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深夜,趙榮提劍輕踩在宅邸瓦片上。
這天下間能讓他產生危機如此謹慎的,也唯有東方不敗。
清冷目光掃過那被淡淡月光籠罩著的垂脊狻猊、碎瓦飛檐。
趙榮心中一定,自知多慮。
此刻也大致猜到這些人為什么會忽然退走。
雖然用的是潑墨披麻寫意劍法,但在頂級高手眼中還是能看出端倪,分屬不同陣營的高手一退,其余人在亂局中鉆不了空子,便作鳥獸散。
趙榮繞著宅邸一圈,查知還有人藏在暗中,但比之前大大減少。
這些人對他來說不足為慮,可對于福威鏢局依舊是滅頂之災。
方才那些高手沒有把握帶走劍譜,各都沒有動真格。
不把劍譜搞出來,這些人貪心泛濫之人絕不會罷休。
趙榮心中已有定計,他四下再巡視一圈,這才朝鏢局內院方向走去
“那些黑衣尸首暫且放這邊,夜里不安全,等天明再行處理。”
“咱們鏢局內死掉的兄弟不可馬虎,后事全都要安排好.”
林震南壓下心頭憂慮,強行鎮定交代諸事穩定人心。
可一眾鏢師鏢頭們的恐懼已寫在臉上。
方才見識過黑衣人的手段,哪個都不是他們能對付的,因此搬動尸體時也頗為驚心。
短短時間,福威鏢局已人心惶惶。
他們也不想將小命搭進去。
林震南拍了拍王夫人的肩膀,抬頭朝內院方向示意。
王夫人知他有話想說,于是拉上兒子一道跟上。
林平之回望那些黑衣人尸首,心中無法平靜。
忽然他想到什么,喉頭滾動一下急忙說道:
“爹娘,方才那位高手在幫我們!”
“那些黑衣人見他出手,所以全被驚走了。”
王夫人深吸一口氣,看向林震南:“平兒說得有理,若非這位前輩出手相助,我母子二人已經被人擒住。”
“可又實在記不起來,我林家何曾結識過這等人物?”
王夫人面露疑惑:“以這位前輩展露的劍法,就算我家真有劍譜恐怕他也瞧不上吧。”
林平之道:“會不會是行俠仗義的大俠?”
王夫人摸了摸他的后腦,嘆了一口氣:“謠言四起,那些貪心之人妄想天下無敵對我林家全是惡意,如今江湖共逐,這位大俠已救我母子一次,大恩難報。”
“平兒,我們不能奢望太多,若把人家也牽扯進來實在有愧。”
林平之點了點頭,覺得娘親說得有道理,可又想到面前災禍,心中焦急痛苦不知怎么辦才好。
母子二人聊著聊著,忽然發現林震南目光呆滯。
口中低聲念叨著什么“是那位”“是那位嗎?”
母子二人見他這個樣子很是擔心。
正準備問話,但又同時住口,頓住腳步。
一家三口立在內宅廳堂入口,左右各有一盞外印彩繪獅子繡球花邊的圓燈亮著光,內廳還有一幅絹本綾裱立軸的臥虎圖。
香案檀香浮細,正有一人站在檀香前觀摩那幅《臥虎圖》。
內宅悄無聲息冒出一個人來,這個關口他們本該心驚肉跳。
可這背影實在熟悉,他又一身黑衣,分明是剛才出手相助的江湖大俠。
林震南心跳劇烈,想到種種可能不由呼吸局促!
他盡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往前幾步抱拳拱手問候:
“敢問.敢問前輩可是瀟湘劍神趙大俠?”
林震南問話時面前之人回過身來,他腦海中的一系列記憶被擊穿,那張面孔與印象中那人對應上了。
是了,還是那個少年!
但卻有了一股當時不具備的超然氣度。
“林總鏢頭,許久不見。”
“趙大俠~!!真的是你!!”
