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年看著已然身處半空的李氏,瞳孔縮成一線,驚疑不定。
這是什麼武功?或者說,這是武功的範疇麼?
就算是武道宗師,也無法做到這般地步。
可從氣機上感知來看,對方還遠遠達不到那個層次。甚至,顧小年此時沉心感應,對方應當與自己境界相仿,也是先天一流纔是。
但現在場景,又該如何解釋?
等他再想沉心感應時,卻發現對方氣機晦澀莫名,自己竟再也無法感知真切了。
看著場間驚訝於臉上的衆人,半空中的李氏雙手拈花,輕輕笑道:“大人智計過人,可能看透現在?”
顧小年沒搭話,只是一雙眸子死死盯著對方。
“妾身對大人耳聞已久,也仰慕已久。”李氏笑著開口,一雙美目好似含著無窮光彩。
她背對陽光,忽地探手掐了個古怪而繁複的印訣,隨後,在衆人滿臉驚駭中,後背猛地震開一對翅膀。
倒不是真正地翅膀,而是如壁畫中鳳鳥之類的流火翅膀。
現在明明是大白天,那對流淌著火焰的翅膀卻清晰可見,延伸出三五丈長。
李氏面容神聖,甚至連說話的語氣都肅穆許多,“世人無知,竟敢妄言無有仙神?”
熾熱的溫度撲面而來,杜馳等人忍不住後退幾步,他們嚥了嚥唾沫,目露駭然。
接著,李氏似是深深看了眼顧小年,也沒其他動作,一團流火在她身上猛地炸開,鳳鳴淒厲而響,一隻巨大火鳳騰空而起,在衆人面前漸漸遠去。
“大人此前言及所謂先賢,那不知現在眼見爲實又當如何?”一道隱含深意地話音而出,卻是那小靈兒清脆開口。
顧小年額頭隱有冷汗滑落,他的目光第一次有了猶疑。
難不成,武道之外,仍有修仙之人存在?世上果有屠龍之術不成?
耳邊突然傳來數聲驚呼,顧小年回神看去,卻是那小靈兒‘咯咯’笑著,身上燃起層層烈火,火焰幽綠,好似來自幽冥。
她的笑聲詭異古怪,猶如九幽之風颳過,讓衆人心頭一陣發麻。
顧小年同樣忍不住後退一步,他感受著撲面而來的滾燙,以及刺眼的火光,擡手擋了擋,猶能從指縫裡看到火光中那雙散發著如神明般高高在上的眸子。
火光漸暗,一隻溢散著流焰的青鳥卻尖鳴幾聲,於衆人頭頂飛旋幾周後同樣遠去。
‘噗通’一聲,這確是身後有人被嚇得坐在了地上。
顧小年喉間滾了滾,他伸手觸碰到空中灑落的火光,卻猛地抽手而退,他定眼瞧了瞧,指肚上分明被燙紅一塊。
“大,大人?”一旁,鄧三磕絆喚道,幾乎要哭出來。
顧小年臉色同樣難看,他勉強露出個笑容,直接在門口坐下了。
一身冷汗此時被風吹涼,有些難受。
感受著四周好似仍未散盡的溫度,顧小年閉了閉眼,然後睜開,反覆做了幾次,一陣深呼吸。
……
今天是初一,百姓並不需要當職做事,唯有公門不同。
所以,方纔那般場景也有不少人看到了。
雖然是大白天,可四下有不少街坊方纔被杜馳等人打擾,也有在街上經過的路人。
先是鳳鳴,後又是火鳳騰空,接著又有青鳥尖啼,盤旋而去。
看到的人太多了。
喧譁聲漸漸大了起來,可見外面人很多。
院落的門推開,顧小年當先走了出來,身後跟著的是有些失魂丟魄的杜馳等人。
“這位大人,不知方纔?”有忍不住好奇的街坊大膽湊過來問道。
顧小年此時心情稍稍平復,聞言只是說道:“些許江湖把戲。”
沒管四下明顯是不相信的衆人,他留下一句‘此地是錦衣衛重案之地,任何人不得靠近’後,便帶人離去了。
身後的竊竊私語漸漸遠去,顧小年騎在馬上,被涼風一吹,仍覺得有些不適。
身旁衆人心情如何他不知道,只是他畢竟是經歷過穿越的,對於這等超乎常理的事情自然是感觸更深。
前世接觸過的修仙或是玄幻的影視讀物太多了,此時見了有相似地,難免心神失守,浮想聯翩。
在回府衙的途中,顧小年猛地勒馬,馬聲唏律,一下驚醒同樣出神浮想的衆人。
“此事目擊者甚多,肯定是瞞不住的。”顧小年沉聲道:“你們先回去,將此地事宜如實稟報鎮撫使大人。”
“大人,那您呢?”鄧三不由問道。
顧小年搖搖頭,“你們去做自己的事吧。”
吩咐完了,他也不待衆人如何,自行抻了抻馬繮,找了個方向而去。
杜馳等人也不多想,便快馬加鞭往南鎮撫司趕。
……
顧小年到了大理寺,在門口下馬,踩著馬鐙落地後腳步還踉蹌了一下。
他晃了晃頭,只覺方纔之事太過神異,讓他很難真正沉靜下來。
人的心境越強大,一旦產生了裂痕便愈難平復,因爲它足以讓心神驚駭,打破了以往所認知的一切常規。
就像一個人跟別人抗爭了一輩子世界是方的,結果突然有一天這個世界被證實是圓的了一樣。
任是在強大的心境也有破綻,也有會產生裂紋的時候。
顧小年面色冷峻,快步進了大理寺。
陳晟就在衙門內的校場上打拳,拳風獵獵,力與勁合一,聲勢驚人。
他同樣也在努力著,而近來猶甚。
此時見了顧小年氣息略有些粗重地過來,頓時眉頭微皺。
“顧兄弟,怎麼了?”陳晟收招而立,不由問道。
別人習武時未經允許在旁觀看都是武道大忌,更別說像顧小年這種直接闖進校場來的了。
顧小年快步走來,一把拉住陳晟的胳膊,在對方疑惑與隱含戒備的目光中,語氣緩慢而堅定地開口,“此世上可有仙神?”
陳晟聽了微怔,看著面前年輕人微有掙扎和後怕的臉色,以及那雙不似往日般沉靜的眸子裡明顯的焦躁,他一時沉默。
他毫不懷疑,如果現在自己說‘世上真有仙人存在’,那對方必然武道之心失守,一身武功雖然不至於散掉,但起碼,道心自毀,此後武道怕是再難有寸進了。
就算是以上等心法重塑境界,那心境之上也永遠有這麼一道痕跡在,終難圓滿。
可陳晟雖自認不算什麼好人,但他自問一向磊落,雖然心中對眼前人存有忌憚,可他做不出這等卑鄙事來。
因此,陳晟只是略一沉默,轉而目光回視,真誠而堅定。
“仙神只存於典故,存於傳說,天下之大,世上只有人,沒有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