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眉毛,解釋了兩句。李定聽了,沉默半晌,什么也沒說,只是長長的嘆息了一聲,搖了搖頭,舉步就走,把一頭霧水的劉備扔在那里。
“李君?”劉備有些急了,差點控制不住自己上去拉住李定的袖子。李定的神情太讓他意外了,以前李定到他們村的時候,每次都要和他說上幾句勉勵的話,態(tài)度比看到劉元起還要溫和,今天這是怎么了?難道是因為他做了刺史大人的治中從事,升官的緣故?
李定沒有回頭,就象劉備不存在似的,一路向前走去。劉備傻眼了,心里一陣陣的發(fā)涼,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片刻的功夫,李定他們已經(jīng)出了院子,他無可奈何,只得怏怏的回到宿舍,坐在那里想了好一陣子,也沒想明白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劉修見劉備失魂落魄的,關(guān)心的問了一句。
劉備苦笑了一聲,把剛才見李定的經(jīng)過說了一遍,最后求助的看著劉修:“大兄,你說這是怎么回事,難道我不應(yīng)該去求見?”
劉修也一頭霧水,他眨了眨眼睛,看著劉備一臉的惶急,有些想笑,又有些不忍,只得安慰他道:“大概是名士脾氣吧,你也不要急,有機會再問問就是了。”
劉備無可奈何的皺了皺眉頭,扯動了眉上在傷口,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氣。他抬起一只手,撫著傷處,忽然怔了一下,眼神立刻變得不安起來。
“玄德你這是?”劉修見狀有些緊張的問道。不就是那個名士沒見他嗎,有這么嚴(yán)重嗎?
劉備抬起頭,目光有些冰冷,但是很快又緩和下來,表情僵硬,嘴角扯了扯,似乎想笑一聲,聲音卻有些干巴巴的:“沒事,我只是……有些不明白罷了。”
“哦。”劉修被他看得有些發(fā)毛,心道這小子發(fā)什么瘋啊,是李定不給你面子,關(guān)我什么事啊,用這種眼神看人?
劉備坐了片刻,拿起水壺說出去打水,出了精舍,到桃溪里打了一壺水,卻沒有立即回去,而是找了個陰暗之處坐了下來。他雙手抱著腿,看著遠(yuǎn)處被黑色的山影籠蓋的毛家莊園中的燈火,一聲不吭,有如一坐黑色的雕像。
……
對于李定的到來,毛家表示出了最誠摯的熱情,一向懶得動彈的家主毛欽安排了隆重的酒席為李定接風(fēng)。盧植自然也是不可缺少的貴客,他甚至比李定還要尊貴,被安排在上首的客席上,盧敏陪在一旁。李定坐了下席,陪在他身邊的是一個中等身材、黑臉膛的壯年漢子。
長著一張圓臉的毛欽看看盧植,又看看李定,眼睛笑得瞇了起來,毛家莊園可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這么尊貴的客人,他覺得連家里的墻壁都亮了起來,看著陪在一邊的女兒毛嬙,他既覺得驕傲,又覺得遺憾,要是個兒子,那該多好啊。
李定雖然是名士,可是有盧植在座,他的姿態(tài)放得特別低,酒過三巡,他就起身向盧植敬酒,然后又起舞相屬。漢人在酒席之間經(jīng)常會跳舞,甚至?xí)d歌載舞,而向人敬酒之后起舞,更是一種表示尊敬的方式。以李定的身份,通常是別人向他獻舞,不過在盧植這種令整個涿郡都為之驕傲的大儒面前,李定卻是一點資本也沒有,在某種程序上,他甚至以能與盧植同席飲酒為榮。
盧植躬身致謝,歉然說道,身體不好,不便還禮,只好請兒子盧敏代勞。李定雖然有些失望,卻也沒有勉強,盧敏起身也舞了一回,以示感謝。