林震南的情緒難以描述,他復雜又激動地敬呼一聲,雙膝朝前就要跪倒。
趙榮伸手,一把將他扶住。
“鏢頭不必如此,快快請起。”
趙榮見他還要跪伏,稍稍用力將他拉到一旁靠椅坐下。
林震南不再強拜,卻又連忙站起來將趙榮請到上座,這才在一旁陪著坐下。
王夫人和林平之愣愣瞧著這一幕,心中滿是驚異。
瀟湘劍神?!
一時間,他們有種恍然大悟之感。
能將那些牛鬼蛇神全部驚走的天下間無有幾人,眼前這位便是其一!
是了
那天王老子向問天天不怕地不怕,卻在衡州府附近被嚇退,此時劍神當面再被嚇退,那也是合情合理。
可是可是!
夫君(爹爹)怎么會認識瀟湘劍神?!
王夫人與林平之滿是疑惑,驚喜又忐忑。
王夫人將林平之一拉,也上前來拜:“趙大俠對我母子救命之恩,大恩大德,難以為報~!”
趙榮起身去扶,又道:
“王夫人林公子不必如此,我與總鏢頭是樂安故舊。當年總鏢頭于我有恩,此時我出手相助是應當的。”
林震南慚愧又慌亂,連呼不敢。
“趙大俠實在言重,當年我只是胡亂丟了幾個暗青子,哪里算上什么恩情。”
“今日趙大俠不出手,我林家滿門恐怕都已不在。”
“欸”
趙榮微微搖頭:“滴水之恩也當銘記,何況我此番既然有些能力,若是坐視不理,豈不成了忘恩負義之徒?”
林震南聞言震撼,心中情緒激蕩翻滾。
萬沒想到當初小小善意,竟會在林家遭受滅頂之災時換取一線生機!
王夫人和林平之聽著什么樂安故舊心中疑惑。
但此時也不是問這些的時候。
林平之瞧著那與自己差不多年歲的面孔,感受對方身上那股氣度,心中好生驚嘆。
聽了他的話,心中又不由一陣火熱,更是佩服。
王夫人則是憂心道:“趙大俠,如今江湖共逐,一旦牽扯進來豈不是要為你惹來大麻煩?”
趙榮的聲音不疾不徐:
“此事雖然復雜,不過還是可以解決。”
“鏢頭可是一直想與青城派交好?”
“正是。”林震南應了一聲,還準備說自己與余觀主的事。
沒想到.
“我當初路過江城發現青城派弟子盯著福威分局,想到是你的生意于是令人查探,這才發現那松風觀余滄海一直圖謀伱家劍譜。”
“什么~!”
林家三人大驚,沒想到青城派竟然有此圖謀!
趙榮的話他們是絕對相信的。
“余觀主竟然”
林震南有些恍惚,嘆了一口氣。
又聽趙榮說道:
“青城派也算是名門正派,我也不好直接打殺。所以一直派人盯著他們,等余滄海動手我再抓他幫你平難。”
“一個青城派原本不足為慮,現在天下皆傳辟邪劍法與東方不敗有關,因此引亂武林。這一點我也無法料到,一路倉促下福州來得有些晚了。”
林家三人一聽,才明白這位一直暗中上心。
一時間不知怎么感激才好。
想他林震南打下偌大家業,一直處事鎮定,此時站起來局促不已,感覺說什么都顯得蒼白。
趙榮見他們還想拜謝,連忙伸手制止。
“先度過此關再說。”
王夫人問:“趙大俠,我們此刻該怎么做?”
趙榮沉吟一聲,看向林震南:“鏢頭我先問你一句,你林家可有劍譜?”
