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燕月從里頭閃身而出,道:“王爺,破綻百出,玉倫格格絕不會事先告訴他,他一定是事后才知道的,很可能是‘查緝營’有通風報信。”
“那么你打算——”
“王爺這一番問話,足夠他驚心動魄的了,我要去跟他看看他會去干什么!”
“要不要我幫什么忙?”
“到了時候,我自會來請求王爺助一臂鼎力,告辭。”
他施一禮,走了。
鐵王沒留他,當然不能留。
李燕月出了鐵王府,一眼就著見了福筠。
福筠正順著大街往東走。
沒坐轎,也沒騎馬。
不過一個王府的總管,又是被叫到鐵王府出問話,福筠他還沒那個坐轎騎馬的排場。
李燕月跟了去,不即不離。
富筠起先是往東走,走的很快,走完鐵王府前這條大街就拐了彎,拐向了南。
內城之中,到處是“查私營”巡街的,誰不認識總領班,無不上前躬身施禮。
好在福筠一直沒回頭,沒看見。
福筠沒回福王府去,竟然出了內城,去了外城。
這就不對了。
李燕月明白,這一趟應該不會沒有收獲。
“正陽門”站班的,除了步軍之外,還有“查緝營”的便衣,一見總班領來到,帶班的班領忙著弟兄迎了過來,大家伙施一禮,那名班領道:“總座要出城去?”
李燕月嘴里答應著,目光可不離城外,在前門大街急走的富筠。
“你怎么一個人,要不要派兩個兄弟……”
李燕月截口道:“不用了,我去辦點私事,一會兒就回去。”
說了兩句話,李燕月出了‘正陽門’,直跟福筠而去。
富筠這一趟跑的真不近,居然是直奔“天橋”。
“天橋”是個熱鬧的地方,也是個臥虎藏龍,甚至龍蛇雜居的地方。
李燕月一進‘天橋’,就碰上了“窮家幫’北京分舵的弟子李燕月認出了他,沒打招呼。
富筠進了一座說書棚子,李燕月也跟了進去,書棚里賣個滿座,說書的是個瘦削中年人,鼻梁高,兩眼特別犀利。
福筠不是來聽說書的,從旁邊進了棚后。
李燕月沒跟進去。
正好說書的這時候說到了‘扣兒’,進后頭去了,自有個年輕人托著盤兒向大伙兒收錢,李燕月也給了幾大枚。
沒一會兒工夫福筠又出來了,李燕月間到柱子后,讓福筠出去之后才跟出去。
出了書棚,一眼看見不遠處站著阮玉。
顯然,阮玉是剛才那名弟子叫來的。
窮家幫的弟子都夠機靈,他們看見李燕月到天橋來認為李燕月一定有事。
讓福筠前頭走,李燕月向阮玉點了點頭。
阮玉會意走過來向李燕月伸了手:“這位爺賞幾個吧。”
李燕月手往阮玉手里塞了一下,低聲道:“留意這個書棚,監視他們任何動靜。”
說完話李燕月走了。
阮玉站在身后,躬身哈腰,千恩萬謝。
李燕月又跟著福筠回了內城,一進正陽門,李燕月就向迎過來的那名查緝營班領道:“跟過去,把他弄進胡同里抓起來。”
那班領一怔道:“總座。那個人是福王府的總管。”
李燕月道:“我知道,一切由我擔當,抓。”
“是。”
那名班領帶著兩個弟兄過去了,過去賠著笑跟福筠說了兩句話,就把福筠騙進了胡同里。
李燕月跟過去進了胡同,他進胡同的時候,兩個弟兄已經架了福筠,福筠正驚怒掙扎:“你們這是干什么——”
那名班領道:“我們總座來了,你跟我們總座說吧。”
福筠忙望李燕月:“總班領,我是福王府的總管富筠——”
李燕月道:“我知道,你要是跟福王府沒關系我還不抓你呢。”
“你們究竟——”
“你們格格失蹤的事你是知道的?”
“我當然知道,聽說就是你們——”
“說話小心點兒,就是因為有人害‘查緝營’背了黑鍋,所以我才查這件事。”
“有人害你們背了黑鍋?誰害你們背了黑鍋?”
“我正想問福總管你。”
福筠臉色一變,道:“問我?我怎么知道?”