盧敏跳完之后,那個壯年漢子也起身向盧植敬酒,然后朗聲笑道:“柔久居蠻夷之中,見過不少蠻夷的舞蹈,敢為盧君舞上一曲,以助酒興,失禮之處,還請盧君見諒。”
盧植淡淡一笑,欠身施禮:“壯士和睦漢胡,雖居蠻夷之中,不忘鄉(xiāng)梓之情,植敬佩之極。”
閻柔躬身致意,舉起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然后一手舉著酒杯,一手舉著酒壺,飛旋起舞,慷慨而歌,帶著北地特有滄桑的歌聲在大堂上回響,讓人不禁心生豪氣。閻柔的聲音很渾厚,穿透力非常強,不僅堂上的人聽得清晰入耳,幾乎整個院子都能聽得到。
正在外院屋里吃飯的武軍侯忽然皺起了眉頭,手中的筷子慢了下來,他慢慢的咽下了嘴里的飯,目光閃了閃,起身出了門,向燈火通明的堂上看去,一眼看到了正在起舞的閻柔,目光頓時一凜,閃身隱到墻后,濃眉擰了起來。
過了一會,他起身出了門,向山谷間走去。
堂上的閻柔高歌一曲后,再次向盧植敬了一杯酒,這才退了下去。大家說說笑笑,氣氛很輕松,直到戌時才結(jié)束。
毛宗回到宿舍的時候,劉修三人已經(jīng)上床休息。不過毛宗一推門,公孫瓚便從床上坐了起來,披起衣服,捻亮了燈,靜靜的看著毛宗。劉備雖然沒起身,但是卻把身體轉(zhuǎn)了過來,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著毛宗,不知是不是因為燈光的原故,他的眼睛里依稀有些血絲。
只有劉修一動不動,什么反應(yīng)也沒有。
毛宗雖然喝了不少酒,臉上也有些紅,但是眼神很清亮,他看看公孫瓚,再看看劉備,最后把目光投向劉修,想了想,又搖搖頭放棄了。
“這件事德然幫不上忙,就不把他叫起來了。”毛宗輕聲說道,兩只眼睛緊緊的盯著公孫瓚:“伯珪,兄弟我要求你一件事。”
公孫瓚笑笑,沒有說話,靜聽下文。
毛宗輕聲的解釋了一下。原來盧敏到涿縣去見李定之后,李定把情況向刺史大人劉虞作了匯報,但是劉虞卻沒有立刻贊同盧敏的建議,他讓李定找到了正在城里辦事的閻柔。閻柔常年來往于漢胡之中,對雙方的情況都比較熟悉,他一聽李定的來意,就連連搖頭表示反對。
閻柔的看法是,涿郡不同于上谷和遼西等地,在幽州諸郡、屬國之中,涿郡是離胡人最遠(yuǎn)的,鮮卑人這些年雖說年年入侵漢地,但是從來沒有到過涿郡。如果涿郡要備戰(zhàn),那必然要限制和鮮卑人的生意來往,一旦如此,那鮮卑人必然會非常惱火,他們也許會侵?jǐn)_涿郡進行報復(fù),反而惹來了禍?zhǔn)隆?
盧敏當(dāng)即表示反對,不能因為鮮卑人會來報復(fù),那就不做防備,相反更應(yīng)該做好備戰(zhàn)工作。閻柔反過來問了一句,你以為做好備戰(zhàn)就能防得住?現(xiàn)在幽州的主力都在邊境,這些年面對鮮卑人的侵?jǐn)n只能被動防守,根本無一戰(zhàn)之力,哪里還有兵力來守涿郡?
盧敏因此提到了毛家的部曲,他說,幽州的主力雖然不可能來守涿郡,但是涿郡還有不少本地力量,只要把幾個大族的護院、部曲組織起來,守住涿縣綽綽有余。閻柔對此表示不屑一顧,他說大漢的主力都不是鮮卑人的對手,哪能指望這些私兵,這些人也就是護護莊子,防防山賊,真要打起仗來,根本不堪一擊。
盧敏當(dāng)然不同意這個看法,兩人因此爭執(zhí)不下。李定最后也決斷不了,報告了劉虞,劉虞也不怎么贊同盧敏的建議,只是他敬重盧植,所以讓李定和閻柔來桃谷面見盧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