林震南經這一晚波折什么都認清了,祖訓中的“禍患無窮”早也顧不得。
他不想對趙榮隱瞞,此時猶豫卻是朝四周屋頂望去。
“你只管說。”
“天下間無人有本事在我身旁窺伺。”
聽了他的話,林震南知道自己多慮,又看了妻兒一眼,這才說道:
“其實我也不知那是不是劍譜,更是從來沒有見過。”
他露出追憶之色:“遠圖公留有遺訓,他說福州向陽巷老宅地窖中的物事是我林家祖傳之物,凡我林家子孫不得翻看否則有無窮禍患。”
林平之聽了這話,才明白父親隱瞞也是有苦衷。
趙榮又問:“這向陽巷在哪?”
林震南道:“鏢局在城西,向陽巷則在城北。這都是以前的稱呼了,城中沒多少人知道林家老宅,之前那邊種植過許多葵花,此時要說葵花巷那才好找。”
向陽葵花
趙榮微露思索之色。
林震南一時拿不定主意:“若是能保住我一家,這祖物也沒什么好心疼的。只不過這樣散布消息,只怕那些后來沒得到東西的人還要上門找麻煩。”
“禍之不盡啊”
“不錯。”
趙榮順勢說道:“今夜來的這些人藏頭露尾,即便我露面與他們也沒什么可談的。今晚我殺再多人,他們也還是要盯著你們不放。”
“所以,這事情得擺在明面上說,讓他們自己去爭。”
林震南吸了一口氣:“趙大俠的意思是”
“不要在鏢局門口堵人。”
趙榮繼續道:“非但不能堵,反而要請人。”
“把這些藏在福州的人全部請上鏢局,再與他們論這劍譜歸屬。”
林震南有些躊躇:“我此前這樣想過,可一想起來就心驚膽寒,生怕他們直接在林家動手。”
王夫人在旁暗嘆。
林家勢弱,乃是一塊肥肉,怎么能與一幫食客坐論。
趙榮微微一笑:“無妨,他們除去夜行衣,各露身份根腳,反而多有忌憚。”
“鏢頭只需請人,三天內讓他們全部來齊。”
“屆時,我來同他們談。”
“我倒要瞧瞧,哪門哪派敢咄咄逼人。”
他話語平靜,但那股撲面而來的底氣卻讓林家三人震撼無比。
只覺《臥虎圖》上的那只大虎,在眼前這位面前只是只貓。
有劍神坐鎮,林家就算是肥肉,幾人敢當面動筷子?
林震南感覺一家有救,又要磕地拜謝:
“趙大俠大恩,我林家無以為報~!”
林家三人執意要拜,趙榮身體一讓,讓三人拜那香爐。
“總鏢頭,林家祖宅具體位置在哪?還有那地窖所在你可知道?”
“知道知道。”林震南趕忙回應。
趙榮謹慎道:“這處地方多半還是要說出來,也要確保一定有劍譜才行,否則他們找不到劍譜還是會來找林家麻煩。”
林震南拱手道:
“全聽趙大俠安排。”
他話罷將林家祖宅與地窖具體方位告知趙榮,又安排最好的房間給他住下。
林家三人很晚才睡,之前擔驚受怕,現在卻有種難言的安定.
福州,向陽巷林家老宅內。
“孫兄弟,方才為何要走?”鄔石兩位長老問道。
孫仲卿道:“衡陽那人來了。”
“他換了一手劍法卻瞞不過我的眼睛。”
瀟湘劍神?
鄔石兩位聞言眼睛一瞪,不由想起那個用劍之人。
“奇怪,難道他也是奔著劍譜來的?”
“不管他是什么目的,我們幾人現在不方便與他動手,上官堂主他們馬上就到,不必急于一時。”
“有道理。”
當時情況混亂,面對天下間有數的高手,他們三人暫避鋒芒也不算丟臉。
……
“丁師兄,為何要走?!”
臨近福州嵩山駐地,卜沉有些不解。
丁勉滿臉殺氣:“從旁一劍襲來能殺我韓師弟,攻殺江湖好手只用一招的,天下間能有幾人?”
