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似乎下雪纔是應(yīng)景,這般入了寒冬,輕易見不得雨纔對。
時至深夜,空寂無人的街道上,只有漸漸打落的雨聲,雨滴打在街旁的攤位上,打在屋檐上,然後從青磚黛瓦間流淌下來。
一輛馬車在街角停下了。
“顧大人,咱們到了。”一道刻意壓得很低的聲音傳出,溶解在雨聲之中。
馬車裡,顧小年緩緩睜開了雙眼。
他拉開帷幕,緩緩下了馬車,一旁,錢鹿斗笠下的目光一下凝起。
夜空漆黑,只有斑斑點點的星星亮著微弱的光,雨中,唯一的光芒好似只有眼前的紋藍(lán)白蟒。
眼前之人所穿的再不是那件尋常的錦袍常服,而是錦衣衛(wèi)千戶的月白大蟒。
顧小年將下巴上的絲帶慢慢繫緊,隨後看過去,淡淡道:“帶路。”
錢鹿看了這人冷淡的目光,凜然一驚,連忙從車轅上跳下來。
他個頭矮小,此時帶了斗笠,顯得更是滑稽。此時他跳著腳在前方引路,身上的氣機逐漸變得若有若無。
身後,顧小年負(fù)手跟著,漸起的雨勢完全將他避開,好似此間遇到了看不著的屏障。又像是,這裡是天地間剝離出的一處地方。
一處深巷,四下黑暗而寂靜,細(xì)密的雨嘩啦落了下來。
“大人,那暗門就在前面。”錢鹿輕聲道。
顧小年看他一眼,“你不跟著?”
錢鹿搖了搖頭,然後咧嘴一笑,“在下於路上已經(jīng)想明白了,或許老薛已經(jīng)遭遇不測了。此番是大人功勞,在下要是跟著,說不定還是累贅。”
顧小年看他半晌,緩緩點了點頭,而後便朝巷中而去。
黑暗和雨漸漸淹沒了他的背影,錢鹿一直看著,目光仍是那般搖擺不定。
最終,他暗歎一聲,握緊的手掌一下鬆開,他將手裡的瓷瓶重新放入了懷中。
“面對他,這世間奇毒,也要能用出來才行啊。”
錢鹿目光閃了閃,先是另取了一枚藥丸服了,而後擡手在身上幾處穴位點了幾下,張口便吐出口血來。
血很快便被雨水沖走,而他的氣息從一瞬的萎靡之後,便徹底消失掉了。
然後,他竟是直接衝入了眼前的黑暗。
他本就是爲(wèi)薛靈玉而來,在錢鹿的心裡,他可不信顧小年會順手解救對方。
對方可以當(dāng)一柄刀,是生是死自然無所謂,但自己所求的一切,當(dāng)然還是要靠自己才行。
……
顧小年找到了那扇暗門,然後利用氣機之便感應(yīng)到了地下靠近的那道身影,以隔山打牛之勁將對方震死之後,這才小心地掀開青石板,踏了進去。
黑暗之中,他看了眼身前地上的身影,直接邁了過去。
臺階不算長,但這處地道卻有些曲折。
半刻鐘之後,顧小年看著眼前景象,不由怔住了。
這是很大的建築羣,相隔數(shù)十米便鑲嵌著一顆夜明珠,使得四處雖然黑,但仍有濛濛的光亮。
而他所能看清的,竟是直接以地底下的石頭和泥土鏤空造就的一些建築。
尋常房屋住所,甚至還有模糊的宮殿。
他能感應(yīng)到模糊的氣機,似乎在地下這等地方,他對‘氣’的感應(yīng)都變?nèi)趿藥追帧?
而那些氣機無疑都是屬於人的,可偏偏,沒有一處有屬於人的光亮。
燭光或是煙火,統(tǒng)統(tǒng)沒有,只是一種死寂。
哦不,還有水聲。
Www⊙ ttkan⊙ CΟ 顧小年看著那些從四周姑且算是牆壁的裂縫裡淌出來的水,匯積成小溪的樣子緩緩流過,這裡像極了一個山中居所。
彷彿是山洞那般的建築洞天。
他一直在利用奇門風(fēng)后之法遮掩著自身的氣機,此時順著腳下的路而緩緩前行。
地面是鋪就的石板,而非硬質(zhì)的土面,
空氣裡飄散著淡淡的泥土腥氣,顧小年擡手,用手絹捂了口鼻。
他沒有盲目尋找,而是直接走去了最靠近的一所居處。
在陌生地方找人,自然還是直接找本地的土著來問得更快一些。
……
住著的人似乎什麼也沒有發(fā)覺,顧小年進了屋子,走到了牀邊。
姑且算是牀吧,他皺了皺眉,因爲(wèi)這裡實在是簡陋的很。
看著隱約能看清的牀上之人的稚嫩面孔,顧小年心中不由浮想,“難不成是什麼家族裡不受待見的子弟被髮放到了這裡?”
他嘴角弧度一閃而逝,自己尚且自顧不暇,哪來的心思去管別人。
手指輕彈,一縷氣便打在了那人的臉上。
牀上那人一個激靈,猛地睜開了雙眼。
然後便看到了一條猙獰的大蟒,準(zhǔn)確的說,是牀邊的那道身影。
下意識的驚叫沒有喊出來,因爲(wèi)顧小年擡手虛握,無形之氣直接掐住了對方的喉嚨。
“我問,你答,別亂叫,不然就殺了你。”
顧某人的語氣有些冷淡,眼前這小男孩兒只能快速眨著眼睛。
“很好。”顧小年笑笑,這小子還是懂事的。
他的手掌剛一鬆,黑暗裡,眼前這人晶瑩剔透的眼睛裡便閃過了兇光。
顧小年愣了下,他當(dāng)然沒想到對方竟然會出手,而且還是對自己出手。
牀上的孩子沒有大喊大叫,而是揮出了拳頭。
顧小年有些疑惑,他只是凝了凝眉,眼前之人便彷彿被定住那樣,一動不動。
或許能動的,就只有那將暴虐藏得很深的雙眼,此時眉眼靈動,竟是顯得很可憐。
但顧小年當(dāng)然不會被再騙過,他皺眉問道:“你怎麼,還敢動手呢?”
說完,他好似纔想起對方被這自己從天地間借來的勢禁錮了一樣,但感覺著丹田氣海中在快速消耗的內(nèi)力,顧小年就像是忘了一樣。
對方的眼神很堅韌,並不是沒有害怕,相反的,那種懼怕很清晰,可是,對方剛纔就是反擊了,動手了。
每個人的疑惑或是明悟都不一樣,就像是G點似的,很難說清楚。
而顧小年此刻,就是一種懵然的狀態(tài)。
爲(wèi)什麼?
爲(wèi)什麼明明只是老實配合就好了,又不會真要了他的命,竟然還要動手?
而且,還是一種同意後欺騙下的偷襲。
顧小年有些不明白,所以,他認(rèn)真想了想之後,才問了句,“你是想死麼?”
牀上站著的小男孩一下愣住了。
顧小年看著他,忽地笑了笑,對方的武功甚至還比不上顏岑,可就是這麼作死了。
而看到他笑了,眼前男孩眼裡也帶上了幾分討好,似乎是很想說些什麼。
但顧小年沒那個興趣。
一聲輕響,原本站著的身影倒在了牀上,他的眼睛仍然睜得大大的,裡面帶了討好。
顧小年用手絹捂了鼻子,擡腳向外走。
既然自己找死,那就送他一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