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蟒服乾淨整潔,上面還放了一個精緻的香囊。
顧小年沐浴完畢,將飛魚服換下,一絲不茍地將蟒服穿了。
一旁的鄧三雙眼發(fā)亮,大概是很想摸一摸這蟒服的料子。
顧小年看他一眼,將那香囊拋了過去,“這個送你了。”
他不喜歡讓自己身上帶著味道,就算是這種薰衣用的香囊也是一樣。
因爲味道會暴露自己,在錦衣衛(wèi)當差久了,他便愈發(fā)謹慎。
將紗帽帶了,顧小年把繡春刀繫好,整個人的氣質(zhì)頓時一變。
白蟒加身,他又少年清秀,看起來清新淡然,儀表卓絕。
鄧三羨慕地看著,嘴上說道:“這身衣服簡直是給大人量身配置的,真好看。”
顧小年笑笑,沒說什麼。
他現(xiàn)在心中雖然難掩還有些因近事而有的煩悶,但此刻的欣喜卻是掩飾不了的。
就算是兩世爲人,這等事落在身上,如何不能喜形於色?
他本就年輕,朝氣蓬勃,只是任職錦衣衛(wèi)之後,所處一切過於壓抑罷了。
在此時,顧小年有種想與人分享的衝動,分享自己的喜悅,因爲這一切都是自己爭來的。
他立了功,所以換來了如今的地位。
那程梟所傳的旨意裡提到的‘功勞’雖然含糊,但顧小年知道,他所說的是指自己救了平陽公主一事,這是來自聖上的嘉獎。
區(qū)區(qū)一個錦衣衛(wèi)百戶,對執(zhí)掌天下的那人來說實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但這卻足以改變一個人以後的命運。
顧小年擡腳走到班房外,天高雲(yún)淡,他只覺心中亦像這天空般開闊起來,而不是隻囿於這眼前圍圍繞繞的院落之中。
“人生大喜,金榜題名時,我未有過那般殊榮,但現(xiàn)在,怕是也相差不大吧。”
顧小年面帶微笑,臉上冷淡消融,溫暖純良。
……
沒有再費什麼周章,鄧三隻是把監(jiān)察司目前的錦衣衛(wèi)都召集到了院子裡,顧小年身穿蟒服一出來,這些人俱都拱手抱拳,面帶恭敬,什麼話也不必多說了。
原先跟顧小年的旗下之人不用說,那些蔡文斌旗下的錦衣衛(wèi)心裡更是明白的很,眼前這人入職不過數(shù)月,現(xiàn)在已然是百戶,說是不受那位千歲器重,誰信?
而且,最近外界的傳言他們自然有所耳聞,先不說真假,單是蔡文斌之死,他們這些人心裡就有點數(shù)了。
這兩位總旗水火不容,而在蔡文斌領(lǐng)了世子周康去找這位麻煩之後,蔡文斌過了幾日便橫死,這其中難倒就沒有關(guān)聯(lián)嗎?
錦衣衛(wèi)裡是有蠢材,但沒有蠢人,這些人能進監(jiān)察司,都是有些本事的。
可哪怕如此又能怎樣?南鎮(zhèn)撫司本就是負責稽查本衛(wèi)的法紀,這是要講證據(jù)的,現(xiàn)在蔡文斌死了,顧小年只是有懷疑,可沒有證據(jù)能證明是對方殺人。
現(xiàn)在此案在六扇門手裡,只要一天顧小年沒被查,那他就是監(jiān)察司的百戶,在場的錦衣衛(wèi)很清楚這一點。
他們在想什麼,顧小年自然是能猜到的。
升官不外乎兩條途徑,一者順其自然,二者施展手段。
想搞掉自己的人不少,但只要自己足夠強,那他們就不敢有什麼心思。
顧小年隨口勉勵幾句,說完了新官上任例行的一番話,便將衆(zhòng)人遣散。
蔡文斌的總旗位子他只有舉薦的權(quán)利,但不能決定任命,這一點需要千戶級別以上的人才能安排。
所以顧小年也不貪心,對他來說,官是要當大的,但自身武道纔是根本。
想要活的久,可不只是由做官大小來決定的。
前朝首輔關(guān)士齡德高望重,名滿天下,但其人武道修爲平平,竟被長生邪教以秘法蠱惑,當了那教派十多年的傀儡。直到江湖一代名俠葉九瀾獨身滅了長生邪教的總壇,那邪教中人被正道人士剿滅殆盡後,此事才得以曝光天下。
而首輔關(guān)士齡自覺愧對朝廷,愧對百姓,是以辭官隱退,放下了手中的儒卷,轉(zhuǎn)而拿起了槍棒,這纔有了今天江湖上威名赫赫的鎮(zhèn)邪鏢局。
雖然此事已過幾十年,那些人早就漸漸隱沒在風沙裡,但他們的事蹟依舊留下了。
顧小年從誌異小說中看到的,不只是其中的熱鬧,還有這偌大的江湖。
其中人生百態(tài),猶如行走萬里路途。
他因而對武道癡心醉迷,只是爲了能閒看風月無人擾,真正活的舒心罷了。
顧小年撣了撣身上蟒服,前路不定,就只能靠自己的拳,手中的刀。
……
散值之時,顧小年準備去吃點東西,然後便看到一臉慌張跑來的鄧三。
對方本是拿了自己的飛魚服去衙門裡交付,現(xiàn)在應該自行回家了纔對。
“大人,您看。”他將手裡一張紮了個洞的紙遞上。
顧小年沒接,只是擡眼看清了上面寫的字,‘今夜子時,邱府,生死莫問。’
“哪來的?”他目光平淡,隨口問道。
鄧三嚥了嚥唾沫,仍心有餘悸的樣子,“樹上,小的去的時候還沒看到,往回走的時候就著了。”
“說不定是給你的。”顧小年收拾了桌案,說道:“是不是你得罪了什麼人,被人找上門來了。”
鄧三臉色變了變,有些難看道:“大人,不會吧?小的雖然欠了點賭錢,可還不至於談生談死的吧。”
顧小年輕笑一聲,“賭與毒,哪個沾不上人命?”
鄧三連連擺手,“小的只是小賭,從沒吸過毒散。”
顧小年笑了笑,擡手點住了鄧三手腕,“信上有毒,去秦郎中那瞧瞧吧。”
“啊?”鄧三嚇了一跳,將手裡的紙抖落了,只是瞬間的愣神後拔腿便往外跑。
顧小年臉上的笑意淡下去,看著地上紙條上那明顯是女人所寫的娟秀字體,冷哼一聲,一腳將其碾碎。
這擺明是衝他來的,而他得罪過的女人只有一個,那便是邱嫣。
信上所說的邱府,自然就是邱忌的府邸了。
……
月明星稀,薄雲(yún)如紗。
顧小年一身白蟒清冷,駐足在邱府大門前。
只是月餘,這裡便呈破敗之態(tài)。
宅院還未被朝廷拍賣出去,不過這處地產(chǎn)多半會落到戶部手上,這已經(jīng)是一種常態(tài)了。
長街寂靜無人,他在來時已有注意過,四周那些住戶家裡都未掌燈,四下裡只有落下的月光皎潔明亮。
顧小年的影子在地上拖得老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