“與我們為難的,定是衡陽那小子。”
“他娘的,這個散播消息的該死狗賊,把衡陽這小子引來可是個大麻煩。”
鐘鎮皺眉:“他不是已經領悟人生妙諦了嗎,還來福州作甚?”
“難道也貪圖劍譜?”
“他不一定看得上劍譜,恐怕是不想讓我們得手。”
丁勉道:“左師兄馬上就到,我們見機行事。”
“若是這小子從林家把劍譜拿走,我們就偽裝魔教滅了林家滿門,讓江湖人知道林家因瀟湘劍神而死。”
“最好再聯合正邪兩道上衡山,滅了這心腹大患!”
“正該如此!”
……
翌日天明。
原本福威鏢局上下是人心惶惶的,甚至有的人收拾好包袱都準備跑路了。
但是
林震南作為此間主人,反而一改往日愁容,顯得精神飽滿,容光煥發。
從他身上絲毫瞧不見大廈將傾的樣子。
“史鏢頭,鄭鏢頭,且將這告帖貼在鏢局門口,左右各一張。”
“李鏢頭,你帶人將鏢局大廳外院中間的隔墻打通,再做些邀客布置。”
“王鏢頭,你去將年關時放入倉庫的桌椅茶具全部取出來.”
“……”
總鏢頭這是.
史鏢頭和鄭鏢頭瞧了瞧告帖上的內容大吃一驚,把這些閻王請上門,那還不天翻地覆?!
他們頗為心驚,可見到林震南忽然成竹在胸,不像是裝的。
“總鏢頭,真要這么干嗎?”
“嗯,貼上去吧。”
林震南點頭,幾位鏢頭又看了看告帖內容只覺頭暈目眩。
上面寫著:福威鏢局三日后請天下英雄登門共商要事
福州城北。
趙榮按照林震南的指點入了一個巷子。
巷子前方,黑衣少年漫步走入。
忽然一陣妖異的西風嗚咽一聲,讓巷口兩株葵花輕輕舞動,可惜此時不是花開時,瞧不見它們向陽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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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巷中走了半盞茶的工夫,抬頭便見一棟廢棄大院。
黑門白墻,墻頭爬滿老藤,好幾處窗戶透出光來。
林家老宅。
趙榮微微點頭,心說林震南給的位置極準。
他原本對割雞劍法沒有多少念想,此時到了這里,倒想看看有什么奇妙。
不對
有人!
趙榮耳朵一動,朝著巷子前后看了看,又貼靠幾步,果然聽見林家老宅內有腳步聲。
按照林震南所說,他踩著飛燕抄水勁小心翼翼朝著老宅后門摸去。
飛身上了矮墻。
一眼便瞧見那塌了一半的煙囪,朝著那個方向摸,終于找到一間小院落。
再往前是廚房,在一堆雜草叢中,他來回撥弄找到了那地窖入口。
這地窖深不過一丈,地下有些碎掉的酒壇子。
趙榮取下包袱,里面有個破舊盒子,這袈裟正被他裝在破盒子中。
他把破盒子放在碎掉的酒壇旁邊,拿一些土和碎瓦片稍微掩蓋一下。
不敢藏得太深,生怕有笨蛋找不到。
渡元和尚還真是小心。
就算后人翻看地窖,那也是什么都找不到。
我此番留一個劍譜,可算幫你圓上了。
想到祖宅中還有旁人,頓時又謹慎起來。
從地窖中出來后,他從后院躍上屋頂,朝著祖宅那片腳步聲最密集的地方摸去。
聽下面人說了一會兒話,顯然是魔教賊人。
這些魔教教眾竟是把林家老宅當作落腳地。
看樣子像是誤打誤撞,并不知道這是林家老宅。
趙榮覺得不可思議,卻沒去打擾他們。
他按照林震南說的祖宅布局,朝著西北方向找那處佛堂。
這佛堂占了很大一塊地方。
旁人只道林遠圖做鏢頭時手上沾滿鮮血,晚年在這佛堂懺悔生平所犯殺業,卻哪知道他本就是和尚這才誦經念佛。
這辟邪劍法練了之后心態扭曲性情大變,旁人看不出林遠圖的變化,恐怕與他一身佛法有關。
趙榮在心中猜測,輕聲下到佛堂前的院落。
他駐足細聽確定沒人察覺,這才走入佛堂。
達摩達摩畫像。
心中嘀咕著眼睛朝佛堂中一瞅,趙榮懷疑自己看錯了,眨了眨眼睛又掃一眼。
空空蕩蕩的佛堂,真是比狗舔過的碗還干凈。
木魚、蒲團、佛經、鐘磐.
