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九月,江城的雨就連綿而至。
在清晨忙著趕去上班的人群中,葉秋池推著單車,低頭留意著腳下的積水坑,走得小心翼翼。
今天是她正式上班的第一天。死黨張萌萌說第一印象很重要,所以盡管她再三說公司要發(fā)統(tǒng)一工裝,還是被拖去商業(yè)街選了這一身價格不菲的淺色修身中裙套裝,說是中裙讓人顯得沉穩(wěn),淺色讓人顯得陽光。
“唰--”
一道銀光竄過,街面的泥水一路飛濺。葉秋池來不及躲開,那黏糊糊的泥漿便已撲得滿身滿臉都是。
“我去,奔喪嗎這是?”
“有幾個臭錢就了不起嗎,沒素質(zhì)!”
被泥水濺到的行人紛紛咒罵。
葉秋池抹開臉上的泥水,看著衣裙上一片片的褐黃泥斑,想起早晨才扔掉的吊牌上那串華麗麗的數(shù)字,心下便是一緊。再抬頭時,前面十字路口已經(jīng)亮起了紅燈,而那輛“肇事”的銀色跑車正扎眼的停在路口。
不及多想,葉秋池將單車往路邊的燈柱上一靠,挎了小包便朝那輛車追了過去。
“篤篤篤--”
葉秋池抬手敲了好一陣,那密閉的車窗才緩緩降下。
車內(nèi)音樂喧嘩,一個留長發(fā)穿卡其色薄棉衫的男子睨她一眼,開口道:“What's the matter?”
英語?葉秋池愣了一下,是個華僑?
男子也似乎愣了一下,遂改口道:“什么事?”
聽著這純正的國語,葉秋池就皺起了眉:“下雨天你開那么快干嘛?”
“小姐,這和你有關(guān)系嗎?”
“你濺人一身泥水,不該道個歉嗎?”
男子瞥一眼葉秋池,側(cè)身從扶手邊的儲物箱里拿出錢包,一臉倨傲道:“你這衣服多少錢?”
“這根本不是錢的問題!”
“不是錢的問題你攔我?”男子做出一副不可理喻的表情,隨即升上車窗。
葉秋池將挎包卡進車窗,俯身道:“你這什么態(tài)度?”
男子回頭看了眼路口的紅燈,轉(zhuǎn)過頭來:“小姐,這條路限速40,我遵守交通規(guī)則沒有超速。路面積水,只能怪城管路政部門不作為,你應該去找他們……”
見男子狡辯得頭頭是道,葉秋池就來火了:“你看見路面積水,就不能減點速嗎?這么沒有公德心,你爸媽怎么教的你?!”
“有病啊你!我爸媽怎么教的,管你什么事……”
“你才有病呢,大清早開這么急,家里要死人了嗎?!”
“你,你--”
男子滿面怒色,側(cè)身將她的挎包一把推出窗外,隨即踩下油門,疾馳而去。
葉秋池倉惶后退,不料細高的鞋跟踩進了下水道蓋子的縫隙,腳踝猛的一扭,人便失衡栽進了那汪黃澄澄的泥水里。
葉秋池痛得直擰眉。只是,這一刻她分不清究竟是腳疼還是心疼。
“這年代,有幾個臭錢的人都這樣,飛揚跋扈。”
看著那輛跑車闖了紅燈揚長而去,路人紛紛搖頭指責,卻沒人上前來攙扶葉秋池一把。
在泥水洼中愣坐了好一陣,葉秋池咬著牙站起來。這幅模樣自然是不能去公司了,葉秋池只得推著單車一瘸一拐回家去換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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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興業(yè)大道中段的篤行大廈,是篤行國際旅游運營集團的總部,兩年前才修建完工,外部設(shè)計時尚新潮,大廈前的廣場上立著三匹奔騰的漢白玉馬雕塑,基座上是金光閃閃的公司LOGO。
在大廈一樓的門廳處,早已候著一排衣著嚴整的男女。其中一個穿淺色西服長著一張湯圓臉的男子面露焦急,頻頻抬腕看時間。
片刻后,一輛銀色的跑車“吱”的一聲停在了大廳門口。
跑車剛一停下,圓臉男子就快步跑到駕駛室旁拉開車門,滿臉堆笑道:“可算來了。擔心死我了,昨天才回國,今天就上班,真怕你倒時差起不來。”
“咸吃蘿卜淡操心。”
“不錯,這個歇后語用得地道!”圓臉男子笑著豎起了大拇指。
跑車里下來的長發(fā)男子睨他一眼,隨即將車鑰匙“啪”一聲拍進他手里,壓低了聲音道,“嚴慶,這次再敢給我把車掛了,仔細你的皮……”
“給哥匯報一下,上次撞了車后,我就正經(jīng)報了駕校了。”叫嚴慶的男子笑嘻嘻道。
“早說了,公司里不要叫我哥。”長發(fā)男子白了他一眼,隨即朝等候的眾人走去。
“秦總,你好!我是您辦公室的秘書宋心怡。”一位身著灰色套裙帶著眼鏡的女子主動上前作了自我介紹。
長發(fā)男子與她點頭握手道:“你好!”
“秦總,我是策劃部的肖虹月,歡迎回國!”
“謝謝!”
“秦總,我是計調(diào)部的林翰,請多多指教。”
長發(fā)男子朝林翰點頭后,視線落在了他旁邊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的年輕男子身上,他上下打量一番后道:“董……思源?”
