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你如何答應(yīng)我的?”一到內(nèi)間站定,明思立時轉(zhuǎn)身冷聲道。
顎敏垂眸不言語。
“給我一個你覺得必須要瞞著我去的理由!”明思定定望住她,繼而放緩語速卻多了一分凜冽之意,“莫非從未見我對你們發(fā)作過,所以便可讓你任性妄為——你當(dāng)真以為我不會發(fā)作人么?”
顎敏抬眼起來,“那日說好如此行事,奴婢想了一晚上也覺得這個法子是眼下最好的法子——”
“最好的法子也不能拿命去賭!”明思驀地厲聲,“早前是我心急思慮不周,可你想過沒,諾霞在寶光手下時日不短,以寶光的為人,她既然當(dāng)初讓諾霞引你出手,她難道對你絲毫無了解么?我雖算不得蠢笨之人,可比起寶光此人識人的準(zhǔn)頭,拿捏人心的本事,我都自認(rèn)弗如——你如何心性,她只怕就早清清楚楚!若她反拿了你,反將一局,你讓我如何做?”
顎敏眸光顫了顫,默然片刻忽地輕聲,“王妃覺得奴婢是何心性?”
明思微愣,看了她一眼,“還能有什么?原先當(dāng)你只是心軟心善,如今才知還主意大性子倔不聽號令!”
說完終究是做不出更嚴(yán)厲的表情,只瞪了她一眼。
顎敏垂眸彎了彎唇,順著明思的話先笑了笑,“王妃說得自是無措?!秉c了點頭,話頭一轉(zhuǎn),“王妃同奴婢日夜相處且都不知奴婢還藏了這些個心性,寶光也非神人,她即便知曉一些又能知多少?姐姐雖是被她利用,但奴婢以為姐姐也不會同她說太多奴婢的事兒。退一萬步,即便是說,我們姐妹二人分離數(shù)年,而后相處也少。連奴婢都不知曉姐姐也變了許多。姐姐哪里又能知曉奴婢多少?”
顎敏一番話說得慢條斯理。有條不紊。
明思倒從未發(fā)現(xiàn)她有這般好辯才,一噎后,沉了口氣,“可你舍命救我此事卻是瞞不過的,你若是旁人你會相信這樣的一人會背叛她用命救下的人么?”
顎敏輕輕一笑,搖了搖首,“此一時彼一時,王妃當(dāng)然不會懷疑奴婢擋箭之舉有其他目的,可落在旁人眼里,卻未必個個都會這般想。不說遠(yuǎn)的。就咱們這府里也定然有人會說奴婢是為謀一個好前程才舍本賭上一賭。寶光那人心性全無良善,她又豈會從好的地方去想奴婢?再說——”頓了頓,“即便她信奴婢是個心軟重情之人。她更會相信奴婢會為她所用。一個是才跟了數(shù)月的主子,另一個是自己嫡親的姐姐——奴婢以為,只要奴婢演得夠真,她未必沒有上鉤的可能!王妃不是說她如今其實已差不多用光手中籌碼了么?為何咱們這次不能反客為主?”
顎敏反問明思,一雙秀麗的眸子驚亮。
明思扶了扶額頭。有些無語無奈。
顎敏說的固然也有道理,可她哪里知道此事并非這般簡單!
一個莫清清已經(jīng)足夠讓她戒備,而現(xiàn)在的局勢又豈是一個莫清清!
連她現(xiàn)在也不能將所有的緣由前因后果確定串聯(lián)起來,蟬、螳螂、黃雀——誰扮演了什么角色,誰利用了誰?,她現(xiàn)在都全然不能肯定。她如何敢讓顎敏再趟入?
兩日前,她是真正被仇恨蒙蔽了理智,故而才沒考慮周全。
“不行!”明思放下手抬首起來。神情是不容反對的威嚴(yán),“不論何種理由,我說了不許就不許。今日起我會同沙魯交待,不會讓你再出府!好了,下去吧?!?
顎敏不動。
明思轉(zhuǎn)身走出兩步。顎敏的聲音從身后低低傳來,“王妃病弱之軀且能上拉亞山頂。為何奴婢就不行呢?”
明思倏地頓住。
“王妃同奴婢說過,女子當(dāng)自尊自愛自重——這是奴婢頭一回想自己去做成一件事。不止是為了王妃王爺,也不止是為姐姐,這也是為了奴婢自己?!鳖€敏輕輕抬起眼,“奴婢想成為王妃這樣的女子,奴婢不是想邀功討賞,也不是為了其他,就是想同王妃一樣。為了自己在意的人,為了自己心中的念頭,去盡力一回。王妃,奴婢可以么?”
明思垂在袖中的手微顫了顫,沒有轉(zhuǎn)身,緩緩閉了閉眼。
須臾后,她平緩住心中的巨震,走到一側(cè)柜前將青石送來的匣子取出。
拿出兩個戒指緩步走到顎敏身前一步,拉起顎敏的手將戒指放于她掌心,“芍藥花的是飛刺,可一擊斃命。牡丹花的是刺針,上面的麻藥可瞬息制人動憚不得。藥效一個時辰,可反復(fù)用三回?!?