沒有,什么都沒有了。
達摩畫像呢!
趙榮又尋了一圈,不放過任何角落,可是根本找不到畫像。
他朝上方屋頂看,辟邪劍譜就在瓦礫木柱龍骨的夾層中。
只要將屋頂整個掀起來,一定能找到劍譜。
可這佛堂覆蓋的屋頂當真不小。
心中正在權衡,忽然外面傳來一陣興奮地呼喊聲:
“賈堂主!”
“上官堂主!”
“童堂主!”
“好!你們終于來了~!”
有人問:“向問天還在福州嗎?”
“在,他聽說那劍譜與東方教主有關,恐怕不舍得走了。”
“哈哈哈,”有人狂笑一聲:“那可正好,先殺向問天,再殺上林家讓他們交出劍譜,我東方兄弟的武功怎能讓旁人學去。”
賈布、上官云、童百熊,孫仲卿還有石鄔兩位長老,不算其余的魔教高手,只這些人加起來就相當棘手。
林家老宅竟成了龍潭虎穴。
趙榮恨恨地盯了屋頂一眼,眼下不宜動手,等風波過后再來掀這屋頂不遲。
這佛堂一定是被人搜過
余滄海從未找過林家祖宅,看來只能是.
好啊好啊好一個左大師伯。
他又望了空蕩蕩的佛堂一眼,跟著出了院子,上了屋頂,朝院墻附近走去。
讓趙榮沒想到的是
他才靠近西邊院墻,路過下方院中天井,背著長劍的白須長臉老者抬頭望了過來。
二人目光正好相對!
趙榮眼睛微瞇,下方的長臉老者皺了皺眉。
孫仲卿只要大喊一聲再主動出劍全力攻殺,今日就有一定概率促成魔教眾高手大戰瀟湘劍神的局面。
不過,
孫堂主毫無戰意,他看了一眼后一言不發,隨即轉身朝身后的院落走,腳下越走越快。
趙榮知曉此人性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此刻也不想與魔教一眾高手大戰。
他離開老宅,又朝福威鏢局去.
“孫兄弟,怎么回事?”
紫金堂石克章長老看出孫仲卿表情不對。
孫堂主朝西邊撇了撇,“衡陽那人方才來了。”
“嗯?!”
石長老一驚:“他怎知道我們在此地?”
“可能是昨夜跟來的,只是我們沒能察覺到。”
很快二人又將這事告知了童百熊等人。
上官云謹慎道:“這次主要目的是殺掉向問天,再奪劍譜。”
“衡陽這人先不要管,萬一他搗亂,我們這兩件事都不好辦成。”
眾人都沒什么意見。
忽然,外邊有魔教教眾快跑過來。
“諸位堂主長老,屬下有事要報!”
上官云道:“講。”
“林家朝外散布消息,說三日后請天下英雄登門共商要事。”
“哈哈哈,還能是什么要事?”
