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雷恩少爺!”
方才還疲態盡顯的勞倫斯蹭地一聲從病榻上做了起來,滿是驚喜的瞪著阿莫斯塔。
老管家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他使勁揉了揉眼睛,借著臺燈昏黃的光瞪大眼睛仔細又瞅了幾眼病榻旁的年輕人。
“真的是您,布雷恩少爺!”
勞倫斯掀開被褥,準備起身,但是,阿莫斯塔按住了勞倫斯的肩頭,把他掀開的被褥又蓋了回去,
“既然生病了,就在床上好好休息吧,勞倫斯。”
阿莫斯塔淡淡地說,
“還有,不必稱呼我‘布雷恩少爺’,叫我阿莫斯塔就可以。”
“可是這太失禮了,布雷恩少.”
勞倫斯脫口而出,但目光觸及晦暗中那張年輕、淡然中,卻又充滿威嚴的一張面龐,勞倫斯心神一顫,不由地住了嘴。
看來,布雷恩少爺并非自己想象的那么簡單。
勞倫斯突然意識到這一點。
跟著布雷恩家族的前兩代家主,在倫敦上流社會的混跡了大半輩子的勞倫斯從不會以為自己是個大人物,但耳濡目染之下,他對自己毒辣的眼光還是頗為自信的,布雷恩少爺舉手投足之間,所凸顯出的氣度根本掩飾不住。
上位者就是上位者,哪怕平易近人,無意中透露的自信與威勢是普通人摹仿不了的。
可奇怪的是,在他調查‘阿莫斯塔·布雷恩’這個姓名的時候,并未找尋到,在哪行哪業有年輕俊杰叫這個名字的。
“如你所愿,阿莫斯塔——”
勞倫斯沒法反抗阿莫斯塔那平靜的目光,只好繼續待在床上雖然背后有一個柔軟的枕頭,可勞倫斯仍然把自己的背崩的筆直,而即使這樣,他看起來還是有點坐立不安。
病榻旁的那張有著俊朗、深邃五官的臉和布雷恩老爺幾乎一模一樣,他習慣面對這張臉的時候保持著恭謹的姿態,這已經刻進了本能里。
而現在,他坐在床上,布雷恩少爺站在床邊.這感覺對于勞倫斯而言實在太變扭了。
阿莫斯塔沒理會勞倫斯那一臉的忐忑,見他愿意在床上待著,便松開了按在他肩膀上的手,扭頭看了幾眼與豪華的莊園不匹配的樸素房間,發現這里連張凳子都沒有。
“喔,我讓桑克.”
“不必了。”
阿莫斯塔擺了擺手,阻止勞倫斯喚人進來。
不過,站著說話的確不方便,阿莫斯塔把床頭柜上的臺燈擱到了勞倫斯的床頭,簡單收拾了下散亂的藥盒,把床頭柜抽了出來當凳子。
落座后,阿莫斯塔看向正不安地看著他的勞倫斯,平靜的問,
“你的病怎么回事?”
