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桅桿，一片小帆，還有站在小船上的三個人。

一個是風婆婆，一個是何瀟瀟，另一個難道就是五雲洞主了？

錢小和停在不遠處，心中忽然明白了一些事情。

五雲洞主根本不可能偷走天香玉，因爲她是女子！這當然不夠理由，更因爲是她是缺少了雙腿的女子。沒有了雙腿的人，怎麼去偷天香玉？

那些從洞中走出來的人，胸口當然會中劍，因爲五雲洞主根本就不能動。那些人只能拿著武器朝她襲去。這個動作，無疑就是送上胸口給她刺。

風婆婆一定要放走何瀟瀟，不然何瀟瀟不會幫著五雲洞主上這艘小船。

爲何要等上了船，風婆婆才追來？

風婆婆雖然會了一劍穿胸，但是比起五雲洞主，勝負都不知。所以，在地面上，風婆婆沒有把握殺了五雲洞主。但是，在水上，就有把握了。即便不能勝出，但是她可以將船沉了。

沒有雙腿的人，還能游水麼？即便是能遊，還會敏捷嗎？

這一切，風婆婆找就計劃好了。

錢小和心中怦怦直跳。

風婆婆一定會先殺了何瀟瀟，以防她去救落水後的五雲洞主。然後會正面攻擊，如果不能得手，一招天下歸一，一定能將這船擊個粉碎。

她的計劃是殺死五雲洞主。

五雲洞主坐在搖椅上，手中拿著一杯茶。雖然小船顛簸急行，但是茶水沒有灑出半分。

五雲洞主和風婆婆一樣老，但是臉色卻很平靜。她問：“你來了？”

風婆婆點頭：“我又來了。”

“找到天香玉沒？”

“沒有！”

“沒有你還來？不怕五年前的結果麼？”

“只要能殺了你，我什麼結果都不怕！”

風婆婆的臉已經扭曲，說話中透著一股怨恨。

五雲洞主慢慢說：“你殺了我，所有的事情都可以了結了？”

風婆婆說：“至少可以了結了你！”

在風婆婆說話的時候，她的手已經往何瀟瀟襲去。

茶水，幾滴茶水從五雲洞主的茶杯中濺了起來，正往風婆婆的手上打來。

五雲洞主雖然沒了雙腿，但是雙手還是能做許多事情，比如現在就能救何瀟瀟。

風婆婆縮回了手，但是何瀟瀟仍然不能脫離危險。想在風婆婆手中救下一個人，真是很難。

風婆婆雖然縮回了一隻手，卻襲出兩隻腳。一隻踢向五雲洞主，一隻襲向何瀟瀟。

五雲洞主雖然處變不驚，但是何瀟瀟卻縱身後退。不過，這也中了風婆婆的計。如果何瀟瀟不動的話，五雲洞主當然還能救下她。她動了，所以她就會死。

因爲風婆婆的一招分身奇術，快如白駒過隙。五雲洞主當然能夠使出一劍穿胸救下何瀟瀟，但是她沒有。

似乎，風婆婆不想五雲洞主這麼快死，五雲洞主也不想風婆婆這麼快死。

兩人還有話說。

何瀟瀟一驚，已經不知該如何應變。風婆婆的招式出來，對於何瀟瀟來說，根本不可能應付。

何瀟瀟不能救自己，錢小和卻能救她。

風婆婆眼睜睜看著何瀟瀟的身子忽然驟撤，落在遠處的木板上。

何瀟瀟問：“你爲什麼救我？”

錢小和說：“你在洞口流了淚。”

這時的水面上，漂浮的都是木板，跟著小船一同往下游而來。

風婆婆哈哈一笑：“原來是錢公子來了，我還想著江湖上的白飛龍，怎麼變成了膽小鬼。不過，你敢來，已經是不易了。”

錢小和也是一笑：“就算變成鬼，我也要瞧瞧熱鬧。對於江湖上熱鬧，我從來都不想錯過。五年前你來五雲山，我就錯過了。這次，死了也要來。”

五雲洞主在穿上看著錢小和，慢慢說：“錢公子，我本要請你來，卻不想被她的戲迷住了，真對不住。”

“爲何要請我來？”

五雲洞主抿一口茶，慢慢說：“不過，現在沒有必要啦。”

風婆婆也說：“是啊，你終於覺得沒有必要了。天香玉你永遠也別想得到。”

五雲洞主搖搖頭：“你總是跟我爭。我只是想要一塊天香玉而已。”

風婆婆怒視這五雲洞主，說：“你要的哪裡是天香玉，你就是要我難看！”

五雲洞主哼了一聲：“從小你就看不慣我，什麼東西都和我搶，難道我真的那麼惹人討厭？”

風婆婆點點頭：“你確實很討厭。本是我的父母寵愛，都被你搶走了；本是我的男人，也被你搶走了；本是我的景王府，也被你搶走了。我現在就是要你什麼都得不到！你想要什麼，我就不讓你得到什麼！那個男人不是說你走路如盈盈之水麼？我砍下你的雙腿，你還能走麼？你再走啊？有人說你眼睛如玉珠碧月，我毒瞎你的眼睛，你還再比碧月麼？父母寵愛你，我殺了他們，你還能得到寵愛麼？那個男人喜歡跟你混在一起，我就殺了他，你還能跟他如膠似漆麼？景王府不是你的天下嗎，我一把火不就讓你什麼都沒有了麼？”風婆婆竟大喊了出來，聲音尖銳。

