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落在地上的短刃散發著一陣清冷的銀光，夏維彎下腰，撿起利刃來，平靜地看了很久，卻是將這把差點置她於死地的兇器，遞迴了羅森子爵的手中。
“子爵大人，您說的沒錯，該死的是我們。”夏維靜瑟的聲音，在高高的大廳頂上回蕩，“瑟琳小姐是位優秀的溫蒂尼，您如果覺得殺了我們就是爲她報了仇，您可以動手。”
“莉莉……”希倫當然知道夏維不是那種引頸就戮的人，從她冰冷的語氣，就可以聽出她根本沒有半點赴死的意思，有的只是哀嘆和憤怒。
“莉薇娜小姐是覺得我不敢殺你？”羅森子爵眼睛充.血，盯著夏維道。
“你當然敢殺我。我沒有闖進街道大肆屠殺的實力，沒有在貴族們的武技面前自保的能力，比起殺死瑟琳小姐的兇手而言，殺我是一件多容易的事？子爵大人，你說是嗎？”
夏維的聲音始終很靜，但恍惚之中的寒意，卻讓人暗暗發慄，羅森子爵這樣的貴族，自然不可能不知道，發動那一場屠殺的幕後兇手是誰，但是，他能去聖殿大殺一場嗎？
海皇的威儀，已經深入人心，羅森子爵不是不敢，而是欺騙著自己，將怒火轉移到夏維他們身上。
在羅森子爵心裡，如果夏維他們不惹怒聖殿，他的女兒又怎麼會慘遭牽連？
就算夏維不說，羅森子爵也明白，殺了夏維，也只是他自欺欺人罷了……
給女兒報仇……薩爾一家根本就沒有這個能力。
經歷了一場大變的伊希斯和米娜，也再不是以往無憂無慮的貴族子女了，他們雖然沒有阻止夏維的一意孤行，但都十分警惕地盯著羅森子爵，如果他真有什麼動作，他們不出一息就能將其拿下。
斯特恩在另一邊的角落，斜斜地看著三個學生的反應，滿意地一揚酒杯，一口烈酒遁入腹中。
“送羅森子爵回去吧。”樓梯上伊索米雅的聲音傳了下來，兩個領主府的侍衛扶起子爵，轉身就往門外走去。
夏維在三人將要出門的時候，上前幾步，仍是將那把銀色短刃遞給羅森子爵，附耳在他的身邊，輕輕地說了一句話。
羅森子爵頓時神色大變，隨後搖了搖頭，將那把短刃推到夏維手上，一步一步緩慢地走出了領主府。
背影漸漸消失在長長的正道上，夏維捏緊了手中的銀刃，那一刻她只看到，不過四十多歲的子爵，彷彿一瞬間蒼老了二十年。
***
十四歲的伊索米雅，是這場茶會的主持者，雖然她不若哥哥伊希斯那般，擁有著溫蒂尼的身份，但除此以外，沒有任何落下伊希斯的地方，整場茶會除了羅森子爵的那一出，基本上沒出什麼大的問題。
回到旁邊的沙發上坐下，希倫斜著眼睛道：“本來是來散心的，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
夏維擡起頭，燦然一笑：“如果沒有這件事，我還不知道我心裡一直有個結，自己以爲是不存在的，實際上總左右著我的情緒，但是今天，我知道這個結已經解開了，雖然解開的方式有點激烈。”
希倫哦了一聲，奇怪道：“怎麼？”
“薩爾家尚且還是迦樓羅族的貴族，但是在聖殿的眼裡算什麼？”夏維伸手撫摸了一下那把銀色短刃，“若非羅森子爵，我還不知道，聖殿的勢力和影響竟是如此深刻，堂堂上四海貴族，寧願欺騙自己，也不敢對聖殿顯露半分不敬。海皇的實力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恐怕還是這個信仰，已經深入人心了。”
希倫比夏維讀過更多瑪雅這一千八百多年的歷史，聽到夏維的話，低頭咬了咬脣：“你說的沒錯，火麒麟的謀反，最終也並不是輸給了海皇的實力，而是輸給了整個瑪雅對海皇的信仰。”
兩人頓然一嘆，均是不再多話。
白色的鋼琴流溢出散漫而優雅的華爾茲舞曲，經過了剛纔那一場變故，慢慢茶會也在伊索米雅的調整之下恢復了應有的氣氛，不過多時，客人們的興致再次揚起，彷彿羅森子爵那件事，沒有發生過一樣。
這裡的客人非富即貴，多多少少都瞭解那次事件恐怕是跟聖殿有點關係，可是，沒有誰會說破。
伊希斯陪同妹妹一道招待好了客人，朝著夏維他們這邊走了過來。
“今天真是不好意思。”伊希斯十分抱歉地嘆了一口氣，眉目微沉，目光清雅濯然，“伊索米雅剛剛從王都回艾爾達，並不知道羅森子爵家裡發生的事情，她現在已經上去幫忙父親統計這次帕託城的屠殺，做撫卹的工作了，希望羅森子爵能快點從喪女之痛裡恢復過來。”