“你不知道?剛你到‘天橋’干什么去了?”
福筠瞼色大變:“原來你們跟著我——”
“知道就好,我再告訴你一件事,你前腳離開那個書棚,后腳那個書棚里的就被抓了,馬上他們就會和盤招供,為了你自已,我看你還是說老實話好。”
福筠大驚,張嘴要叫。
李燕月伸手扼住了他的喉嚨,道:“別忘了,大街小胡同里都是‘查緝營’的人,把他們叫來救不了你。”
他松了手。
福筠瞪大了眼,滿是驚恐之色,沒再叫。
李燕月道:“以我看,你只是個通風報信的角色,我給你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福篤忙道:“對,對,我只是個通風報信,我只是個通風報信。”
‘那么,你是給誰通的風,報的信?’
‘就是‘天橋’那個說書的。’
“這么說,玉倫格格是他們弄去了?”
“是不是他們,我就不知道了。”
“這話怎么說?”
“我只管通風報信,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以玉倫格格的脾氣,她到‘查緝營’鬧事去,事先絕不可能告訴任何人,那么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我是事后才知道的。
“事后格格沒回府去,她被鐵王爺帶了去,從鐵王府出來之后就不見了,事后你是怎么知道的?”
“這-一是有人告訴了我。””誰、誰告訴你的?”
“你們‘查緝營’的馬慶云。”
那名班領失聲叫道;“馬大班領。”
李燕月剎時明白了,“查緝營”兩名大班領,白鳳起跟馬慶元李燕月接事以后,白風起挺接近,馬慶云老是有意無意的避開他,這個道理,李燕月現在明白了。
他冷喝道:“押走,把他押回營去!”
那名班領定神恭應:“是。”
福筠忙道:“總班領,你說過讓我將功贖罪的。”
“不錯,話是我說的,可是我得帶你回去跟馬慶云對質去,”
這時候還由得了福筠?他只好乖乖的跟著走了。
到了“查緝營”邊上,李燕月吩咐,把富筠從偏院們門帶進去,他自己則從前院進了“查緝營”,簽押房一坐,立即傳兩位大班領。
單叫一個怕馬慶云動疑。瀟湘書院
轉眼工夫,兩名大班領白鳳起、馬慶云雙雙走進而人,近前施禮:“總座!”
李燕月抬抬手:“兩位坐!’
白鳳起、馬慶云林謝落座。
李燕月道:“玉倫格格失蹤,外頭傳言是‘查緝營’干的,這件事,兩位已經知道了!”
白風起道:“總座,這件事關系重大,咱們不能背這個黑鍋。”
“那是當然,我已經著手去查,請兩位來,也就是為這件事!”
白鳳起道:“總座!您盡管吩咐-一”
李燕月抬手攔住了他,說:“馬慶云,馬大班頭,福王府的總管福筠,你可認識?”
馬慶云臉色微一變:“見過,不熟!”
“他是個通風報信的,據他說,玉倫格格到營里來鬧事的事是你告訴他的!”
白風起一怔望馬慶云。
馬慶云很平靜:“總座,他胡說。”
白鳳起趕忙也道:“總座,玉倫格格來鬧事、告訴誰有什么要緊……”
“要緊得很,有人要嫁禍查緝營,必定要找個可乘之機,這就是可乘之機,玉倫格格來鬧事,事后她失蹤了任何人馬上就會想到‘在緝營’。”
白風起明白了,道;“但是我不信慶云會——總座,事關重大,可別讓他們亂攀扯。”
“當然,我不容任何人誣攀本營的人,難得馬大班領好脾氣,居然能不生氣,不動人——”
一頓,喝道:“帶進來。”
那名班領帶兩名弟兄,立即擁進了福茂。
白鳳起、馬慶云都站了起來。
福筠一指馬慶云就叫:“總班領,就是他,就是他告訴我的……”
馬慶云喝道:“你找死。”
揚掌就劈。
李燕月挺腰而起,一步跨到,伸手攔道:“馬大班領,剛說你脾氣好血,怎么就動了殺機呢?”
馬慶云道:“總座——”
李燕月道:“是非曲直我自會判斷。”
馬慶云默然未話。
李燕月指馬慶云,望福茂:“就是他?”
