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年有些煩悶地喝了口茶。
錦衣衛的案子每天都有,落在各人手上也肯定有難有易。
只不過現在他手上的,明顯就是俞文昭的故意刁難。
因爲這件事,本來是與自己無關的,自己只是上任千戶,然後就完事了,可俞文昭偏偏把此案交給了自己。或者說,是把找人殺人的事交給了自己。
可能,此案完結,都不會記自己的功勞。
找人,沒有情報或是線人,談何容易。
顧小年看著山河車行進進出出的人羣,有些猶豫。
他在神都根基尚淺,發展出的關青那條線如今雖說也是越來越好,可對此事助力不大。而鄧三等人也是指望不上,監察司打探消息,還是不如北鎮撫司的緹騎。
“要是早些在北鎮撫司任職就好了。”
顧小年輕嘆一聲,暗覺有些可惜。
他起身,猶豫過後,他還是能拎得清的。
寇六這裡,他不能與之接觸。
若不是有事找對方幫忙,他又有什麼與之打交道的必要呢。
而在他起身丟下銅板,就要離開的時候,有人小跑著過來。
顧小年擡了擡眼,看著在自己身前站定的男子。
“大人讓小的告訴顧千戶一聲,你還不笨,做了能活命的選擇。”
這人頓了頓,然後說道:“莊雲蒼已經被大人拿了,顧千戶回吧。”
顧小年面無表情地聽著,黑白分明的眸子裡讓人看不到絲毫心中所想。
“敢問,是哪位大人?”他抱拳問道。
眼前男子哼笑一聲,也不答話,轉身離去了。
顧小年站直身子,看著對方背影離去,眸子裡滿是冷意。
“程梟,俞文昭。”
他想到方纔那人雖然穿了一身普通的錦衣,但腳下卻是一雙官靴。
東廠番子的皁邊官靴。
顧小年輕舒口氣,回頭看了眼人來人往的鬧市長街,看著那牌樓高高的山河車行,忽地無聲一笑。
眼中的寒芒,如寒冬臘月,觸之冰封。
……
豎日,黃道吉日。
神都大喜,因今朝是首輔獨女出嫁之日,新郎是新科狀元顧昀。
顧小年沒去衙門,而是徑直去了大理寺。他如今位居千戶,自然是不需要點卯了。
路上略有擁擠,世有傳聞,首輔傅承淵之女傅如依是天姿國色,有閉月羞花之貌。但因其長居首輔府邸,是以極少有人能窺其容顏。
但去歲元宵佳節,傅如依曾與顧昀花街觀燈,在洛水夜市現身猜過燈謎,彼時佳人一出,確實引起過一場轟動。
無數才子爲之傾倒,神都內的江湖遊俠兒更是求與佳人一晤。
神都之中不乏出身名門大派的豪傑才俊,自命不凡者更是繁多。
美酒、烈馬、美人,誰人不愛?
自聽聞顧昀得了伊人芳心之後,不忿者甚繁。
今日成婚,太多人想要看看,這位得了首輔青睞的當世龍鳳,究竟有何過人之處。
這不能說是嫉妒,而是一種不甘不忿。
誰會承認弱於人前呢。
……
大理寺。
顧小年得了通報進去,見到了面帶疲色的陳晟。
“顧兄弟如何得了閒空過來看我?”陳晟輕笑開口。
顧小年抿了抿嘴,確實,自己自從上次四靈案結案之後,倒是沒再來過了。
這種,倒是會讓人曲解爲白眼狼的做派。
“抱歉。”顧小年抱了抱拳,“實在是...”
“不必多說,我明白的。”陳晟擺了擺手,倒了杯茶遞過去,“爲兄身在大理寺,倒是比顧兄弟勞逸許多。”
顧小年搖頭,抿了口茶,臉色也是複雜。
陳晟一心想求那洞玄子的傳承,更是全力動用關係打探,只不過到頭來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那傳承早就到了朝廷手上,與陳晟這般白忙活的自然還有大把人在,不說別的,就是那些名門大派來神都的傳人弟子,就像是登臺唱戲的角一般,被人戲弄了。
或者說,是被朝廷看了醜態。
“如今顧兄弟算是入了千歲門牆,可喜可賀。”陳晟說道。
顧小年看著他,輕嘆一聲,然後道:“你我仕途,風雨飄搖,陳兄聰明絕頂,不難想到兄弟處境。”
陳晟見他說的真誠,也是笑了笑,將茶盞放下。
“千歲座下八侍從已去其三。段曠乃千歲故人之後,雖武功不入絕頂,卻最得信任。但其知曉機密事太多,江湖黑市裡對其人頭的懸賞可是不低。只不過礙於千歲威勢,就連【聞見】的殺手都絲毫不敢異動。”
陳晟開口,緩緩道:“俞文昭和程梟最先追隨魏千歲,這兩人可謂是老資歷,地位穩固。謝鳶與俞文昭素來交好,兩人算是一派,可此人雖在武道上有所天賦,但當差做事還差得遠,如今只能算是俞文昭的跟班。”
說到這,他皺了皺眉,“至於那個姬重七,我倒是沒什麼印象,此人早先是在皇宮禁軍當差,未曾踏足過官場,倒是對其瞭解不多,只知道其人也是絕頂高手。”
顧小年安靜聽著,這些都是有價值的東西。
“顧兄弟如今進了北鎮撫司,升任千戶,也是要成爲千歲心腹了。”
陳晟說道:“只不過這五人心思,尤其是那同在錦衣衛的俞文昭,你可要小心提防。”
顧小年點點頭,想了想,還是沒把今日之事告知。
他輕易不會訴苦,讓人聽了也不痛快,這等事還是自己解決就好。
“這些日子聽說那幫江湖人一直在找什麼人,顧兄弟可曾聽說了?”陳晟問道。
“嗯,金休跟司徒商幾月前還去監察司找過我。”顧小年說道。
陳晟點頭,看他一眼,眼中閃過思索。
“好了,今日來找陳兄也不是要說這些煩心事。”顧小年將茶水喝上,笑著開口,“首輔家有喜事,咱們去瞧瞧?”
陳晟一愣,隨後一下想起,眼前之人可是那顧昀的親弟。
“你,來神都好像沒見過他?”陳晟問道。
顧小年眸光沉了沉,“是啊,還未見過。”
“那柳姑娘?”
“她也一樣。”顧小年擡眼,“這次來,就是打算叫上她。”
“這麼久你都不來看看柳姑娘,不知該說你顧大人身爲公事,還是心硬了。”陳晟說了句。
顧小年搖搖頭,沒說什麼。
……
大理寺的醫藥房。
柳施施還是那般清雅動人,一襲杏色的長裙,長髮隨意在中端扎著,入眼溫婉。
顧小年站在門口,就這麼看著,心裡也變得柔軟,而且,不知怎的,就想落淚。
他喉間發堵,發澀,有些不知所措地扶住了門框,顧小年嘴脣顫了顫,不知自己是怎麼了。
陳晟去換衣服了,沒隨自己過來。
等房中的人聽了聲響回過身的時候,顧小年已經長長吸了口氣,調整好了心緒。
但眼神的顫抖,還是讓他藏不住。
“你來啦。”柳施施挽了挽耳邊的髮絲,垂眼一笑。
顧小年低了低頭,低低地嘿了聲,竟不敢看她。
“你怎麼了?”柳施施有些好奇,輕笑開口,“怎麼變得忸怩了。”
顧小年臉色一紅,他吸了吸鼻子,隨後擡頭,不等說話,便看到不知何時悄然走到面前的身影,明亮的雙眼一眨一眨地,霎時亂了他的心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