顎敏垂首看著,將手指徐徐握攏,“奴婢謝過王妃?!?
哪里該是她謝自己?
明思心中再明白不過,誠然顎敏說的是真話,但其中為著她的那個緣由起碼要占一半。
她雖也置生死于度外的時候,但每回都是逼不得已無法選擇的情形下。
她為的也都是自己的至親。
明思垂了垂眸光,“萬事多加小心?!?
言畢,轉(zhuǎn)身快步而出。
顎敏望著明思的背影,唇角露出笑意。
接下來的日子,睿親王府好似又回復(fù)了平靜。
榮眉隔三日來王府一回,而明思自己也兩日便會進宮一回探望太后。
在御醫(yī)小心翼翼的調(diào)理下,太后的身子慢慢好了些。
可再也不復(fù)往昔的美艷容姿,明思深為可惜。
時如沙漏無覺,就這般一日一日過了,轉(zhuǎn)眼十日便過。
明思問過榮眉才知曉,榮安的生辰是五月初一。
生辰是五一……難怪了,榮安的的確確可以稱得上一個勞?;实?,同朱元璋只怕是難分高下。
初一這日下午明思稍稍裝扮了下就進了宮。
雖昨日才進宮陪了太后,但明思今日還是提前了一個時辰入宮,打算到慈寧宮坐坐。
到了慈寧宮,太后是精神不大濟,看到明思來卻還是極高興的。
年紀(jì)愈大的人便愈是寂寞,明思明白這個道理,尤其在眼下這種時候。
何況,她也愿意同太后這樣的老人親近。
方坐了一刻鐘,明思正在說元國的一些趣事,忽地宮人來報,“稟太后娘娘,太子殿下來了。”
明思心下倏地一緊!
太后被明思說的趣事兒逗得正開懷,聞言也露出喜悅的點頭,“快請?zhí)舆M來?!?
因今日的宮宴,榮俊今日一身正裝打扮。
金色的納石失上坎肩上寶石華光熠熠,襟前金龍氣勢威武,再配上六重華冠,端是貴氣逼人,器宇軒昂。
“孫兒見過皇祖母。”榮俊噙笑溫文的行禮,笑看明思一眼。
明思竭力平靜,迫自己露出一個微微笑意,朝他頷了頷首。
“快些來坐,”太后笑著朝榮俊慈愛招手,“你十七嬸方才在說元國的事兒,哀家聽著極是有趣。你倒會趕巧了?!?
榮俊清朗一笑,邁步過來在明思下首入了座,“那今日確是孫兒的運氣了。孫兒去元國那回太過匆忙,也未曾好生見識一番。說來在蒼山寨門前,孫兒還同十七嬸見過一面。不過那時不知竟是一家子,卻是錯過了?!?
太后還是頭回聽說此事,“哦”了一聲,饒有興致的呵呵一笑,“都道是有緣千里能相會,這也說明是咱們一家子的緣分?!?
言者無意,聽者有心。
榮俊眼中笑意融融,“皇祖母說的是?!?
明思淡淡含笑,端了茶盞來喝。
榮俊同太后說了一陣話,明思也偶爾插一句,很快半個時辰就過了。
太后看了看時辰,對榮俊笑道,“差不多了,今兒個是你父皇生辰,不必陪哀家了。有客在,早些過去吧?!?
明思一怔,“母后不去么?”
太后笑著搖了搖首,“我如今不沾葷腥,就不去了?!?
明思呆了呆,望著太后一時說不出話。
“莫多想,去吧。”太后朝明思點點頭,看向榮俊,“如今你十七叔不在,你凡事多照應(yīng)著?!?
榮俊彎腰應(yīng)下,“皇祖母放心就是?!?
明思無法,只得同太后告辭,同榮俊一道走出了慈寧宮。
兩人并肩緩步而行,明思垂眸無言。
榮俊看她一眼,“可還在擔(dān)心皇祖母?”
他以為明思的沉默是因太后方才那句茹素之言而引起的。
明思輕輕“嗯”了一聲。
榮俊嘆息一聲,勸慰明思道,“你也莫要太過擔(dān)心,皇祖母年紀(jì)大了,飲食清淡些也有益處?!?
明思垂眸淡笑搖首,“心病還須心藥醫(yī),藥只能治病不能治人。何況,還只是飲食?皇祖母如今這般——怎能不讓人憂心?”
榮俊贊同地點頭,“你說的也對。可眼下情形這般,擔(dān)心也無用,也只能朝好的方面想?!?
明思搖首不說話。
榮俊只當(dāng)她憂心太過,望著明思明顯又削尖一分的下頜和眼下淡淡青影,不覺憐惜,“你這些日子可好?”
語聲情不自禁的放柔了。
明思“嗯”了一聲,抬首起來,“你那邊可查到了什么消息?”
榮俊早有所備,“并無那人的消息,但有人在千丈坳發(fā)現(xiàn)了一些尸首。報上來的消息說死者皆為成年男子,且虎口掌心有繭,應(yīng)是練家子。我已經(jīng)派人去了,確切消息月內(nèi)可得。”
今天吃飯時候心里過了一遍情節(jié),《嫁夫》也許不用到下月月底就能正文完結(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