福筠忙點頭:“是他,就是他。”
李燕月道:“福總管,我‘查緝營’的人可不客亂攀扯。”
“總班領,我說的是實話,真是他。”
“那么,他是在什么時候,什么地方告訴你的?”
“就是在格格來了‘查緝營’之后他上福王府去找我的,我和他在后門外見的面——”
“有難看見了?”
“沒有,這種事怎么能讓別人知道!”
“這么說,你是空口無憑了?”
“總班領,我是舉不出人證來,但是我說的都是實話,要不然就叫我遭天打雷劈。”
李燕月道:“他就是這么上福王府去找你的,不會吧?既然不能讓別人知道他怎么會就這么大搖大擺的去找你?”
福筠道:“我們約的有暗號,只聽見三聲賣菜的哈喝。就知道有人聯絡來了。”
李燕月笑笑道:“還有這種事,批下去。”
李燕兒似乎沒當一回事,福茂可急了,直嚷嚷說的是實話,可是他嚷他的,還是押走了。
李燕月含笑轉望馬慶云:“馬大班領,你怎么說”
馬慶云平靜地道:“總座應該聽得出來,他根本就是胡拉。”
“馬大班領跟他,過去是不是有什么過節?”
“那倒沒有。”
“那么‘查緝營’這么多人,他為什么單證攀你?”
馬慶云目光一凝道:“聽總座的口氣,好像是相信他說的。”
李燕月一搖頭:“我倒不是相信他說的,‘天橋’有座書棚,里頭有個說書的也讓我抓來了,怎么他也指你-一”
馬慶云臉色大變。一聲沒吭,飛起一掌猛擊李燕月心口要害。
白鳳起一怔。
李燕月笑了:“馬慶云,你不該這么嫩。”
抬掌封架,砰然一聲,震得馬慶云一晃,他一只右掌靈蛇似的跟進,抓住馬慶云的腕脈一扭一抖。
馬慶云再也站立不住,身軀一轉,砰一聲摔倒在地。
李燕月喝道:“拿下。”
白鳳起眼明手快上前去一腳踩住馬慶云的背背.右掌扣住“肩并’,把馬慶云拉了起來,怒聲道:“慶云,真沒想到,你竟然是……”
李燕月截口道:“是個臥底的,而且還是個‘查緝營’的大班領,馬慶云,要怪只能怪你沉不住氣,說吧,你是為誰賣力賣命?”
馬慶云臉色鐵青,道:“別硬把我扯進去,我只是為統帶報仇雪恨。”
“再想狡賴已經遲了,真是為前統帶報仇雪恨,你不可能知道富筠的身分,也跟天橋那個說書的絕扯不上關系。”
馬慶云道:“話是我說的,信不信在你……”
李燕月道:“我當然不信.說,玉倫格格是誰治去的.現在在哪兒?”
馬慶云道:“我不知道。”
盡管共事多年,但是白鳳起不滿意馬慶云是個臥底的內奸,他不僅有被騙的感覺,也更不滿意馬慶云如今這種態度,當即抓在馬慶云“肩井”的五指一緊,沉喝道:“說。”
馬慶云疼得臉色一變,道:“白鳳起,你可真是用臉不認人啊。”
白鳳起怒聲道:“少廢話,多少年來,我一直拿你當朋友,連剛才我還幫你說話呢,可是你拿我姓白的當什么了?”
馬慶云道:“事到如今,我也沒有什么好說的了,任由你們了。”
白鳳起道:“怕你不任由我們,說!”
“不知道!”
這倒干脆。
白鳳起臉色剛變,李燕月抬手攔住了他,望著馬慶云道:“馬慶云,各為其主,我不怪你、如果你能老實說話件,讓我救出玉倫格格,甩掉背上這口黑鍋,我相保你什么事都沒有,還是你的‘查緝營’的大班領。”
馬慶云沒說話。
白鳳起道:“姓馬的,總座這么恩厚,你還要他怎么樣?”
馬慶云仍然沒說話。
白鳳起怒喝道:“姓馬的——’
李燕月攔住了白鳳起,道:“馬慶云,總要讓我知道一下,你不愿意,還是信不過我?”
馬慶云道:“不管是誰,總會有一兩個靠得住的人。”
白鳳起勃然色變,揚掌欲劈。
李燕月伸手架住了白鳳起的手掌,雙眉微軒道:“這么說你愿意把自己一并算上?”
