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孤鴻讓龍空空、萬大石出面,向苗族各部酋長征兵,于各族戰士中精挑細選,拔出兩千強健敢戰之士,同萬大石麾下精銳一千,共是三千人,帶足糧草,向彝族領地出發。
不數日,經過順元城,彝族各部已聚集起數萬兵力,聽聞奢香同苗人講和,都是又驚又怒,多數頭領都說奢香必然是被逼迫,方才虛與委蛇,主張直接殺入苗軍救人。
妙在其中勢力最大的扯勒部,乃是奢香娘家,其父奢享看出這些人不懷好意,力排眾議,讓兒子奢猛駐守軍中,親領族中高手,前往葉孤鴻營中談判。
奢享四十出頭年紀,滿面虬髯,塊頭極為雄壯,見葉孤鴻迎出,滿面殺氣喝道:“便是你在為難我的女兒?我彝族十萬大軍,一人一刀,你這幾千人立成肉醬!識相的,快快放人,饒你不死!”
葉孤鴻嘻嘻笑道:“丈人,初見女婿,如何這般兇狠?”
奢享聽了一愣,隨即暴怒道:“你對我女兒做了什么?”
葉孤鴻搖頭道:“小婿敬奢香如仙女,自然不會無禮,卻是奢香慧眼識珠,親口提了要嫁在小婿,小婿若是不從,豈非有眼無珠?”
他開口小婿、閉口小婿,奢享越聽越惱,正要反駁,葉孤鴻把手一擺,神秘笑道:“況且奢香青春正好,你是她的親爹,難道真忍心看她替個有、名、無、實的老死鬼,守一輩子活寡?”
奢享聽到有名無實四字,心中一驚,奢香和靄翠未曾圓房之事,他這親爹自然知曉,但對外卻是不敢泄露。
畢竟奢香能繼承宣慰使,實在是因靄翠后繼無人,奢享方能以“或許我女兒肚中已有骨血”為由,強推奢香上臺。
他扯勒部本就強盛,乃是彝族中最有勢力的大部落之一,自奢香繼承宣慰使后,更是找了各中由頭,連續吞并七八個個小部,愈發壯大。
待到眾人發現奢香不曾有孕,扯勒部大勢已成,父女兩個拉一幫、打一幫,生生坐穩了位置。
葉孤鴻見他神色不定,笑道:“此事頗不足為外人道,岳父,入帳細談如何?”
奢享倒也有些膽氣,聞言思忖片刻,便令隨從都于外面等候,自己和葉孤鴻單獨進了帳篷。
葉孤鴻走到近前,低聲細語,卻把當年如何救奢香、又殺靄翠等人細說一番,奢享聽罷,眼神閃爍,畢竟于此事上,他扯勒部所得利益之大,遠遠勝于讓女兒僅僅做個妾室,可以說承葉孤鴻恩情極深。
葉孤鴻見他低頭不語,又笑道:“以往種種,不必多說,小婿此番來替你們兩族說合,卻是有一場大前程,要與你彝苗兩家分享……”
他伸出腳,以腳尖于地上畫出九州輿圖,指點天下形勢:“你兩家廝殺幾年,兵將都已慣于征戰,若肯同我聯手,占了蜀地何難?如此一來,天下必然震動,如今兩淮贛楚,彭和尚蓄勢待發,江南一帶,明教蠢蠢欲動,見我峨眉先舉義幟,定然不甘落后,緊隨便要發難,從此天下半壁,再非蒙元所有!”
“我雖占了首倡大義,蒙元若要伐我,正是天高皇帝遠,鞭長也莫及,他也只好同兩淮、江南群雄先見高低。我則乘機襲取漢中之地,于秦嶺幾條要道筑關堅守,坐觀天下成敗!岳父啊,此乃昔日蜀漢之格局也。”
“隨后我養精蓄銳,待明教勢衰,其時元軍精銳也耗大半,我便親領一軍出秦嶺,取長安、潼關為憑,掃蕩三秦,岳父伱則領彝、苗聯軍,順江而下,奪取荊楚江南,則天下半壁,皆在我手,我等以西面潼關、南面長江為屏障,耗盡蒙元余力,便可兩路兵出,會師山東,一舉北上,橫掃漠北,自此天下定也!”
當年劉備劉玄德,征戰半生,何等英雄?諸葛亮隆中對一出,亦不由心悅誠服。
而奢享雖是彝族大豪,格局韜略,豈能同昭烈皇帝相比?葉孤鴻露了一手腳畫輿圖,已讓奢享看得目不轉睛,一番元代版隆中對說出,奢享更是聽得心潮起伏——
聽到要取蜀中時,他還有些不屑,待說至烽火四起,坐山觀虎斗,已不由砰然行動,再聽說兩路并出會師掃北,兩道鼻息,已是粗重如牛!
“賢婿!”
奢享眼光灼灼,深情呼道。
一把拉住葉孤鴻的手:“我家奢香,自小有異人算了她的命格,乃是‘鳳舞九天’之命!”
葉孤鴻笑道:“奢香美貌不凡、性情良善,當為貴妃。”
奢享急道:“你既然替兩家說合,一碗水如何端不平?苗女若做皇后……”
葉孤鴻搖頭道:“苗女之位,如今看來,亦不會高于貴妃。”
奢享皺眉道:“那皇后誰做?”
