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元城以西700里,廬陽城內一間普通富商的院落中,一抹漆黑的影子順著角落的縫隙,宛如一只爬墻的蜈蚣扭曲蠕動,緩緩的現出了身形。
幾乎就在他身形現出的一剎那,旁邊的花叢中幾道人影便無聲無息的出現在他的周圍,將他包圍在中心,手握刀鞘,殺機鎖定住他。
而在看不見的花草樹木的背后,更不知道有多少道陰森的視線在鎖定著他。
頭皮微微有些發麻,奈良鹿丸感覺就仿佛環繞在一處陰冷的地穴洞內,四周不知道隱藏了多少的毒蟲蛇蟒,只要自己稍有不對,自己就會被撕扯成粉碎,連點渣滓都不會留下。
“兵獄司職下卑屬奈良鹿丸,求見秘司。”奈良鹿丸站定身子,面無表情的掃視著四周。
“口令?”冷酷的聲音喝道。
奈良鹿丸抿了下嘴唇,一言不發的從懷里掏出一塊令牌輕輕拋了過去。
所謂的口令根本就是不存在的試探和陷阱,這個時候,如果你真的張口說出個所謂的口令來,那么保準,你下一刻就會變成一具死的不能再死的尸體。
正確的做法是一句話都不要回答,拿出兵獄司的令牌即可,就這么一個看似最簡單的陷阱,卻是不知道掩埋了多少具慘死的尸骸在這腳下的地面中,全充當了院落里的化肥。
“等一下!”
奈良鹿丸接回令牌,待在原地等了不到十個呼吸,旁邊的人影唰唰的全部散去,一個管家般的老頭出現在他面前,佝僂著身子,側步對他比了一個請的動作。
足足隔著十米,對方身上那股腐爛一樣的臭味就撲鼻而入,就像是一塊爛肉在扔在地上,被暴曬了五六日后,上面長滿蛆蟲似的。
奈良鹿丸盯著對方頭頂上“嗡嗡”降落又起飛的蠅蟲,有些反胃,心里隱約也有些發寒,但是面上卻沒有什么表情,朝前跟在管家的身后。
東拐西拐,一路上不知道繞了多久,轉了多少個圈圈,兩人終于來到一處不起眼的假山,假山的旁邊是一座粗木搭建的木屋,昏沉老舊而潮濕,人還未進去,奈良鹿丸就感覺四周的溫度恍惚間都降低了許多,讓人身上的雞皮疙瘩都爬了起來。
長長呼出一口氣,奈良鹿丸看了管家一眼,推門朝里面走去。
屋子里異常的昏暗,四周的窗戶都用厚厚的布簾遮蓋住,營造出一種陰森的感覺。
房間非常的小,屋中的桌上只是燃燒著一盞油燈,映亮一小片區域。
奈良鹿丸就站在門口的昏暗陰影當中,眼底泛著幽幽的光芒,小心翼翼的打量著桌旁木椅上坐著的一個人。
燈光中隱約可看見,那人生得白凈,蓄著干凈利落的短須,梳著的頭發一絲不茍,沒有任何一根兒不服帖的頭發。就連他青灰色的長袍都老老實實的下垂著,透過門縫吹進來的陰風都難以令它們有哪怕一絲一毫的晃動。
“奈良鹿丸。”僅僅只是叫出名字,但是奈良鹿丸卻聽出來些別的,這人咬字發音也好像專門丈量過一樣,每一個音節之間的間隔,都有著一種刻板的感覺。
“屬下正是!”莫名的奈良鹿丸心中竟然有些發毛,他深吸了一口氣,忽然朝前躬身拜了拜,從臉上竟然也露出一個刻板的微笑來。
“就你一個人?”
“是。”
“為何?”
“死了!”
“何人所殺?”
“趙府所屬之下一名太監所殺。”
簡短而刻板的對答聲音在房間內回蕩,忽然,聲音消失,過了足足一炷香的時間,聲音才輕輕的“咦”了一聲。
不是驚咦,反而更像是刻意吐出來的一個語氣詞,“你確定,不是‘曉’?”
“居然,已經知道曉了。”奈良鹿丸心中狠狠一跳,眼睛盯著眼前的椅子腿,椅子腿木是用老竹木所造,上面生著斑斑的霉點,他沉聲道:“不是。。。。。。。大致情況就是如此,司長本欲是要搭上趙府的關系,臨時卻改變了心意,決意要與那個‘曉’組織進行合作,卻不料,霧谷外居然還暗藏著趙府追來的伏兵,是故中了埋伏,一番苦戰之后,司長不幸身亡,屬下卻得以僥幸逃脫。”
奈良鹿丸將早就準備好的說辭奉上,眼珠子一動不動的盯著腳底板。
時間仿佛過了一瞬,也仿佛過了許久,椅子上的那人微微皺了皺眉,他從旁邊的桌上摸了兩塊四四方方的小石頭在手中轉著把玩了一會兒,忽然將它們塞進嘴里:“如此,就你一人獨活?”
他說話的時候已經將那些石頭嚼碎了,口中發出咔咔的聲音,仿佛是人在嚼炒好酥脆的豆子。
奈良鹿丸這個時候才注意到桌上還有一只粗瓷的碗,里面盛滿了打磨的四四方方的鵝卵石,卵石被洗的干干凈凈,五顏六色的堆在碗中像是一塊整齊完整的壁壘,第一眼看上去或許以為是什么別出心裁的擺設,卻不知道這是這人的零嘴兒。
聽著耳邊傳來的咀嚼聲,奈良鹿丸脊背發寒,但是語氣卻是沒有什么情緒的波動,依舊咬牙沉聲道:“正是。”
他知道這是對方在懷疑他的說辭了,不過。。。。。懷疑終究只是懷疑,只要自己死要牙口,假的也得變成真的。
“哦。”咀嚼聲停頓,椅子上的人若有所思的應了一聲,然后將手探進桌上的那個碗里,攪動的石子嘩嘩直響。過一會兒才道:“何以正好你能獨活。”
“兵獄司中人誰沒有點自己的本領,僥幸能逃得一命,大人也不需問我如何做到,我此刻站在這里向大人匯報便是明證。”奈良鹿丸斬釘截鐵回答道。
這個問題,他很難回答,所幸便不答,明面上看上去是在隱瞞著什么,可細細想的話,似乎卻又顯得光明磊落,沒說假話。
他這話里基本沒有幾句真話,還有語焉不詳之處,可偏偏也就正是如此,反而才更有說服力,畢竟沒有哪個聰明人會編出如此漏洞百出的謊言來不是?
椅子上那人微微瞇起眼睛,盯著奈良鹿丸看了一會兒,心中的懷疑居然也就真的消散了,開口道:“談談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