“淋了一點雨——”
猶豫了下,勞倫斯低聲說,
“上了年紀,身體大不如以前了。”
一個麻瓜的謊言在魔法界首屈一指的大魔法師面前無疑是可笑的,但是,與人相處,就要學會容忍對方的謊言。
阿莫斯塔并未戳破勞倫斯的謊話,只是點了點頭,隨即,他扭頭看向窗外靜謐的莊園,保持著靜默。
明凈的月色撒在別墅前如茵的草地,縱橫交錯的鵝卵石道反射著星星點點的月光,這恬謐的夜景沖淡了莊園內徜徉的衰敗。
“你把這里維護的還不錯,勞倫斯。”
阿莫斯塔微笑著說。
“這是.我的職責。”
順著阿莫斯塔的目光,勞倫斯也看向窗外這座他工作和生活了大半輩子的莊園,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有他的腳印,和他揮灑的汗水。
“曾經是,”
阿莫斯塔用頗為冷酷的語氣戳破了這一點,
“但如果它現在帶給你的只是負擔,勞倫斯,那我可以給你一個中肯的建議,把它拋棄掉吧,不管你曾經為它付出多少心血,它都已經不再有價值了。我相信以你的年紀肯定明白,不管你多么留戀過往,都是無法找回過去的。”
勞倫斯張了張嘴,一股難言的情緒堵在咽喉,令他說不出話來。
他想問問坐在他身邊的年輕人,真的對這座莊園和它曾經的主人如此怨恨嗎,可是,又覺得這個問題毫無意義。
“我要向您表示歉意,布雷恩.阿莫斯塔——”
勞倫斯沒有直面阿莫斯塔的告誡,而是低下頭,滿懷歉意地說,
“在沒得到您的允許前,我擅自去了那家孤兒院進行了捐贈。”
“這的確不是我所希望看見的事情,勞倫斯。”
阿莫斯塔平靜的說,
“但我并不會因此而責怪什么,畢竟,你確實幫助了哈斯孤兒院里的孩子們.而且,捐贈是你的自由,我同樣沒有權利約束你的行為。”
勞倫斯默然無聲,但心里一直充斥著一股頹喪的感覺,通過短暫的交流,他終于意識到,他不可能說服布雷恩少爺回到屬于他的莊園里來。
精氣神的泄露讓勞倫斯看起來又有點萎靡不頓了。
腦海里走馬燈似的回憶他在莊園里的一生,他還是個愣頭青的時候就進入了這里,他在這里學習,在這里成長,甚至,他的妻子也是讓‘布雷恩’這個姓氏輝煌起來的第一任家族為他介紹的,少爺的父親,病逝的老爺給他的孩子寫介紹信,讓他的孩子能享受到優良的教育。
布雷恩家族對他恩情似海,可是,兩位善良的老主人離世后,甚至沒有一個繼承人,在這一刻,勞倫斯也有點怨恨貝麗娜·德特那個女人了。
客觀來說,她無疑是毀了布雷恩老爺的一生,讓他心灰意冷不愿意再親近女人,而她也沒有起到一個母親的職責,不然,布雷恩少爺不會在孤兒院長大。
看著垂眉不語的老管家,阿莫斯塔心中暗嘆一口氣,他知道勞倫斯鉆了牛角尖。
阿莫斯塔對于自己出身的這個所謂的‘布雷恩家族’沒什么過多的情感,但這個老管家,他有幾分好感,這是一個善良的人。
昔年,那個女人帶著剛轉生在這個世界上的他來到莊園外,希冀能進入家門的時候,被氣惱的男人攔在門外,而勞倫斯心有不忍,私下里想要資助一些錢給貝麗娜·德特,只是,萬念俱灰的女人沒有接受。
“你在苦惱什么?”
幾許沉默,阿莫斯塔平靜的看著勞倫斯,
“或者說,你把我叫道這里來,是希望我能做些什么?”
“我”
勞倫斯訥訥半晌,吞吞吐吐,“我我希望您能回到莊園.繼承布雷恩家族.”
“在你心目中,布雷恩家族就是這棟老宅子嗎,勞倫斯?”
勞倫斯愣了,呆呆地看著阿莫斯塔,不明白他想表達什么。
“我的名字是什么?”阿莫斯塔耐心的說。
“您的.名字?”勞倫斯嘴唇蠕動著,“阿莫斯塔·布雷恩可是我不明白,少爺--”
“既然你知道——”
阿莫斯塔微笑著,
“我沒有拋棄這個名字,沒有拋棄這個姓氏,那么,你還有什么好顧慮的,難道說,在你的心里,布雷恩家族就是這棟房子?只有我回到這棟房子里,你才能滿意?”
能代表家族存續的并不是財富,而是人,只要阿莫斯塔還在,布雷恩家族就在,這是他身體里流淌血液決定的,不以他的意志為變更。
房間里寂靜無聲,只有粗重的呼吸聲,昏暗中,勞倫斯晦暗的眼睛明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