺到血液噴涌得自己滿手都是……
沈云露好像感覺到了她的注視,停下腳步往她這邊看過來,透過人頭攢動的香客,遠遠的,對云初點頭笑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
云初卻急忙別開目光,身子一顫,本能的就想要躲避。
“你怎么了?不舒服?”謝哲問。
“沒有,我沒事!”她勉強的笑了一下,回答說道。
云初走了幾步,忍不住又回頭去看他們,父親的背影更顯蒼老,姐姐沈云露在旁邊扶著他,不急不躁,一步一步往梵音繚繞的寺廟上面走去。
(全文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