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傾城和雲初一路快馬加鞭回到永定侯府,穿過廊橋水榭,剛踏進朝仙閣的院門就看到院子裡跪滿了人。
心下頓時明白了幾分,看來是辰王府的事要找她秋後算賬了。
容傾城雙眉緊蹙,臉色鐵青,垂在兩側的雙手緊緊地攥著。
她是煽了三殿下一個耳光不假,可三殿下險些要了她的命,如果不是她及時躲閃,如果沒有小白爲她療傷,她早就失血過多而亡。
明明被欺負的是她,家人不僅不爲她據理力爭,反而落井下石找她麻煩,憑什麼每次受委屈的都是她!
一陣哭聲打斷了她的思緒,錦瑟一邊擦著眼淚一邊哭訴道:“郡主剛出府沒多久,老夫人身邊的李嬤嬤就來了,說是老夫人讓郡主去明暉堂聽訓。見郡主不在府上就發了好大的脾氣,說我們這些奴婢不知規勸郡主,讓郡主天天往外跑,闖下滔天的禍事,還打了幾個人的板子,罰咱們一直跪到太陽落山爲止。”
容傾城心中頓時怒火中燒,老夫人的手伸得也太長了,一個嬤嬤就敢責罰她院子裡的人,瑞國侯府的家教還真是好得很,就連奴婢都這般囂張跋扈。
讓衆人都起身後,雲初出府去請了郎中,除了朝仙閣以外,府裡上上下下皆是唯老夫人之命是從,怕是府裡的大夫如今也是請不動了。
更何況辰王府的事她還心有餘悸,實在不願再讓雲初涉險,她有皇上的看重和庇護,老夫人也不能拿她怎麼樣,如果雲初跟在身邊,保不準老夫人就會拿雲初出氣。
從她懂事起,她就知道自己是個不受府裡待見的人,爹不疼、娘不愛,祖母厭惡,唯有祖父和大哥真心疼愛她。
在祖父過世後,大哥戰死沙場時,他們更加篤定是她命中帶煞,誰與她親近,誰就會被她剋死。
在外人眼中,她的命格尊貴似九天玄女下凡。
在家人眼中,她卻是如同掃把星一般晦氣的存在。
她爹特意闢出一個宅院給她,美名其曰他們這等凡人不配與命格尊貴的她同處一院,實則是不願見她。
她倒也落得清靜,省了每日的晨昏定省,只逢初一、十五請安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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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奴婢實在不放心,就讓奴婢跟你一起去吧,老夫人從來都是說一不二的,就連老將軍在世時也得讓著她。奴婢怕郡主這暴脾氣一上來,跟她硬碰硬,讓她下不來臺,老夫人定不會給郡主什麼好果子吃的。”
老夫人是瑞國侯府唯一的嫡女,家世顯赫、才名遠揚,自小便有詠絮之才,相傳七八歲時便能詠吟作詩。她一貫恃才傲物,本是看不上老將軍的,奈何皇上一紙詔書賜婚,老夫人縱是千萬個不願意,卻也不能違背聖意,只能下嫁老將軍。
府中皆由老夫人當家做主,她爹又是家中獨子,自小不敢忤逆長輩,自是唯老夫人之命是從。
“老夫人本就看不上我,小時候她不能拿我怎樣,大了我就更不怕她了。”
容傾城頭也不回地往明暉堂走去,一路思索著這一連串的變故,到底是何緣由。
心中疑問越來越多,卻百思不得其解。
容傾城剛走到明暉堂的前廳門口,就見屋子裡坐滿了人,視線在前廳掃視了一圈,老夫人和她爹坐在主位上,左邊分別坐著她娘和二哥,右邊坐著二夫人、三哥和四哥。
看來是場鴻門宴,人都到齊了。
二夫人看到容傾城進來後陰陽怪氣地說道:“喲,郡主還真是貴人事多,咱們這一大家子長輩,在這等了幾個時辰了,難不成郡主今日又惹了什麼禍事,可別是又鬧了哪個皇子府,到時皇上怪罪下來,咱們可承受不起。”
二夫人是老夫人孃家的侄女,仗著她爹的寵愛,老夫人在背後撐腰,在永定侯府囂張跋扈慣了,從來不把她娘和所出子女放在眼裡。
容傾城斜眼瞥了下二夫人,眼中滿是嘲諷,“現在永定侯府是二夫人當家了?老夫人還沒發話,二夫人就越俎代庖,如此目無尊長,當真是好教養啊!”
話音剛落,容傾城就走到主位前頷首行禮。
“請老夫人安。”
“請侯爺安。”
不待主位上的二人迴應,轉身走到她娘面前頷首行禮,
“請大夫人安。”
仿若沒看見二夫人一般,請完安便自顧地走到二哥身旁的空位坐下。
“郡主是被沙子迷了眼睛不成?怎麼說我也是你的長輩,你的請安我還是受得起的。”
容傾城嘴角掀起一抹冷笑,瞧都沒瞧她一眼,“一個妾,也配我給你請安?”
老夫人陰冷的目光看向容傾城,好一個指桑罵槐,嘲諷她孃家不擅教養。
“啪”的一聲拍向長桌。
“放肆,你這個狂悖小兒,來人,上家法!”
