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燕惜的視線落在唐妤微微隆起的小腹上頓住,眸色看不出情緒。
江曉涵趕緊上前,拿出本子寫給唐妤:這是舟然的媽媽。
唐妤訝異。
她居然是舟然的母親?看上去也太過年輕了吧?她看上去充其量不過30多歲。
“阿姨你好。”唐妤輕聲說。
周燕惜點頭微笑,邁開步子走到沙發前坐下,將手裡的保溫瓶放在茶幾上:“我突然過來,嚇到你了吧。只是聽燕辰說,有個姑娘把舟然迷得神魂顛倒,我實在好奇就過來看看而已。”
周燕惜毫無顧忌的話讓唐妤有些窘迫,看了江曉涵一眼,她輕聲說:“我和舟然是朋友。”
“喲。看來這還是我們舟然一廂情願了。”周燕惜笑道,“過來坐吧,我這樣歪著頭跟你說話累得慌,再說你是孕婦,可不能站太久。”
周燕惜話落,唐妤便走過來,坐在沙發另一邊。
她規規矩矩的垂眸坐著,樣子倒是不驕不躁,沉靜有禮。
周燕惜思考著什麼,忽然,一道童聲響起。
“唐唐。”果果從樓上下來,邁著小短腿跑過來。
唐妤朝他微笑,摸了摸他的頭,輕聲說:“這是你楚叔叔的媽媽。”
果果聽了,轉頭看向周燕惜,小眼珠一轉,朗聲開口:“美人奶奶好。”
“呵呵。”周燕惜被逗笑,朝果果招手:“你過來。”
果果看向唐妤,見她點頭,這才邁步走過去。
周燕惜將果果摟到懷裡,親了一下他的小臉,轉頭對江曉涵說:“曉涵,帶這個小寶貝先回房間去,我有事情和唐小姐單獨說。”
江曉涵擔憂的蹙起眉頭,脣語說:唐妤是個好女孩。
周燕惜嗔怒的瞪了她一眼,失笑:“我又不會吃了她,你怕什麼。”
“果果昨天的作業我忘記幫他檢查了,曉涵,麻煩你幫我看一下吧。”唐妤輕聲說。
江曉涵看向她,見她微微一笑,只得點頭,牽住果果的手上樓去了。
周燕惜一手支著下巴,柳眉輕挑看向唐妤。
模樣不是特別出衆,也算是清麗婉約,倒是一雙眼睛澄澈乾淨,只是有了兩個孩子,家裡又已經敗落,難免可惜。
想到這裡,周燕惜輕聲說:“唐小姐和我們舟然如果是單純的朋友,我很歡迎唐小姐閒暇的時候去周家坐坐。”
“多謝周夫人的邀請,我想有時間的話,我會上門拜訪的。”
“呵呵。”周燕惜滿意的點頭笑了下,又說:“唐小姐不愧是出身唐家,這樣玲瓏剔透的,我實在是喜歡,就是我們舟然沒福氣了。”
唐妤垂眸,淡淡笑著不語。
周燕惜勾脣,又閒聊了幾句,囑咐她湯要趁熱喝,便起身告辭了。
她前腳剛走,楚舟然後腳就趕了回來,兩人也就差20分鐘左右。
急衝衝的進門,見唐妤正坐在沙發上喝湯,楚舟然眼神四處一掃,沒看見自己母親,“我媽來過了?”
“嗯。”唐妤點頭,將碗放下,輕聲說:“阿姨煲的湯,味道不錯呢。”
楚舟然皺眉走過來,看了眼保溫瓶,嘆息一聲坐下,“我媽跟你說什麼了?”
“沒什麼。”唐妤笑了一下。
“唐唐。”看向她,他猶豫著開口:“抱歉,我媽一定是誤會了什麼,她,她真的沒說什麼?”
“真的沒有。”唐妤說。
點點頭,楚舟然看向唐妤沉靜的臉龐,心中嘆息。
……
盛夏過後,天氣依舊悶熱。
少女面紅耳赤的瞪著面前的女人,一字一頓:“我和你已經沒有關係了!你不要再來找我!”