童百熊大笑一聲:“不就是辟邪劍譜么,為什么要聽他的,直接上門拿劍譜就好。”
賈布訕笑:“好大的口氣,一個小小鏢局,有什么資格請天下英雄。”
孫堂主摸著白須:“福威鏢局沒有這個資格,但衡陽那人卻有。”
“他昨夜出手助福威鏢局,方才又故意在此地露臉,恐怕是在提醒我們不要輕舉妄動。”
“豈有此理!”童百熊拍著胸口正要放出狂話。
上官云卻懂他的性情,勸說道:
“童大哥何必與一個毛頭小子置氣,我們此行目的是將東方教主安排的事辦好,等三天再拿劍譜也是一樣的。”
童百熊對東方不敗忠心無比。
故而哼了一聲也不再莽撞
福威鏢局有大批人馬盯著,他們貼出的告帖很快傳播開來。
眾多不明真相的人嘲笑福威鏢局沒有自知之明。
還有一些人希望將水攪渾,不想看到什么坐論劍譜歸屬。
當天晚上
暗中窺伺的人不再觀望,一批黑衣人殺入林家!
福威鏢局內下了一場血雨。
第二日上午。
那些還在觀望中的人吃驚了。
福威鏢局大門敞開,連續三十多塊門板被趟子手鏢師們抬了出來,門板上全是黑衣人尸首。
這.!
“難道福威鏢局有高人相助?”
他們正在議論,福威鏢局門口掛起新的牌子。
上面寫著:黑衣賊匪,入門十步者死。
“狂妄~!!”
一些脾氣暴烈,手段兇悍的綠林人在第二日晚間再次闖入。
又是血雨飄灑的一夜。
第三日上午。
福州的天空昏沉陰暗,烏云翻滾。
鏢局大門再次打開,又出現了與昨日相似的一幕。
門板相連,黑衣人尸體排成一排。
一些本地趟子手用方言唱著閩北山歌,他們沒什么唱歌天賦,那調子鬼狐狼嚎,正好送這些孤魂野鬼上路。
第三日晚上。
西門大街對過距離林家最近的酒館內,一名黃臉漢子安安靜靜坐在木窗邊,他已經坐了好幾天。
封不平微微皺眉,又喝一口酒。
來福州的人更多了,可今晚的福威鏢局卻異常安靜。
三日已過。
第四日一早,福威鏢局門口早早站上兩排迎客門衛。
從鏢局大廳連著兩個院子被打通,連續擺著靠椅,容納千人那也是輕輕松松。
踩著青石板路登鏢局大門的人絡繹不絕。
“敢問是哪里的朋友?”門口左邊的鏢師問。
一個冷臉漢子沒什么表情,他身后一人道:“這是我們天河幫第二把交椅!”
天河幫萬人大幫,第二把交椅便是幫主黃伯流之下的第一高手。
“請~!”
這時門口右邊的趟子手朝一個滿面風塵的矮個道長問:“敢問道長來自哪出高觀?”
矮個道長操著川西口音冷聲道:“青城山松風觀,余滄海。”
那趟子手頓時一驚。
若不是鏢局早有交代,他已經要進去喊總鏢頭出來迎接了。
青城派的余觀主可是他們往日見都見不上一面的,甚至連禮物都送不進去,如今余觀主竟然親身登門。
“余觀主,里邊請!”
余滄海領著青城四秀與幾名弟子,沒有立刻進鏢局,而是左右掃了幾眼,眼神極為復雜。
“哼,福威鏢局的排場當真不小。”
他陰陽怪氣,旁邊走來一個駝子,正是那木高峰。
木駝子嘲諷道:
“余觀主剛來福州就這般大的火氣,怎么不趁著晚上打入鏢局,也好獨得那劍譜領悟人生妙諦。”
余滄海皮笑肉不笑:
“我青城派是名門正派怎會干那些勾當,你駝子干這勾當卻合適得很,但聽說塞北明駝想搶劍譜被人打得倉皇而逃,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二人互瞪一眼,各哼一聲入了福威鏢局。
這時又連進十幾人,迎客的趟子手鏢師只覺頭皮發麻。
他們是從一眾鏢師趟子手中挑選出來的,可以說是最穩重鎮定之人。
可也被這一眾江湖人的身份嚇了一跳。
九江白蛟幫史幫主、長鯨島島主司馬大。
鄭州八卦刀掌門莫星,這位與洛陽金刀門數代姻親,與福威鏢局還沾親帶故。
泰山派玉磬子、玉音子。
峨眉派松紋道人、松崖道人。
昆侖派掌門師弟震化子。
丐幫副幫主張金鰲。
崆峒派玄空門高手神拳二老.