無視老夫人仇視的目光,容傾城的眼底沒有一絲波瀾。
她從太師椅上起身,走到老夫人面前,屈膝剛要往下跪,晴朗的天空突然炸出一道響徹天際的雷聲,天雷直接劈向老夫人頭上穹頂的瓦片。
“嘩啦啦...嘩啦啦...”瓦片噼裡啪啦地悉數掉落。
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老夫人來不及躲閃,眼看瓦片就要砸在她的身上,身邊坐著的侯爺沒有半點猶豫,毅然縱身撲向老夫人,雙手抱頭把她護在身下,瓦片不斷地砸落在他的身上。
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老夫人臉上血色全無,待沒有瓦片掉落後,連忙起身查看寶貝兒子的傷勢。
溫熱的鮮血順著他的腦門流淌下來,暗紫色的衣袍被刮出數道口子,被刮破的衣袍內隱約可見皮肉往外翻著,血淋淋的一片,侯爺疼得面目扭曲,整張臉顯得愈發地猙獰。
老夫人連忙招呼人把侯爺擡下去,讓府上的大夫過來醫治包紮。
容傾城冷眼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原以爲他們的眼中只有利益沒有親情,如今看來他們只是不屑於將這份親情給她而已。
“你...你...”老夫人指向容傾城的手控制不住地顫抖,臉上高傲的神情已然消失不見,她怎麼忘了容傾城還有這個本事。
容傾城這個禍害,從她會說話那天起,就是他們一家噩夢的開始。只要她用了尊稱,他們就會發生意外,時不時傷筋動骨在牀上修養個把月。她要是行了跪拜之禮,更甚者還會如同剛剛那般遭天雷劈,被劈了幾次以後把他們徹底劈服了。自此以後,再也不敢讓她用尊稱,只需稱呼老夫人、侯爺、大夫人即可,也再不敢讓她行跪拜之禮。
畢竟,面子重要,小命更重要。
這也是她即便厭惡容傾城,卻對她頗爲忌憚的原因。
想當初,皇上也是不信邪,非要召容傾城進宮。她剛要給皇上行跪拜之禮,腿還沒彎下去,那座用金絲楠木打造的堅固無比的鎏金龍椅瞬間崩塌,皇上爲此還摔傷了尾閭骨。
一向勤政日日上朝的皇上,連著半個多月沒法上朝,待傷好之後皇上就下了一道聖旨,“容傾城冊封爲永樂郡主,賞賜腰牌,可自由出入皇宮,即日起不必行跪拜之禮。容紀晉封爲永定侯,爵位世襲。”
老夫人嘴角狠狠抽動了一下,就把矛頭轉向大夫人,滿臉的嫌棄與厭惡,“這就是你生的好女兒?目無尊長,大鬧皇子府,如此藐視皇家,鬧出這麼大的動靜,是要徹底惹惱了皇上,置永定侯府上下百十來口於死地啊,你們好狠毒啊!”
大夫人身子一僵,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三步並作兩步,跪在老夫人面前,“兒媳教導無方,請老夫人責罰。”
教導?呵,她怎麼可能會去教導一個害死她女兒的兇手?人人都說她面慈心善菩薩心腸,他們又怎知她日日夜夜在佛前祈禱,祈禱容傾城早日去死!
眼見母親被責罰,二哥雙手撐著太師椅的把手,在隨從的攙扶下站了起來,顫顫巍巍地走到母親身邊與她跪在一起,這一番動作讓他原本虛弱的身子更加贏弱無力,有氣無力地說道:“母親終日在佛堂禮佛,請老夫人莫要責怪母親。都是孫兒的錯,身子羸弱有心無力,無暇顧及家中之事。”
容傾城心中五味雜陳,望向大夫人的眼中劃過一抹複雜之色。
一股無力感涌上心頭,從小到大,無論她多麼努力地討她娘歡心,最後換來的都是冷言冷語,甚至有幾次,在她孃的眼中窺見一閃而過的恨意。
“我是大鬧辰王府不假,可三殿下置西州的祖制禮法於何地?未娶正妻就納妾進門,就是民間百姓也是萬萬不敢的,這是把屎盆子扣在容家頭上,置永定侯府的顏面何在?”
“我是煽了三殿下一個耳光,可三殿下險些要了我的性命!無論老夫人多麼厭惡我,我始終是侯爺唯一的嫡女,我被人羞辱了,就是永定侯府被羞辱了,誰也別想獨善其身。”
容傾城有理有據的一番話駁得老夫人啞口無言,老夫人坐回椅子裡,氣勢明顯不足,“三殿下是皇后唯一的嫡子,西州自古以來都是立嫡長子爲儲君,他雖不是被你所傷,但也與你拖不了干係,他若是沒事還好,若是有事,就是要整個永定侯府給他陪葬。你說,此事如何才能善了?”
“此事本就是皇家理虧,明日我就進宮面聖,向皇上請罪,我與三殿下的婚事就此作罷。”
無論是欽天監的測算,還是民間的傳言,她的命格註定她必然是未來帝后,這是不會改變的。
至於未來的儲君,換一個也未嘗不可。
老夫人剛壓下去的火氣又被容傾城點燃了,“你平時怎麼鬧騰我可以不管,但是事關容家的滿門榮耀,我不會由著你胡來!”
她不會允許任何人毀了容家的榮華富貴,更何況對於容家來說,容傾城只不過是一個光宗耀祖的棋子而已。
一個棋子,是隨時可以被犧牲的,不需要投入感情,也不配擁有親情。
容傾城心裡明白,容家一旦出事,無論是否與她有關,她都會是那個替罪羔羊。
她的親人對她只有算計,算計如何從她身上得到最大的利益,一旦她沒有利用價值,他們會毫不猶豫地把她一腳踢開。
也許小時候她還期盼能得到些許疼愛,但是現在她已經不再奢望那遙不可及的親情,她能依靠的只有她自己。
只是,皇上極重視祖制禮法,斷不會讓三殿下做出這等先納側妃進門,有損皇家顏面的事。
那麼,皇上到底出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