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風(fēng)吹拂著山霧濃云，月華時隱時現(xiàn)。
趙玉彥聽了姐姐的話，也回轉(zhuǎn)心神，不再想那人的詭異掌功。
深夜視線不清，他們小心翼翼地往回走。
一路上多有蛇蟲出沒，還遇到兩頭尋著血腥味來的豺。
雖有武藝傍身，卻也不敢馬虎。
“姐姐，方才那人逃得那樣快，他可是認(rèn)出了我們？”
“不會。”
少女搖頭：“我們多于姑蘇走動，在江湖上又沒有什么名氣。聽娘說，這些人當(dāng)年叛出平定州，尤其是白虎堂那一支心中有鬼，便遠(yuǎn)遁陽關(guān)以西，玉門關(guān)外。”
“他不可能認(rèn)識我們。”
“若非這幾伙人用了當(dāng)初日月教衍變過后的暗號，叫我瞧出端倪，我也不會仔細(xì)去觀察。”
“此人既與那些叛徒有關(guān)，胳膊上還有虎頭烙印，那按照娘之前說過的話，他多半是當(dāng)年白虎堂堂主上官云的忠心部下。”
少年點了點頭，這一點他也看出來了。
不過
他平日里更喜歡曲藝，對這些事關(guān)心較少，不似姐姐那般經(jīng)常打聽。
所以遇見這幫人時不夠敏感。
眼下動手過后，不禁重視起來。
二人繼續(xù)朝五龍觀方向返回，順著上官云的話題，他又打聽起來。
“當(dāng)年外公的死，可是與白虎堂一系有關(guān)？”
“娘當(dāng)初說的時候，你一點不見上心，怎么關(guān)心起外公的事了？”
趙霏側(cè)頭看了弟弟一眼。
“我雖沒見過外公，但聽娘說他曾經(jīng)也是一位江湖霸主，號令天下第一大教。”
“只惜江湖英雄輩出，他老人家囚困西湖十多載，江湖已然大變。”
少年小有感嘆：“聽不少老人說，如今的江湖與當(dāng)年相比更不一樣了，可惜他老人家一眼沒瞧過。”
“誰說沒瞧過？”
趙霏糾正道：“外公去世的那些年，武林受衡山論劍影響，論武論劍思潮已盛，他老人家早已看到其間變化。”
“因受脾性影響，稱雄爭霸之心猶在，這也是他后來身體有恙卻依然強(qiáng)練吸星大法的原因之一。”
“爹爹曾說這武功弊病甚多，還叫娘親囑咐外公不要去練。可他卻自信能克服，故而強(qiáng)練。”
趙玉彥微微一怔。
他第一次聽說這些事。
娘親尋常不會提這些，想來都是姐姐主動去問的。
“那白虎堂一系又是.”
“哼，這自然也與他們有關(guān)。”
趙霏回憶著娘親與她說過的陳年舊事，聲音清冷了一些：“當(dāng)年童百熊在黑木崖成德殿殺掉楊蓮?fù)け瞥隽藮|方不敗的秘密，楊蓮?fù)ぴ谂R死前將黑木崖花房閨閣的鑰匙給了一位紫衣侍者，讓他請出東方不敗。”
“后來東方不敗下崖，禍亂江湖。其后不敗神話破滅于峻極之巔，便跳下懸崖。”
“殊不知”
“這鑰匙還在那紫衣侍者手中。”
“此人曾是楊蓮?fù)ば母梗c上官云關(guān)系極好，聽聞外公重掌日月神教，害怕被清算，便趁著外公在開封養(yǎng)傷的時間入了東方不敗的花房閨閣。”
“他找到了葵花寶典，并留下抄本。”
“外公回到黑木崖后，將葵花寶典毀去，也并未清算。哪知此人心中有鬼，便與上官云后人上官虹勾結(jié)，領(lǐng)著白虎堂一系叛教下山，帶著葵花寶典遠(yuǎn)遁關(guān)外。”
“外公恨這些叛徒，又聽聞他們自立魔門，他卻失了武功無力阻攔。受此刺激，才是強(qiáng)行練功的關(guān)鍵原因。”
少年不住點頭，這才知曉其中內(nèi)情。
“那葵花寶典，被他們帶到西域了嗎？”
“可是成了那魔門寶錄？”
“哪有那么簡單.”
趙霏看江湖事比弟弟更透徹一些：“白虎堂一系又不是上下一條心，聽說他們在被日月教追殺過程中，還曾有過內(nèi)斗。”
“聽說那紫衣侍者武功不高，他若想保命，便不太可能將葵花寶典全交給上官云后人。”
“的確如此。”少年嗯了一聲。
他又聯(lián)系起今夜的事：“白虎堂叛徒出現(xiàn)在這里，多半在參與少林寺那件事。當(dāng)初黑木崖動亂，少林寺度化群魔不成，反丟一眾武學(xué)。”
“既然他們還在費(fèi)力爭奪少林武學(xué)，也就是說，帶出玉門關(guān)的葵花寶典極大概率是不完整的。”
“你總算聰明了一次。”
趙霏夸了弟弟一句，可少年細(xì)細(xì)一聽，感覺不像是夸人的話。
正要反駁
又聽姐姐道：“葵花寶典也好，少林絕學(xué)也罷，其實對江湖的影響遠(yuǎn)不至于現(xiàn)在這么大。”
這一下，不用她解釋，趙玉彥也聽明白了。
“是爹爹對吧”
他想起了今晚碰上的綿掌。
若是十幾年前，練綿掌的高手最多掌法繁復(fù)，暗含透勁。
此時卻融入了腐骨毒力，且行功運(yùn)勁法門，也與傳統(tǒng)綿掌大有不同。
這漢子的功夫放在十多年前，決計算得上一名響當(dāng)當(dāng)?shù)母呤帧?