無論哪一個拿出來,都是一方有名的高手!
“阿彌陀佛~!”
一名老和尚與老道士聯袂而來。
迎客的鏢師趕忙問侯:“大師,道長,敢問仙居何處?”
“老衲少林方生。”
“貧道武當清虛。”
鏢局前的眾多江湖人聞言全都望了過來。
少林武當乃正道魁首,沒想到方生大師與清虛道長竟也聯袂到此。
這人生妙諦到底能有多妙啊?
“好!”
一聲叫好響人耳膜,不少江湖人紛紛避讓。
“沒想到在這還能碰到少林與武當派的人,你們不是與嵩山派在鄭州與我神教相抗嗎,怎得有時間下福州?”
雕俠上官云走在最前方,日月神教四大堂主,兩位長老,他們一道走來仿佛天空中的烏云都更濃厚一些。
“上官堂主都已下福州,我們怎能讓辟邪劍譜落入魔教之手?”
一大群擋路的江湖人再度讓開。
嵩山大太保托塔手丁勉走在前方,后面是費彬、陸柏、鐘鎮,卜沉。
嵩山太保站在少林武當兩位高手身邊,與魔教眾高手相對。
眾多江湖人見到這一幕只覺興奮。
如此多的高人名宿。
人生妙諦絕對在此不會有錯了!
這時外邊又來一人,白須垂胸,一襲白袍,他一邊走一邊喝酒。
看了看上官云一行,又看了看武當少林嵩山派。
“哈哈哈!”
他大笑一聲朝迎客鏢師喊道:“老子向問天!”
正邪兩道不少人與他有仇,但此時氣氛極為詭異,竟然沒有人動手。
上官云贊了一聲:“向問天,你倒是有些膽色。”
“我何止是有些膽色,你們的膽色加在一起也是不及我萬一。”他嘲諷一句。
幾位魔教高手撇了撇少林和尚與武當道長、還有那些太保,到底是忍住了。
正邪兩道牛鬼蛇神全部涌入。
短短時間,林家已經來了上千江湖人!
大廳內坐得是正邪兩派頂端人物,坐到院中的也是幫主、寨主。
只要能坐下的,全是有名有姓。
后面站著的,也都不是好惹人物。
眾人也無須指引,只朝著座椅一掃就知道自家勢力該排在哪個座次。
林震南瞧著一眾江湖豪強,心中發苦。
何德何能啊.
此刻他對林家危機才算有了真正認知。
這幅江湖勢力匯聚的場景在他看來,那就是地獄繪圖!
有人在喝茶,有人在冷笑,還有人彼此打量迸發殺機。
看到不少人坐定,余滄海面露冷色,他盯著林震南眼中滿是殺意,還有一股懊惱與悔恨。
想到辟邪劍譜從手中飛走,他恨不得飛身上前,一記催心掌將林震南的心臟打成八瓣。
余滄海捏著拳頭,朝四下看了一眼,忽然朗聲挑刺道:
“林總鏢頭好大的排面,眾位江湖高人已經到此,你竟然還不拿出辟邪劍譜,難道以為小小的福威鏢局真有資格與我們坐論劍譜?”
他眼睛一斜,不用正眼看林震南。
登時,那些早就不滿的江湖人紛紛大叫。
“快拿出劍譜!”
“砰~!”有人摔碎茶盞:“老子來這不是喝茶的,快將辟邪劍譜拿出來!”
“不錯,一個小鏢局有什么資格說劍譜歸誰,將辟邪劍譜拿出來,我們自會”
“哦?”