馬慶云道:‘我話說得已經夠清楚了。’
李燕月只架住了白鳳起的手掌,可沒能攔住白鳳起緊扣馬云‘肩井’的五指。
只聽白鳳起一聲怒哼,隨聽“叭’地一聲。
馬慶云肩骨碎了,可是他只臉色變了一變居然沒哼一聲。
李燕月淡然道:“馬慶云,你是個硬漢子,可惜你投錯了主,賣錯了命,為了我,為了‘查緝營’,為了索大人,我不能不逼你說——”
馬慶云咬著牙道:“辦不到。”
‘試試看,’李燕月淡然道:“江湖跑遍,我碰見過的硬漢不可是到目前為止,我還沒見過哪個鐵打銅澆的,能禁受‘截脈搜魂’的。”
白鳳起一怔。
馬慶云一驚,旋即冷笑:“放眼天下,會‘截脈搜魂”的人不多,我不信你會是其中一個。”
白鳳起也疑惑地望著李燕月。
李燕月沒說什么,笑了笑,伸出一根手指在馬慶云胸前點了幾下。
突然間,馬慶云不對了,滿臉是驚恐神色,身子起了顫抖、抽搐,一口牙咬得格格直響。
白鳳起嚇得松了手。
馬慶云倒下去滿地亂滾,喉嚨里發出狼嚎似的怪叫,但卻又似被扼住喉管,叫不出來,額頭上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滴,一張臉都扭曲得變了形。
白鳳起往后退了兩步,瞪目張口怔在了那兒。
外頭闖進來幾個弟兄,一見房里的情景,也嚇呆了。
李燕月擺了擺手。
幾個弟兄定過神,忙躬身退了出去。
李燕月俯身點了幾指。
馬慶云剎時不動了,像害了一場大病,面無人色,虛弱,混身衣衫都讓汗濕透了。
李燕月道:“馬慶云,現在信了么?”
馬慶云沒說話,只見他腮肉動了一下。
李燕月兩眼精光一閃,俯身伸手,捏開了馬慶云的牙關卸下了他的下顎道:“馬慶云,在我面前想死都不容易,我再給你一次機會,除非你自己能快過我,否則別怪我讓你再嘗搜魂滋味,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話落,伸手托上馬慶云的下巴,而且伸手把馬慶云扶起來坐下。
只聽馬慶云有氣無力地緩緩說道:“我只知道是‘天橋’書棚的人擄走的,別的我全不知道。”
“就在內城里把人擄走的?”
“不錯。”
“那么‘查緝營’在內城的禁衛就不太周密了。”
“不,是我臨時把巡街的弟兄調開了。”
“原來如此,那就難怪了!”
馬慶云沒說話。
李燕月又問道:“現在你不會再說你全是為前統帶了吧?”
馬慶云道:“我是遏必隆的人。”
李燕月喝道:“來人!”
幾名弟兄一涌而人,小心翼翼的恭謹見禮:“總座。”
李燕月一指閉了馬慶云的穴道,道:“把馬慶云押下去。”
“是。”
幾名弟兄架起馬慶云走了。
李燕月轉望白鳳起道:“白大班領,挑選兩個班的弟兄跟我。”
“是”
白鳳起應聲施禮,走了出去,他辦事還真快等到李燕月出簽押房,兩個班的弟兄由兩名班領帶著,已經恭謹地列隊站在押房外他自己則垂手站立一旁。
李燕月抬眼一掃,道:“兵刃都帶上了么?”
兩班弟兄齊聲恭應:“帶上了。”
兩名班領之中,有一名是龔天松,另一名叫秦大運,再看兩班的弟兄,個個都是滿臉的精明干練色。
想必,這是“查緝營”的精華。
李燕月把任務交代了,兩班弟兄,包括兩名班領在內,個個拳擦掌,個個振奮。
想嘛!總班領剛上任,由他親自帶領出任務,又是經過大班領挑選,這是殊榮,誰不興奮呢。
但是,李燕月最后那句話,又聽得大伙兒膽戰心驚,李燕月“這一趟任務關系著‘查緝營’福禍,也就是說關系著索大人成敗,事關重大,一定要遵照吩咐行事,沒有我的諭令,絕不許輕舉妄動。”
就這么一句話,剛才的興奮,全被心驚膽戰蓋過了。
話聲一頓,李燕月接著又道:“我先走,你們隨后分批趕到,我在那個書棚外等你們,會合的時候.只兩名班領來見我,弟兄們分散一百,不要招人耳目——”
轉望白鳳起:“白大班領,營里的事務暫時交給你了,小心看守馬慶云跟福篤,不許他們見任何人。”
在白風起恭應聲中,李燕月一個人先走了。
李燕月腳下很快,他要先趕到天橋去見阮玉。
等他趕到天橋,到了那個書棚外,正張望,身后響起了阮玉的話聲:“好心的大爺,賞一個吧。”
李燕月轉身,阮玉就站在眼前,他往阮玉手里塞了一下,低聲道:“有沒有什么動靜?”