而身處現(xiàn)在的江湖
他僅是漫天繁星中的一顆。
“江湖人的枷鎖被打開了，當(dāng)他們開始質(zhì)疑各派祖師與創(chuàng)功者時，那就不是死氣沉沉的秘籍功錄能比的。”
趙霏微微頷首，弟弟這話是娘親說給他們聽的。
姑蘇燕子塢建有瑯?gòu)置苁遥?dāng)年黑木崖上的武功，大多數(shù)都有刻本留在那里。
面對一眾武學(xué)典籍，娘親便給他們說了這番話。
所以.
這些秘籍尸體，最好用來參考。
如有超越創(chuàng)功者的野心，就不能只走老路。
江湖上依然有許多追尋秘籍的傳統(tǒng)武林人，但也誕生一大批想走出自身道路的新派練武人士。
因此盤州遺刻出現(xiàn)，才能這樣轟動。
新舊兩派，都難以抵擋妙諦級的武學(xué)思想。
姐弟二人又回到五龍觀下。
喊殺聲聽不見了。
嘩啦啦.
泉流之聲更響。
他們順山道至觀前，地上散落著火把，血腥味極為濃厚。
方才那幾伙人不知所蹤。
趙玉彥拾起火把，小心朝地上照去。
這是他們方才動手打斗的地方，趙霏殺掉的兩名敵手尸體還在。
“看一下他們的手腕。”
趙霏提醒一聲，趙玉彥便撕開兩人裹緊的衣袖。
果見兩人手腕上有紋烙圖案。
似乎是一只簡筆畫成的“雕”。
“這紋烙是新的，看來是西域魔門新招攬的教眾。”
趙玉彥道：“雕上官云便是雕俠，果然與白虎堂有關(guān)，難怪會護(hù)著那人退走。”
“姐姐，這兩人武藝如何？”
方才他與那人斗掌，沒怎么關(guān)注這邊。
“他們比你對上的那人稍弱一些，不過陰損得很，表面使的是刀，其實更擅長鞭法，且很像伏牛派的功夫。”
“哦？”
趙玉彥翻開兩人手掌，從虎口到掌心，再到掌心下側(cè)，都有一層厚繭。
且厚繭上有著指紋般的紋路。
朝尸體旁邊的兵器一看，鞭子把手上的螺紋與厚繭上的紋路很像。
這說明兩人使鞭多年。
他朝鋼鞭一瞧，看了看它的形態(tài)長度：“有點像伏牛派的百勝軟鞭，不過更長一些。”
“嗯。”
趙霏用腳撥動另外一條鋼鞭，輕輕一挑便拿在手中。
隨后在手中揮舞幾下，打給弟弟看。
不過，她并非使鞭高手。
若是地上兩具尸體復(fù)活看了她使的鞭子，一定大皺眉頭，甚至出聲呵斥。
這鞭子用得實在潦草。
但一些招法，卻簡單還原了出來。
“看出來了嗎？”
少女幾招打完，隨手將鞭子一丟。
自家弟弟除了愛好曲藝，也喜愛鉆研武學(xué)，經(jīng)常泡在姑蘇瑯?gòu)置苁遥┯[眾家。
因此
也唯有他練成了老爹的斗轉(zhuǎn)星移。
對于武林中的招法路數(shù)，他知道得極多。
雖然趙霏的見識也不少，但她所學(xué)專一，論及旁門細(xì)處，恐怕不及弟弟。
“天靈千醉？”
“你方才用的這招，很像是百勝軟鞭中第二十九招中的第六個變招。”
“不過.”
“那一招雖然古怪，卻算不得是上乘武學(xué)，伏牛派在這招法中，只是力道十分剛猛而已。”
火光晃動中，趙玉彥的眼底大有探索之色：“可是你這一招，又險又急，完勝天靈千醉，但頗為兇險。招法要人性命，自己便沒了守勢，恐怕要將胸口破綻露出。”
他話罷趕忙看向尸體要害。
果不其然，這二人全是心脈中劍，瞬間斃命。
他搖頭道：“這兩人太過托大。”
“恐怕依仗左右夾擊，料想姐姐只能攻擊一方，另一方便能取人性命，因此只得兩方不得攻，被逼無奈全然退守，從而落入下風(fēng)。”
“但他們料想不到”
“姐姐的劍快而精簡，正是他們這繁復(fù)變招的克星。”
“這破綻一出，攻勢難成便要?dú)屆！?