這時,一道清冷的聲音壓過一眾嘈雜,將天河幫第二把交椅身后那疤臉壯漢的聲音硬生生打斷!
“那你又是什么高明人物?”
這句話一出口,偌大的鏢局廳堂忽然安靜。
只因這聲音頗為詭異,就像是在他們耳邊說出一般,又覺胸口微堵,氣息不暢。
尤其是內力高明之人,他們在聽到這句話后表情無不一變。
向問天皺眉放下酒杯。
他敏銳察覺到,自己真氣在體內跳動了一瞬。
雖然只是一瞬,卻讓他有些心悸。
各派內力高深之人與向問天感受一樣。
是錯覺嗎?
若是江南四友在此,絕不會大驚小怪,在場之人對七弦無形劍的了解太少。
“這位是松風觀的余觀主吧,好大的聲威。”
“不知道在下有沒有資格與你坐論劍譜?”
這兩句話一出,上官云、童百熊、賈布等人的面色全都變了。
孫仲卿已經看向福威鏢局大門方向。
上官云看了賈布一眼,賈布與他目光相交。
真氣,竟然與說話之人聲音共鳴,像是劍一樣朝上躍動一瞬!
難道是無形劍氣?!
真氣劍躍不甚明顯,卻讓他們心頭震撼,哪怕是面對東方教主也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
這便是瀟湘劍神?
眾高手一起轉頭瞧著聲音來源,只見一青衣少年帶著淡淡微笑自廳旁走出。
向問天、上官云、賈布、童百熊、丁勉、陸柏、震化子、松紋道長.
一眾被他聲音影響到的高手同時發力,在趙榮出現瞬間也展露各自氣勢,眾人揮袖抬掌擺手間勁風大作!
只見少年青衣鼓蕩朝后振飛!
若是一般人被這般多高手盯上針對多半要嚇死。
但一股莫名劍勢化作寫意劍氣,將一眾高手的回應盡皆壓下!
趙榮揮袖一擺,這股勁風吹向了余滄海,矮道人的道袍衣角翻飛,臉上青筋不住跳動。
一眾江湖人終于看清來人是誰。
之前被打斷話的天河幫高手一言不敢發,甚至目光都不敢朝那個方向瞥。
瀟湘劍神!
諸地江湖人無不恍然,也明白為何福威鏢局忽然硬氣。
北有東方不敗,南有瀟湘劍神!
江湖傳聞若能讓這兩位出第二招,那么死也無憾。
今日一見,果然劍氣森森,傳言無假!
“阿彌陀佛!”
方生大師雙手合十第一個站出來問候:
“老衲又聞劍神一面,風采更勝往昔。”
趙榮笑道:“大師法體康健?”
“得虧劍神援手,老衲已無大礙。”
方生大師對救命恩人極為客氣。
但在旁人看來,那就是少林寺也對瀟湘劍神禮敬有加,不敢怠慢。
趙榮朝方生大師微微點頭,又看向余滄海。
“余觀主,你還沒有回我的話?”
“我有沒有資格與你坐論劍譜?”
矮個道人仗著正道掌門身份,他倒是不擔心趙榮暴起殺人,但是心中一點不怕那是不可能的。
他偏頭過去不與趙榮對視,哼一聲道:
“瀟湘劍神與貧道論劍譜自然要得,但是貧道沒有與你論劍譜的道理,難道辟邪劍譜已在你的手中?那大家應該去衡山論劍譜,而不是到福威鏢局。”
他話中藏針,暗有諷刺。
趙榮卻反問道:“若辟邪劍譜在我手中,余觀主真有膽量上衡山與我論劍?”
“我本對辟邪劍譜無有興趣,現在聽你這么說,倒是想拿到手中,看你余觀主敢不敢來雁城了。”
此言一出,正邪兩道的人齊刷刷看向余滄海!
不少人用眼睛怒瞪著他。
矮道人,你趕緊閉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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