阮玉低聲道:“您走了之后,那個倒茶收錢的小伙子,帶點匆忙的出棚去了,我已經派兄弟跟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
“說書的還在后頭?”
“在,沒個倒茶收錢的不要緊,沒個說書的正主兒,豈不要歇場了?”
李燕月一點頭道:“好,兄弟站遠點,我帶的人馬上就到了,待會兒如果有事跟我聯絡,還請小心。”
阮玉何等機靈,一聽就明白了,答應一聲走開了。
阮玉剛走,龔天松、秦大運兩個已經快步走了過來,微一欠身,低聲道:“總座。我們到齊了!”
李燕月道:“你們兩個帶弟兄散開。圍住書棚,聽我招呼拿人。”
龔、秦二人答應一聲走開了。
眼見龔、秦二人指揮弟兄散了開去。李燕月轉身進了書棚。/書棚里座上八成,說書的說得正熱鬧,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段兒了。
棚里除了聽眾之外,就剩下了說書的一個人,棚后垂著帶,里頭是不是還有人,就不得而知了。
李燕月正看著,說書的醒木一拍,扣了個扣子暫時打住,他顧不得喝茶潤喉、坐下歇息,走下來端起盤子收起了錢。
看看錢收得差不多了,李燕月走了過去,低聲道:“可否借一步說話?”
說書的機警地投過探詢的一瞥。
李燕月忙又道:“福總管有急事,讓我來通知一聲。”
說書的恍然而悟,往后一抬手,把李燕月讓進了后臺。
后棚地方不大,除了放個爐子燒開水,擱些個茶壺、茶碗一些的東西外,別無長物。
一進后棚,說書的立即低聲道:“福筠有什么事?”
李燕月道:“福筠已被抓進了“查緝營’。”
說書的臉色一變,道:‘糟,我得快走。”
他要動。
李燕月伸手一攔道:“來不及了,福筠拉出了你,“查緝營’的人已經把棚子圍上了。”
說書的一怔:“你是-一”
“‘查緝營’總班領李燕月。”
說書的瞼色大變,猛一拳擊向李燕月的小腹。
李燕月伸手一抄就抓住了他的腕脈,微笑道:“難怪你說書的時候比劃起來不含糊,敢情你有真功夫。”
說書的右手就要深腰。
李燕月五指一用力,說書的悶哼一聲混身酸軟,動彈不得,李燕月伸右手往他腰里摸出一把侯子來,在他眼前晃晃笑道:“告訴你一件你們不愛聽的,福筠也拉出了馬慶云,馬慶云說是你們擄去的,說吧,人藏哪兒去了?”
說書的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李燕月淡然一笑,道:“你沾了我不愿驚動外頭那些人的光,不過你派出人送信兒去了,等他回來之后,你也能擔保他不吐實?”
說書的臉色大變,道:“什么?你們也——一”
李燕月笑道:“我是跟著福筠到這兒來的,既然知道了這兒,焉能不派人監視你們的動靜。”
說書的臉色鐵青,神態怕人沒說話。
“我清楚的很,這件事背后的主謀是偈必隆,你做不了主,所以我并不怎么怪你,只要你有一句說一句,那就是你為自己找活路。”
說書的低下了頭。
“勾心斗角的是在上頭的,咱們這種人何必這么認真,跟著起哄,好處沒落著,賠卜一條命可是劃不來啊。“說書的猛抬頭:“我有一句說一句,是找活路,這話是你說的。”
“出自我口,人自你兒錯不了。”
說書的口齒啟動,剛要說話。
只聽前頭傳來了一陣嚷嚷,敢情是聽眾們等得不耐煩了。
李燕月道:“告訴他什一聲,今天到此算了。”
他把著說書的腕脈說書的挪過身,掀起簾子向外說了句:“各位包涵,今兒個兄弟有點不舒服,到此打住了,明兒……”
聽眾們好說話,盡管興未盡,不情愿,可是說書這一門兒,除了整套聽完,就天天盡不了興,天天得帶個扣子。
不高興也不高興,也都紛紛起身,嘟嗲著出去了,剎時間走得一千二凈。
李燕月問說書的:“哪兒?”