夏維微微閉眼，苦澀一笑，她前世的父母，又何嘗不是經歷喪女之痛，十五年的時間過去了，不知道他們是否從悲痛之中恢復過來。
“伊希斯，”希倫淡淡一笑，“伊索米雅身上明明有靈力波動，爲什麼是溫蒂尼？”
“呃……伊索米雅確實不是溫蒂尼，只是她一直對這件事耿耿於懷，所以使用的都是具有靈力波動的衣飾，算是補償她一個心願吧。”
夏維奇怪地看了看不遠處的伊索米雅：“這場茶會真的是她主持的？”
伊希斯點點頭：“那倒沒錯，伊索米雅從小在這方面就很有天賦，雖然年紀還不大，但這個帕米爾家族裡，沒有一個人能比得上她。墨菲特殿下生前曾經多次說過，希望伊索米雅能成爲迦樓羅族宮廷的女主人……可惜……”
“唔，很抱歉。”夏維當然領會過來伊希斯說的是什麼意思，原本淡然的神色也緩緩沉了下去，“那個……伊索米雅還小，未來的路還長……”
伊希斯輕輕沉笑，淡語道：“墨菲特殿下的感情……其實伊索米雅是有默契的。所以，爲了能不輸於那些擁有靈力的競爭者，十歲起她就開始苦練武技，她的劍技承襲了我們家傳武技的魅步，攻擊方面又是米諾貢族的劍師親自指導，現在已經四年了，只怕尋常的菲尼克斯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都不是她的對手。”
夏維再次應了一聲，沒有想到這個剛滿十四歲，能操持出如此精緻的宴會的女孩，竟會有一段那樣的過去。
“莉莉，你以前都在修習什麼武技？”提到此處，伊希斯不由得多問了一句。
“誒？”夏維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除了一些基本功外，還真沒修習正式的武技，臉一紅道，“夏爾家族的武技功法並不全面，我沒有急著修習武技，我問問斯特恩老師再做決定吧。”
伊希斯想了一會，清雅的語氣竟是變得有些吞吞吐吐起來，他眨了眨眼睛，漫聲道：“那個……我剛纔上樓去問過父親，然後也到那邊去問過了斯特恩老師，所以……嗯，如果……如果希倫大人不反對的話，莉莉，不如你一同修習我們帕米爾家族的武技吧。”
“啊？”夏維整個人懵住了，伊希斯這話雖是說得前言不搭後語，但總體上要表達的意思還是表達完整了，不過正因如此，夏維纔會感到驚訝。
每個家族對於自己的家傳武技，態度都是十分慎重的，很少有外傳的可能性，羅德領主竟會同意伊希斯將技藝傳授給她？
沒等夏維說話，希倫就已經代她應了下來：“如果真真的是羅德領主的意思，請代希倫向領主大人表示感謝，武技方面我確實沒什麼能幫莉莉的，帕米爾家族的傳承武技很不錯。”
“希倫？！”夏維這還是第一次聽到希倫接受別人的好意，以他那般桀驁的性格，說出這麼一番話來，很是讓人感到奇怪。
伊希斯卻是對希倫的回答十分高興：“嗯，希望帕米爾家的家傳武技，能適合莉莉。”
希倫的笑容沉了沉，以只有他自己能聽到的聲音默語道：“放心吧……一定適合的。”
舞曲又換了幾輪，伊索米雅身爲茶會的女主人，已經被衆多青年才俊邀舞了，不出一會已是香汗微薰，看到伊希斯在夏維他們這邊，禮貌謝絕了另一個邀舞的年輕男子，也朝著這邊走了過來。
“莉薇娜小姐好，我叫伊索米雅，願意前來參加茶會，我感到很榮幸。”伊索米雅笑著朝夏維欠了欠身，作爲一個貴族少女來說，這個禮已經算是做足了。
夏維當然依樣還禮：“能見到艾爾達傳聞甚廣，但難得一見的伊索米雅小姐，更是我的榮幸。”
伊希斯站起來，朝伊索米雅問道：“斯特恩老師那邊，你已經說好了？”
“是的，哥哥。”伊索米雅柔美地一笑，“斯特恩老師說讓莉薇娜小姐修習帕米爾家族的武技沒有問題，這並不會跟你們以後的課程相沖突。”
夏維瞪大眼睛，伊希斯竟然是先斬後奏？
希倫低頭一笑，但只是一會，立刻就擡起頭來，正了正色，輕聲道：“伊索米雅小姐。”
“是……希倫大人。”伊索米雅沒想到希倫會主動跟她說話，雖是在王都她已是見過很多大場面，但面對希倫的時候，緊張還是會有一些的。
希倫眼角斜斜挑起，魅然一笑：“伊索米雅小姐，這首曲子不錯，不知是否有幸能邀請你共舞一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