“喲!又青,你以爲自己攀上高枝就可以擺脫從前了?你以爲你自己真的姓顧啊?你媽不知道跟過多少男人,那一晚顧天林雖然喝醉了,但她和顧天林什麼也沒發生,你根本不是顧天林的女兒!”女人冷笑,伸手捏住顧又青的下頜。
“怎麼說你都是我從小看著在藍魅坊長大的,你媽平時就喜歡裝學生妹騙有錢人,沒想到你比她更厲害。”
“如果這件事被顧家知道,對你沒有任何好處!”顧又青擋開女人的手臂,低聲說:“你無非是要錢,我給你就是。”
“呵呵,小又青真是聰明。”女人拿了錢,拍了拍她的肩,“你放心,我只是現在手頭有點緊,我和你媽媽是多年姐妹了,我就來找你這一次,再不會來,你就安心的做你顧家的小公主吧。”
她是他妹妹,曾經是顧逢時拒絕她的理由,她將這個秘密告訴他,他才和她在一起,可現在……
“你想用這件事威脅我嗎?”顧又青笑容僵硬,輕聲問道。
顧逢時抿脣不語。
顧又青苦笑,低聲說:“我只是缺乏安全感,你沒有在那種環境下待過,你無法理解那是一種怎樣的可怕。”
母親死了以後,她被送去福利院。那就像是地獄一樣的存在。
白天,每個人臉上都是溫柔的微笑,說話輕聲細語的。可是到了晚上,孩子們會爲了一顆雞蛋打的頭破血流。
她害怕那樣暗無天日的日子。
“阿時,我承認一開始,我是想過好日子,可是後來,我是真的愛上你了。”
顧逢時搖頭,幽幽說道:“你的愛不純粹。”
“不!”顧又青低吼,“你可以懷疑我的一切,就是不可以懷疑我對你的愛。”
“又青,你簡直無可救藥。”顧逢時冷聲說,指著地上的文件,“你看一下吧,這不就是你一直關心的事情。”
顧又青咬牙,反正一切都已經暴露在他面前,她索性彎腰撿起地上的遺囑,翻開。
“怎,怎麼可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簡簡單單的兩頁紙,顧又青翻了又翻。
文件從她手裡滑落,她雙腿一軟,跌坐在地上,“爲什麼,爲什麼要這樣對我?”
遺囑上寫明,顧天林去世以後,世博會交給顧翩然,而顧天林留下來的房產儲蓄平分之後,她居然只有一百萬,顧逢時更是一分沒有。
顧逢時邁步走過來,半蹲在顧又青身前,修長的指挑起她的下頜,他凝著她陰沉的眼睛:“你所謂的愛我,無非是以爲我會是最後的贏家,可是我告訴你,顧家的東西,我一分也不會要。你從一開始就選錯了人。”
站起身,他垂眸看著她的發頂:“你很奇怪爲什麼自己只有這一點嗎?”顧逢時視線落在遺囑上面一頓,“你以爲他真的愛你嗎?你的身份決定了一切,這就是顧家人。”
顧又青知道,顧逢時說的他,是指顧天林。
表面上的多年疼愛,其實他從未真正接受她私生女的身份,雖然,她連私生女這個身份都是假的。
“我給你三百萬,你永遠的離開宣城,美國你不想回去也隨便你,就是再也不要出現。否則,你的身份揭露出來,你就只能去坐牢了。”
顧逢時話落,邁步往門口走。
“阿時!”顧又青大聲叫他,悲切的笑問:“我想最後問你一件事。”
顧逢時腳步停住。
“你有沒有愛過我?”
顧逢時的手搭上門把手,低沉的聲音在關門之前傳來。
“如果你沒有救過我,你現在就不會站在這裡。”
這就是他的回答。
……
顧天林見只有顧逢時一個人回來,便問道:“青青沒和你一起?”
“我沒見到她。”顧逢時低聲說,朝梅心婷走過去,“很好看。”
梅心婷露出少女般的嬌笑,伸手握了一下他的手指:“別哄我開心了,老了還穿這麼豔的顏色,我都有些不好意思呢。”
“哪裡老了,媽,你纔不老呢。”顧翩然笑著說。
梅心婷拍了一下他的手臂,病房門就被推開,顧又青走進來。
“回來了。”顧天林輕聲說。
顧又青現在看他,心裡難免有些悶澀,點點頭,她朝梅心婷走過來,從口袋裡拿出銀星手鍊,“婷姨,是這條嗎?”
“是。”梅心婷接過來,輕聲說:“謝謝你跑這一趟。”
顧又青輕笑搖頭,低聲說:“我忽然想起來有點事情要辦,先走了。”話落,她快步出了病房,從始至終都沒敢看向顧逢時。
“媽,我給你戴上。”顧翩然接過手鍊給梅心婷戴在手腕上。
梅心婷擡眸和顧逢時交換了個眼神,心下稍安。
梅阿九到達醫院的時候已經是下午5點。
聽見門開的聲音,梅心婷立刻朝門口望去。
父女兩人四目相對,一時誰都沒有說話。
“小婷。”梅阿九率先開口,低沉的男聲難掩蒼老和沙啞。
梅心婷咬脣,眼淚一下子就落下,“爸爸……”
所有人都退出病房,留他們單獨說話。父女兩人已經有11年沒見,想必有很多話要說。
大概過了一小時,梅阿九纔開門讓他們進來。
梅心婷眼睛哭的紅腫,神色卻是很好。
顧逢時和顧翩然上前,一左一右站在她身邊,她伸手握住兩人的手,輕輕笑著。
梅阿九望著這一幕,臉上也是帶著微笑,只是視線淡淡一掃,沒看見唐妤,不禁疑惑,問道:“怎麼沒見唐妤那孩子?”