“西城根兒有座廢宅——”
“人就藏在那兒?”
“不錯。”
“誰在哪兒看著?”
“一個姓胡的女子帶幾個人。”
“姓胡的女子又是什么人?”
“我們的頭兒也是遏必隆的相好。”
“江湖人?”
“不錯。”
“遏必隆手下還有哪些秘密人手?”
“我不清楚,你何不去問她!”
“也對。”
李燕月伸手掀起了棚后,巧了,不遠處正站著龔天松跟兩個弟兄。
他把龔天松招了進來,剛要說話。
只聽前頭有人進了棚子。
說書的神色一緊。
李燕月低聲道:“他跑不掉,別斷了你自己的活路!”
掀起簾子一角外望那倒茶收錢的年輕人正走過來。
李燕月一施眼色。
龔天松跨步而至。
帶了一掀,年輕人進來了,龔天松探掌就抓,在誶不及防的形下,年輕人被龔天松一把抓個正著。
年輕人一驚正要掙扎。
龔天松另一只手已經扣上了他的重穴,年輕人沒敢再動,這候也看清眼前的情景,臉色大變。
李燕月道:“你們剛從西城里回來?”
年輕人驚愕望著說書的。
說書的道:“我已經都告訴他們了。”
年輕人氣勢一頹,點了頭:“不錯。”
“你給他們送什么信兒去了?”
“就是福總管說的,鐵王對他起了疑。”
“他們怎么說?”
“沒說什么,只讓我回來了。”
“玉倫格格還在那兒?”
“不錯。”
“你看見了么?”
“沒有!”
“見著姓胡的女子了嗎?”
“見著了。”
李燕月道:“龔班頭,把人交秦班頭押回去,你帶弟兄跟我走。”
“是。”
李燕月松了說書的,掀帶往前去了。
出了書棚子,看見‘查緝營’的幾個弟兄站在棚前,不是在閑聊天,就是雜在行人里來回閑逛,都掩飾得很好,沒展行藏。
但是,阮玉站在一邊就沒過來,顯然這幾個掩飾得很好的兄弟,沒能瞞過他的兩眼。
看見李燕月出來,沅玉象是突然被人撞了一下,“哎喲”一一聲,跌跌撞撞的推了過來,正好撞在李燕月身上,順勢往李燕月手里塞了個小紙團,陪上一臉的不安,直哈腰陪不是,然后轉過身去瞪了眼,扯著喉嚨大喝:“欺負要飯的是不是,走路不長眼……”
‘查緝營’的幾個弟兄一見要飯的撞了總班領,個個臉上變色要過來。
李燕月拿眼色止住了他們,然后擺擺手,讓阮玉走了。
阮玉又是陪笑哈腰一番。
趁著轉身的時候,李燕月飛快看了下手里的紙條,紙條上兩行小字,盡入李燕月目中。
只見龔天松帶著人過來了,李燕月手望后一背:“人押回去了?”
龔天松恭聲道:“是的。”
李燕月道:“跟我走。”
帶著龔天松等行去。
到了這時候,書棚一帶的人,才知道出了事,想打聽,可都沒人好打聽了。
口口口
李燕月等的腳程快,沒一會兒工夫,就趕到了西城根兒。
遠遠望去,果然在人高的亂草叢里,有座斷壁危垣的廢宅。
雖是廢宅,從那高大的門頭,門口只剩下一座的石獅,以及占地的廣大,仍然看出昔日輝煌一時的氣勢。
放眼望過去不但廢宅附近不見個人跡,就是整個的西城根兒也寂靜異常,看不見一個人影。
李燕月道:“小心掩過去,沒有我的令諭,任何人不時輕舉妄動。”
恭應聲中,龔天松帶著一班弟兄,輕捷地掩了過去。
看著龔天松以及一班弟兄各自找到隱蔽,占好了位置,李燕月這才放步走了過去。
到了廢宅前,廢宅的前院墻雖然有些地方已經顛倒了,邁腿就能過去,但是兩扇油漆剝落的大門,仍然關閉得緊緊的。
李燕月沒敲門。也不走門,邁腿從墻上跨過去,進了廢宅。
前院占地不小,屋宇大部分都還完好就是不見人影,不聞聲息。
李燕月看了又看,聽了又聽,沒出一聲,直闖后院進了后院,仍是聽不見聲息,著不見人影。
他向著空蕩、寂靜,林木到處,亭、臺、樓、期應俱全的后院出聲發了話:“有人在嗎?”