趙霏笑了笑：“你說論武功時倒是有模有樣。”
趙玉彥一臉滿足。
趁熱打鐵，又連續(xù)翻了附近的幾具尸體，看他們要害，再猜對方武功路數(shù)。
忽然
少年面色一變。
一具，兩具，三具.
這些尸體的致命傷完全一致。
膻中穴，膻中穴，還是膻中穴.
趙玉彥將其中一具尸體翻開，摸了摸他的后背，果然有一大片軟肉，松松垮垮，骨頭也齊齊斷裂。
再看膻中穴，只有一個指痕。
“好厲害的透力，想來是一種霸道指功，可我卻從未見過。”
他正思量。
一旁的少女已微蹙眉頭，“能擊中同一處要害，說明實力有差距。”
“這些人我看了，身手不是太弱。”
“出手之人，定然是個高手。”
她說話時已警惕無比，忽然扭頭看向五龍觀方向。
這一回身動作，立刻引起了趙玉彥注意。
姐弟二人的反應(yīng)不可謂不快！
這時！一道宛如夜鶯扇動翅膀的聲音從五龍觀倒塌墻壁的那一側(cè)突兀響起！
奔著二人所在方向急掠過來。
在火把光芒的照耀下，姐弟二人在短瞬之間看到一條黑影。
他黑衣蒙面，不知來歷。
但動作之快，已讓二人感受到威脅。
趙玉彥翻身而上，率先接招！
黑衣人一掌拍來，趙玉彥沒上當(dāng)，錯身不去對掌。
果然這掌法一卷，立時變掌為指，若是抬掌相對，這一下就要吃他后招。
這時東風(fēng)吹散了一片濃云。
月灑清光，下方的黑衣人忽然十指交錯翻飛，全然點向?qū)κ执笱ā?
“呼呼呼~~！”
他抬手舉臂之間，勁風(fēng)鼓蕩，可見其真氣之盛。
而這門指法，正是以深湛氣功內(nèi)力為基礎(chǔ)。
趙玉彥捕捉到這一信息的瞬間，便一直用身法與斗轉(zhuǎn)星移化勁錯招，不敢強(qiáng)接。
忽見黑衣人指法更急，他十指連點，如波羅花綻開！
這一招實在太過明顯，直接將自己根腳暴露。
“讓開！”
趙霏大喊一聲，一腳踹起地上的一具尸首。
少年一個矮身，身形朝后一退。
那尸首豁然飛出，擋在黑衣人身前！
“哧哧哧~！”
像是利刃插入沙礫中的刺耳聲音，那尸首前身吃到指勁，后體爆發(fā)沖天血霧，在其強(qiáng)橫指功之下，那血霧如被灌入一道風(fēng)勁，沖出了三尺遠(yuǎn)近。
那氣血成風(fēng)，直接將地上一根火把熄滅！
“少林絕技，多羅葉指！”
姐弟二人齊聲喊出，那黑衣人目色生變。
沒想到對手如此滑溜，不僅有詭異卸力之法。
他這必殺一擊，竟也能被瞬間識別躲開。
一時間，倒是疑惑起二人來歷。
“姐姐，他的多羅葉指不是尋常絕技，其間透力指法極其狠辣，不是大和尚們的功夫。”
“我自然知曉。”
少女拔劍出鞘，少年也隨之拔劍。
“別跟他論技，一起上。”
黑衣人見他們?nèi)绱烁纱啵玫蛦〉纳ひ魡柕溃骸澳銈兪鞘裁慈耍俊?
“哼，先問劍再說！”
黑衣人從腰間抽出短刀，作勢要戰(zhàn)。
忽然右手朝腰間一抹，一把腥味撲鼻的暗器在月華下閃爍銀光。
叮叮當(dāng)當(dāng)一陣碰響。
“轟~！”
跟著一大團(tuán)煙霧在轟然爆響間升騰而起。
趙霏一劍從霧氣中斬出，那黑衣人卻絲毫不戀戰(zhàn)，他直奔山道，頭也不回地下山去了。
因為天太黑，姐弟二人并沒追去。
“沒想到五龍觀這邊藏了這樣的高手，這些人多半是他殺的。”
“嗯。”
趙霏道：“此人功力頗高。”
“不過他在五龍觀戰(zhàn)了一場，內(nèi)力一定有損耗，因此沒信心面對我們兩個，走得倒是果斷。”
趙玉彥輕吁一口氣：
“他這多羅葉指練得極為高深，不知是用什么法子練成的。”
“據(jù)說將這門絕技練到出神入化的高手，須臾之間，可讓指力透過這門指法，如波羅花綻開，身形步法如風(fēng)般隔空將巨石一指頭一指頭擊得完全粉碎。”
“此人雖沒到這等境界，但少林中將這路絕技練到此等功力的高僧，恐怕也為數(shù)不多。”
少女嗯了一聲。
“五龍觀出現(xiàn)了這樣的高手，我倒是開始好奇，他們在爭奪什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