葉孤鴻哈哈一笑:“岳父,小婿說奢香做貴妃,乃是現在,若是將來岳父征戰有功,女以父貴也說不準。”
奢享不快道:“你要用皇后做骨頭,吊著我去替你賣命?”葉孤鴻大笑道:“岳父豈能如此自比?不妥不妥。再說你征戰,又豈知為奢香?你自己做了彝王,豈不必如今做個奢香夫人的爹要來得威風?畢竟奢香的地位再高也不能傳給兄弟,岳父的權柄,傳于兒子豈不是天經地義?”
奢享一聽此言,乃是許了自己奢家世代領袖彝族的大利,不由慢慢點了點頭,隨即道:“只怕其他各部首領不服。”
葉孤鴻道:“無妨,請他們來我帳中喝酒,小婿不必三言兩語,便令他們無話可說!”
奢享想起他方才濤濤口才,頓時生出信心,點頭道:“你且安排酒宴,我去召他們來!”
葉孤鴻道:“也不必個個都來,不然七嘴八舌,徒費口水,只把那些同你勢力仿佛的召來罷了,肯聽岳父話的,岳父回頭自去說服便是。”
奢享一聽也有道理,隨即離去,隔了足足兩個時辰,方帶著五六個滿面陰色的大酋復歸。
葉孤鴻請了眾人入帳,但見桌案酒菜早已擺好,葉孤鴻拉著奢享道:“岳父坐在小婿身邊,其他各位首領且自便。”
他于中間主位坐定,看著眾人各自落座,正要說話,便有一個首領將桌案重重一拍,大叫道:“姓葉的,你娶了奢享女兒,他自然肯替你出力,只是你所說之事,都是要我各部兒郎用性命去拼殺的,為何得了天下,便是你做皇帝?他做彝王?這不公平!”
他伸手一揮,囊括了一眾彝酋:“我們這里幾個,自知做不了漢人的皇帝,但是將來論功行賞,一人至少也要封我一州之地,建國稱王,你做大皇帝,我們各自都做小皇帝!”
葉孤鴻笑道:“不錯不錯,大家出力,大家得力,這才公平!”
那彝酋大為得意,指著葉孤鴻對奢享道:“你的這個女婿卻是懂事的,讓他占些便宜也無妨了。將來我們索性畫江為界,江左的地面都給你,江右的我們大家分。”
另一個彝酋見此人出了彩,連忙起身喝道:“還不夠,還不夠,你們且想,將來他真得了天下,說話不算怎么辦?那時候他的兵馬只怕比我們還多,我們難道同他打仗?”
奢享惱道:“大家合力造蒙古人的反,靠的就是彼此信任,如今那些地盤尚不是他的,難道現在給你?”
那彝酋洋洋得意道:“我既開口,自有辦法——我聽說你這女婿,江湖上人稱‘峨眉玉俠’,乃是峨眉派最出色的弟子,他們這些名門子弟,最重門派之誼,那個峨眉派聽說女徒居多,我們一人都娶一個峨嵋弟子,將來他便是要忘本,也要估計師門情誼,這個便等同于和親,和了親,大家才是一家人!”
此話一出,其他彝酋紛紛叫好:“不錯不錯,這個法子好,我們要和親!奢享,你做了玉俠的岳父,我們卻只能做他姐夫,平白低你一輩,也算是給足你面子了。”
奢享聽罷皺眉片刻,看向葉孤鴻道:“賢婿,你看此事……”
葉孤鴻哈哈大笑,搖頭道:“彝族諸位首領,果然英才濟濟,所想極為周到,諸位啊,你們且看我的這杯酒……”
說著把酒杯高高舉起,那個要裂土建國做小皇帝的彝人以為他要先干為敬,指著大笑道:“玉俠還沒喝酒就醉了,你這酒杯里,還沒倒酒哩!”
葉孤鴻笑容不減:“哈哈,在下是怕杯中有酒,不夠響亮。”
話音落處,啪的一聲,酒杯砸在地上摔的粉碎。
眾彝人面色一變,正要發作,便聽一聲竹笛響,除了奢享之外,各人桌下忽然爬出一條條蛇來,三角形的腦袋往起一躥,一眾彝酋齊齊驚叫,掙扎著便要站起,卻見一道黑氣飛快卷上面門,七竅同時流血,轟然栽倒,立刻沒了聲息。
奢享大驚,跳起身道:“你、你……”
卻見帳簾一掀,白蛇、奢香二人,俏生生立在門口,白蛇瞪起眼道:“你什么你,你還等什么?還不帶著我妹子回去,收拾了他各家兵馬?”
奢香也瞪起眼,忽然伸手在白蛇臉上揪了一把:“你和姐姐的父親說話,以后記得恭敬些!”
白蛇“哎呀”一聲,正要揪回去時,奢香已快步走入帳中,看著奢享道:“阿爹不要怪葉郎,這是女兒出的計謀,若讓這幾個人活著,爹和阿弟將來做了彝王,也難免受他們掣肘。此時一了百了,省得以后麻煩。”
奢享急道:“你雖殺了各部首領,下面兵馬若是不服,豈不是一場血戰?”
奢香冷然道:“誰個若是不服,扯勒部立刻便和苗人聯手,滅其軍、并起部,且看誰敢不服!”
白蛇正追上來要捏她臉,忽見奢香威儀畢露,一時竟不敢下手,只好撇嘴道:“你也不過師葉郎之故計,得意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