只這么一聲立即有了回音。
“誰呀?”
一個蒼老話聲,從北邊林木深處傳了過來,緊接著,一個管家打扮的老頭兒走了出來,向著李燕月望了望,又走了過來。
趁他走過來這段工夫,李燕月凝目打量,老頭兒年紀在五十以上,瘦削的身材,身子骨很硬朗,腳下也很輕快,故意裝一付龍鐘老態,可是裝得偏又不像,看得李燕月不由暗暗冷笑。
老頭兒在丈余外停住,上下一打量李燕月,道:“你找誰呀?”
李燕月淡然道:“這兒哪一位當家主事,我找的就是哪一位。”
老頭兒微一怔:“你是——”
李燕月道:“我是從“天橋’那座書棚來的。”
老頭兒臉色一變:‘那座書棚已經有人來過了。”
“我知道,那個人跟說書的還有馬慶云、福筠已回都落在了我手里。”
老頭兒兩眼寒芒暴閃:“這么說你是鐵王府的人?”
“鐵王府的人又怎么樣?”
“要人不要上這兒要,找我們索人人要去。”
李燕月一笑:“這套手法太低劣了,黑鍋要讓人背到什么時候?我是‘查緝營的總班領李燕月。”
老頭兒臉色大變突然一掌疾劈李燕月。
李燕月笑道:“老管家好身手。”
挺掌迎上,砰然一聲,把老頭兒震得往后退去,跨步而上,無指一翻,又向老頭兒抓去。
“住手——”
一聲歷喝,一線烏芒,從林深處電射而至,直奔李燕用的咽喉要害。
這一著,旨在救人,未必真要傷李燕月。
當然.如果李燕月非要把老頭兒制于掌下,那自是又當別論。
李燕月知道,這線烏芒沾不得,沉腕收掌側身躲過。
那老頭兒也趁勢一個滾翻,躲出了兩丈開外。
一連三條矯捷人影從林深處掠出,射落老頭兒身旁。
是三名中年漢子個個眼神十足,一臉剽悍色,腰里都鼓鼓,顯然藏著家伙。
老頭兒抬手一指李燕月:“他是——”
居中一名中年漢子沉聲道:“我們聽見了,‘查緝營’的李總領。”
左邊一名冷笑道:“兵貴神速,的確夠快才來送信你們就到,‘查緝營’令人不能不刮目相看。”
李燕月淡然道:“夸獎了。”
右邊一名冷哼道:“都是福筠那個沒用的蠢才搞的事。
李燕月道:“那是你們的事,咱們之間的這檔子事,該怎么辦。”
居中中年漢子道:“以你看呢?”
李燕月道:“我當然是要把人救回去。”
左邊漢子道:“就憑你?”
右邊漢子道:“當然還有,‘查緝營’的人恐怕已經把這兒園了。”
李燕月笑笑道:“閣下料事如神,不過三位請放心我可以不傷他們任何一個。”
“好大的口氣。”右邊漢子沉聲說。
李燕月道:“別不高興,你們不也希望這樣么?”
居中漢子道:“當然,只怕你說了不算。”
李燕月道:“話是我說的信不信全憑三位。”
居中漢子一點頭:“好,想把人救走,得先過我們三個這一關。”
一抬手腰里的家伙已握人掌中。
竟然是三把抖得筆直的軟劍。
李燕月掀眉笑道:“軟劍不好使,能使軟劍的也不多見,足證三位身手不弱,可惜的是我沒帶兵刃。”
左邊漢子道:“總不能讓我們借你一把。”
抖劍刺了過來,劍光一道,直卷胸腹,上手就是殺著。
李燕月沒動,容得劍尖沾衣,突然吸氣收腹,左邊漢子立即把式用老,心里一驚。就待變招,李燕月一笑出了手,幾個人只見李燕月右掌一閃,悶哼聲中,同伴后退,再看時,那把軟劍已到了李燕月手里。
李燕月拿著軟劍笑嘻嘻的:“借一把,誰又說不行?”