“秦……秦總,你還記得我?”叫董思源的青年眼中露出了幾分驚喜的笑意。
長發(fā)男子微不可察的挑了挑眉,隨即道:“叫我秦驍就好。”
在董思源略顯詫異的表情中,秦驍卻已經(jīng)向下一位等著與他握手的人走去了。
一長溜等候的人都紛紛主動向他問好作自我介紹。秦驍一邊點頭回應,一邊皺起了眉頭:這么多人,誰特么記得住?
“大家都先回去工作吧,隨后秦總會召集大家開會。”等眾人都自我介紹完畢,宋心怡便上前道,“秦總,我先帶你去辦公室吧。”
秦驍朝眾人擠出一個微笑,隨即跟在宋心怡身后進了大廳。
“秦總,您今天的日程是這樣安排的:首先是由總經(jīng)理徐世杰徐總為您介紹公司整體運營情況,隨后是總部全體職工的一個見面會,最后是與策劃部、計調(diào)部、接待部、導游部、外聯(lián)部、財務(wù)部等大部門的經(jīng)理會面,聽取部門匯報……”
宋心怡邊走邊作匯報,她沒看一眼手里的日程表,卻能保持著穩(wěn)定的語速和沉穩(wěn)的舉止。
“好的。”雙手插在褲袋里的秦驍,視線游走在大堂墻壁上的一組組浮雕上,他的回答顯得有些漫不經(jīng)心。
宋心怡留意到這一點,轉(zhuǎn)變了話題:“我聽董事長說,這些浮雕上的畫,都是秦總您小時候畫的……”
“是么,我都不記得了。”秦驍收回視線,嚴肅了表情問道,“職工見面會的發(fā)言稿準備沒有?”
“哦,已經(jīng)準備好了,是徐總親自審過的。”
乘電梯上到20層,宋心怡將秦驍領(lǐng)進了一間裝飾豪華的辦公室。開闊的落地窗外,整個開發(fā)區(qū)便如同一個巨大的實景沙盤般盡收眼底。
“時間緊,也沒來得及征求你的意見,您看看辦公室里還需要些什么,我馬上去安排采辦。”
秦驍在辦公室里走了一圈,隨即指著辦公桌上一個裝有一家三口合影的實木相框,皺眉問道:“這哪來的?”
“哦,這是嚴助從董事長辦公室拿過來的。”
“放回去。”秦驍冷冷道。
難道董事長秦昭元和兒子秦驍關(guān)系不好的傳言是真的?董事長為他欽定的私人助理嚴慶不是他的發(fā)小么?這馬屁還能拍到馬腿上去了?
宋心怡愣了愣,拿著相框走了出去。
“秦總,徐總來了。”
秦驍在落地窗前的大班椅上坐下,剛拿起桌面的一疊關(guān)于公司基本情況介紹的資料,宋心怡便又回來了。她躬身推開辦公室門,引著一位穿黑色西裝體型矮胖的老頭子走了進來。
秦驍瞥了眼對面墻壁上的鐘,起身問好:“杰叔早!”
“驍兒,我怎么覺得你又長高了?”徐世杰進門后,先是上下打量了秦驍一番,才又笑著開口道。
“杰叔其實是想說我頭發(fā)又長長了吧?”秦驍笑著將他帶到會客沙發(fā)前就座。
“呵呵,這頭發(fā)也是挺長的,搞得像個藝術(shù)家了。”徐世杰在沙發(fā)前沉身坐下后笑著問,“去看你爸了沒?”
“還沒,準備下班就去。”秦驍在徐世杰對面的沙發(fā)上坐了下來。
“你這孩子啊,公司再忙也不急著這一時半刻的,你兩年沒回國了,回來了不先去醫(yī)院看看你爸爸……”
“你還不知道我爸那脾氣,我要是沒弄清楚公司的狀況就去見他,還不得被他罵死?”秦驍接過宋心怡送上來的黑陶茶杯,轉(zhuǎn)手又遞給徐世杰。
徐世杰接過喝了一口,點頭道:“這到也是。要不是你爸不放心我,也不會這么著急把你召回來了……”
“杰叔說什么呢,我爸哪里是不放心你,他分明是覺得我二不掛五,逮著這住院的機會想讓你教導教導我。我就先說了,我對公司管理一竅不通,公司的事還是要勞煩杰叔多費心。”
“呵呵,自打你爸開了這家公司,這二十幾年我就全耗在這兒了,眼看著你們這些后輩們大了,我還指望著能早些退休,趁著骨頭沒朽去沙灘上曬曬太陽呢……”
“杰叔你是公司的頂梁柱,這要去沙灘上曬太陽了,公司也就晾著了。”秦驍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當即皺起了眉頭。
“怎么了?”徐世杰問道。
“太澀口了。”
“小宋,以后記得給秦總準備咖啡。”徐世杰朝宋心怡吩咐了一句,隨即又笑道,“你這是喝慣了洋咖啡,喝不慣老祖宗的茶水了。”
宋心怡點頭應下后,隨即躬身退出了辦公室。
秦驍抿唇笑了笑,擱下茶杯道:“怕我爸查功課,還是麻煩杰叔給我介紹一下公司的情況。”
徐世杰點了點頭,嚴肅了表情給他介紹起了公司的整體運營情況。
篤行集團旗下包括了旅游規(guī)劃設(shè)計、景區(qū)運營管理、旅游品牌營銷、酒店投資及運營、房地產(chǎn)開發(fā)等領(lǐng)域的多個子公司,目前已是國內(nèi)旅游業(yè)界的翹楚。集團董事長秦昭元前段時間因意外發(fā)生車禍,導致脊柱骨折,手術(shù)后醫(yī)生告知需要臥床靜養(yǎng)一段時間,他便讓旅居國外的兒子秦驍作為執(zhí)行總裁回來代管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