顧逢時聞言,重瞳一緊,轉頭看向外公,他低聲說:“我們離婚了。”
“什麼?!”
“什麼?!”
兩聲分別來自梅阿九和梅心婷。
後者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握緊了顧逢時的手:“阿時,你結婚了?”
她是知道顧翩然結婚的,還看過顧妍曦,可是顧逢時結婚的事情,這些日子卻沒人提起,連他自己都是隻字未提的。
顧逢時點頭,握了握梅心婷的手,“抱歉媽媽,沒讓你見到她。”
梅心婷還有點反應不過來這個消息,只聽梅阿九沉聲說:“逢時,你跟我出來一下。”
說完,他揹著手,率先擡步出了病房。
梅心婷蹙眉,拍了拍顧逢時的手背,輕聲說:“去吧,和你外公好好談談。”
“嗯。”顧逢時點頭,擡手摸了一下梅心婷的臉,這纔出去。
兩人去了一處露天陽臺。
梅阿九背對著顧逢時站著,雙手握在陽臺邊沿上。
“怎麼回事?”他低聲問。
顧逢時只是默然。
梅阿九轉過頭,嘆息一聲:“我總擔心你會做讓自己後悔的事情。”
顧逢時苦澀一笑。
梅阿九回來,自然是住在顧家,晚上,顧天林和顧翩然陪著他回去了,顧逢時留在醫院陪梅心婷。
梅心婷身體還是很虛弱,早早就睡下了。
病房裡十分安靜,顧逢時躺在陪護牀上,凝著天花板出神。
梅心婷其實一直都沒睡著,翻身面向顧逢時,她輕聲叫他:“阿時。”
“什麼?”顧逢時立刻坐起身。
梅心婷伸手開了牀頭燈,暈黃色的燈光蘊著她柔和的側臉,她低聲問:“叫唐妤嗎?”
顧逢時微怔,反應過來梅心婷在問什麼,他“嗯”了一聲,感覺到心臟微微抽痛了一下。
“那是個什麼樣的女孩子?”梅心婷又問。
顧逢時眉目溫柔了下來,薄脣輕勾,開口:“很淡,有時候又像一株倔強的小百合。”
“聽上去是個很好的女孩子,爲什麼分開呢?”
“要保護她。”
“哦。”梅心婷點頭,有些睏倦,她輕輕眨了眨眼,聲音悠悠傳來:“什麼時候把她帶來給我看看。”
顧逢時走過來,關了牀頭燈,給梅心婷掖了掖被角,輕聲說:“好。”
……
這一年的宣城,註定不平靜。世博與唐氏的世紀對抗剛剛落下帷幕,緊接著風頭正茂,崛起速度驚人的y&g公司又向世博發起衝擊。
報紙雜誌電視新聞都在對這件事情進行跟蹤報道,外界對y&g公司的幕後負責人也是諸多揣測。
左橙光和裴越默不作聲的將顧逢時的車子換了防彈玻璃,無法看透的內在,其實是一片肅殺之氣。
世博,總裁辦。
喬宇修長的十指在鍵盤上敲擊,眉頭緊蹙都能夾死蚊子。
趙睿從醫藥箱裡拿出紗布將顧逢時上了藥的手臂包紮上:“現在是什麼情況?不殺了你,他就不罷休嗎?”
喬宇擡眸看過來,冷笑:“商場贏不了,就用這些黑手。”推了一下眼睛,他接著說:“更何況,還有人在暗中幫他。”
“你準備怎麼辦?任由他這樣下去,什麼把他揪出來?”
“還不急。”顧逢時淡聲說。
“不急?”趙睿一聽,就要炸毛,“再不急,他就直接拿著刀捅你了。他不顧及兄弟之情,你何必顧忌?”
過了一會兒,韓季推門而入,“這是下面要進行的聯盛第一期計劃書,你看一下吧,y&g也在盯著這個項目。”
顧逢時接過計劃書,翻開看了看,簽了名字,他沉聲問:“我要你查的事情有消息了嗎?”
韓季搖頭,“沒有。”
“楚舟然呢?他還在宣城嗎?”