色變、暴喝,兩把軟劃分左右疾卷而至。
李燕月道:“我使不慣,不過也只好勉力試試。”
軟劍一抖,劍過朵朵,疾迎兩把軟劍。
只聽一陣金扶天鳴聲,兩把軟劍斜斜蕩起,帶著兩個人站立不穩有退一步。
李燕月一收軟劍笑道:“我這勉力一試還差強人意,是不是?”
臉色上變,厲喝聲中兩個人方待再次出劍。
一個嬌滴滴、軟綿綿無限嬌媚的話聲傳了過來:“差人太遠,別丟人現眼了!”
兩個人收劍,連另兩個往話聲傳來處躬下身。
話自傳來處,是不遠處的那座玲瓏小樓上。
如今小樓上憑欄站著個人兒,一個風韻醉人的美絕少婦一身大紅衣裙,像團火。
李燕月看得心頭微一震。
美艷少婦那兩道能蝕人骨、銷人魂的目光從小樓上投射過來,立即罩住了李燕月,要人命的還有香唇邊那牽動美人痣的笑意:“李總班領?”
“不錯,李燕月。”
“久仰,真是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勝似聞名,以我看,不僅是這北京城里,就是放眼大下你恐怕也是頭一個,索大人令人羨煞妒煞。”
“好說,夸獎,芳駕許是那位胡姑娘?”
美艷少婦道:“好嘛,說書的把我們和盤托了出來,全賣了。”
顯然,她承認她就是那位胡姑娘。
李燕月道:“以我看,遏必隆大人也一樣的令人羨煞妒煞。”
美艷少婦妙目中奇光一閃,格格嬌笑,笑聲能令人血脈膨脹,能令人熱血上涌:“喲,我沒想到,李總班令不但人長的好,武功好,就連口才也是一等一呀,這么看,李總班領可真是十全十美的人了。”
李燕月淡淡道:“胡姑娘太看重了……”
話鋒微頓,接道:“姑娘一定知道我是干什么來的。”
“知道哇,要是連這都不知道,豈不成了既呆又癡的傻子嗎?”
“那么?”
美艷少婦截口道:“除了刀光劍影,我想還有更好的辦法,李總班領以為然否?”
李燕月道:“和為貴,姑娘!”
美艷少婦一笑道:“英雄所見略同,畢竟還有人心思和我一樣,如果都能像咱們這樣,世上就不會這么多紛爭,江湖上也不會老那么血雨腥風了……”
媚眼微拋,手兒微抬,接道:“既然兩個人一條心,李總班領就請上小樓小坐片刻吧!”
李燕月微一怔,然后沖小樓抱拳笑道:“至感榮幸,固所愿也,未敢請耳。”
瀟灑邁步,行向小樓。
望著李燕月的背影,那三個臉上浮起令人難以言語的異樣神色。
李燕月背后沒長眼,沒看見。
可是小樓上憑欄而立的美艷少婦,卻是一直笑吟吟地,用她那雙勾魂攝魄、能溶鋼化鐵的目光,望著李燕月。
按理李燕日應該先進樓下,從樓下踏著樓梯登上小樓。
可是,理雖如此,李燕月卻不那么做。
看著已近小樓,李燕月突然長身而起,一掠直上小樓輕飄飄的落在朱欄之內,美艷少婦身前,抱拳而笑:“我是個急性子,姑娘原諒。”
美艷少婦微一怔,眉宇間倏掠異色,然后展顏面笑,近看、柳不怕美而已媚,媚極,媚得透骨:“難怪咱倆心思一樣,我也是出了名的急性子,請!”
她皓腕微抬,柳腰款擺,當先行進小樓。
李燕目微一笑隨著那陣醉人的香風行了進去。
小樓內,是間臥房。
小樓雖然坐落在廢宅里,可是這間臥房,卻華麗異常,尤其蘭麝異香撲鼻,十分惹人遐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