“他的借調期提前結束了,據說已經回到涼城。”
“從他那裡查不到什麼?”
“查不到。”
顧逢時不再說什麼,將文件遞給韓季,他站起身,走向落地窗,看著窗外,陷入沉思。
一個月以後,迎來了新年。
梅心婷從醫院回到顧家,這個新年,對於顧家人來說,格外的有意義。
不僅顧天蕾帶著方嵐回來了,就連梅阿九都在。
江梓雯和方嵐做主,兩個小姑娘吵吵鬧鬧,將客廳佈置的很是熱鬧喜慶。
梅心婷在房間裡睡午覺,醒來以後已經是下午,拿起手機,她給還在世博加班的顧逢時打電話。
電話很快接通,顧逢時低沉的聲音傳來:“媽。”
“什麼時候回來?”梅心婷笑著問。
顧逢時看了眼腕錶,低聲說:“再過一會兒。”
“記得去接上她。”梅心婷輕聲說。
顧逢時一怔,他知道梅心婷說的她是誰。
半響不語。
梅心婷輕嘆:“我已經給她打過電話,你儘管接她過來,今天是新年,不要讓她一個人,好嗎?”
“嗯。”顧逢時終究應了,掛了電話,他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出了總裁辦。
門鈴聲響起。
梅心蓮走過去開門,見門外站著顧逢時,她一怔。
“你?”
“我來接你。”顧逢時沉聲說。
梅心蓮咬了咬嘴脣,說:“我就不過去了。”
“走吧。”顧逢時沒多說別的,只有這兩個字。
梅心蓮擡眸看向他,忽然鼻尖一酸,別開視線,她淡聲說:“等一下,我去換件衣服。”
顧家。
“我說燈籠要掛在這邊!”
“我說是這邊!”
因爲一個燈籠,方嵐和江梓雯又吵起來。
方嵐氣急,拉過身邊一個藍眼睛,高大英俊的男人問:“米諾,你說應該掛在哪裡?”
米諾一笑,還沒等開口,江梓雯便說:“他是你男朋友,自然是聽你的!這不公平!”
“就你事多!”方嵐怒吼。
顧天蕾這時走過來,握了一下方嵐的手臂,輕聲說:“雯雯是妹妹,你要讓著她。”
“聽見沒有!”江梓雯高傲的挑眉,挽住顧天蕾的手臂朝方嵐做鬼臉。
方嵐氣的要死,米諾趕緊摟住她,柔聲勸慰。
方嵐還是生氣,推開米諾往外走。
出了顧家的門,卻見不遠處停著一輛熟悉的車子,心裡一悸,身後響起米諾的喊聲,方嵐咬咬脣,快步朝車子走過去。
“你在這裡幹什麼!”打開副駕駛的門,方嵐朝裡面的人低吼,“不回家過年去!”
“上車。”男聲低沉。
方嵐蹙眉,冷哼一聲,“我纔不上。”
話落,她剛要關上車門,卻是手腕一緊,被男人緊緊握住。
“啊!”她低叫著,跌進車裡。
男人極快的探身過來,將她往裡面拉了一下,車門關上。
“你瘋了!”方嵐仰頭怒吼。
男人勾脣一笑,啓動了車子。
米諾追出來,卻僵站在原地,眼睜睜看著車子駛離。
涼城。
江曉涵和唐妤親自動手,一個搟皮,一個包餃子。
不一會兒,周燕辰拿著鍋鏟從廚房衝出來,低吼:“我出錢,請個廚師過來!”
唐妤擡眸看他,淡聲說:“早就說讓你不要過來,就知道添亂。”
周燕辰簡直氣死,瞪著唐妤,他看向一邊安靜垂眸的江曉涵,咬咬牙,返回廚房。
楚舟然正在洗菜,轉頭看見周燕辰灰突突的回來,他勾脣一笑,“不如你來洗菜,我去炒菜吧?”
“你覺得這點小事可以難倒我?”周燕辰冷笑,抓了一把菜葉子丟進油鍋裡,翻炒起來。
最後的年夜飯,只有餃子能吃,周燕辰做的東西一盤一盤都是黑乎乎,只有他自己硬著頭皮吃下去。
這個新年,他和她異地而過。
同一片星空下,除夕的煙火照亮了半邊夜空。
兩人都站在落地窗前,看著夜空出神。
以後漫長的時日裡,顧逢時沒有去找她,就算最後,他終於得知了她的消息,可是,卻沒有勇氣。
如果她過得很好,他就做到不去打擾,安靜的給她時間,也盡力將事情都解決。
我會很乖,每一個夜都自己一個人睡。我會很乖,等有一天,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