錢小和不禁大吃了一驚！

原來五雲洞主是瞎子。

原來這風婆婆和五雲洞主就是幾十年前景王府的兩個大千金。景王府盛極一時，卻被一場大火燒掉，再也沒見府中有人活著，原來都是風婆婆所爲。

五雲洞主嘆了一口氣：“你可是我的姐姐啊。”

風婆婆哼了一聲不說話。

五雲洞主說：“我只是缺一塊配在身上的玉，你都不想讓我得到麼？”

風婆婆說：“你想要的，就是我要毀掉的！你得到的東西太多了，我不能讓你活得那麼舒服！爲什麼上天那麼照顧你？”

五雲洞主又抿了一口茶，說：“其實，是你的心太窄。只是一塊玉，你卻騙那麼多人過來爭奪。”

風婆婆說：“我沒騙他們，只是將他們心愛的東西關了起來而已。”

錢小和又吃了一驚，原來那些人都是爲了心愛之物爲風婆婆賣命而已。怪不得出來都說“錢小和，你殺不了她”，指的就是風婆婆。

每個人都有心愛之物。心愛之物被人奪去，又不能勝過對方，只好用自己的命去換。

命就不是心愛之物麼？是，對於有些人是。所以，那些人沒有給風婆婆賣命，因爲他們已經沒命了。

五雲洞主指著上雲河說：“姐姐，我現在已經過得很艱難了，難道你看著還不舒服？”

風婆婆哼了一聲：“我看著當然舒服。只是，現在毀掉你想得到的東西已經不能讓我很舒服了。後來，我想了很久，覺得殺了你，應該會更舒服一些。”

五雲洞主哈哈一笑：“那倒是我的解脫啦。”

風婆婆又哼了一聲：“當然要慢慢折磨死你，這樣我心裡才高興。”

“但是你殺不了我。”

“如果你沉入水中呢？”

五雲洞主啞然。

錢小和對何瀟瀟說：“你走吧，我要勸勸這兩個姐妹。”

何瀟瀟搖頭說：“你打不過她們的，沒人能躲過穿胸一劍。而且，我也不會走，但也不會拖累你。畢竟，她救過我，你有恩於我。”

錢小和腳步瞬移，在漂浮的木板上來回移動，慢慢接近了小船。

風婆婆怒道：“別多管閒事！”

錢小和笑道：“我當然不會管，你們姐妹的賬，你們算。我只是看看，穿胸一劍，到底是多麼快的招式。”

錢小和當然不想管兩個人的事情，這是她們的家務事。

但是，小船前方橫了一條陰影。

擡頭去看，是兩座山的連接橋。

有座橋不奇怪，奇怪的是從橋上飄下來一個人。

錢小和不禁失笑，搖頭道：“這人來得真不是時候。”

飄下來的人是上官無痕，一身黑衣。

五雲洞主看著上官無痕，微笑著說：“你的玉現在送來的話，還不晚。”

風婆婆也說道：“果然不晚。”

上官無痕驚異道：“錢小和，你不是被五雲洞主綁了麼？”

“所以，你拿著天香玉過來換我的命？”

上官無痕大悟說：“原來是我上當了。”但是，語氣並不驚奇，似乎她早就知道這件事情一樣。

“是我們都上當了，我們參與的不過是景王府兩個千金的家務事，而且只是一塊什麼都不值得的天香玉。”

風婆婆哈哈一笑：“上官無痕，你既然來了，快把天香玉交給我！”

五雲洞主搖頭道：“上官無痕，你還是給我吧。”聲音沉沉地，但是很有說服力。

其實，不管上官無痕將玉交給誰，都難逃一死。

上官無痕哪裡有那麼容易被欺負。她手中拿著天香玉，腳下踩著浮木，臉上帶著神秘的微笑。這種微笑絕對不是常人能夠笑出來的，何況對面的還是五雲洞主和風婆婆。

錢小和問：“玉添香找到你的麼？”其實，這麼快的時間，玉添香怎麼會找到上官無痕呢？錢小和覺得這句話問得多此一舉。

上官無痕還是微笑說：“玉添香現在想必已經跟著玉冠城往邊疆晝賀去啦，另外被風婆婆關著的人或物，也都物歸原主了。風婆婆關起來的東西，還真難找。”

風婆婆臉色變得鐵青，她怎麼能容忍別人把自己已經得到的東西，再放出去呢？

在上官無痕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風婆婆已經飛身往上官無痕而來。

但是，上官無痕的輕功豈容小覷？

風婆婆身子還在半空之時，上官無痕早已不見了蹤影。風婆婆回頭的時候，只見上官無痕已經拿著天香玉，慢慢戴在了五雲洞主的脖子上。

上官無痕說：“風婆婆毀掉了你的一切，但是這塊玉，你是無論如何要得到的。”

風婆婆大怒，在浮木上大喊：“你是誰？”

上官無痕笑道：“大火燒掉了景王府，但是燒不掉我們家主人，也燒不死她的丫鬟。”

上官無痕竟然是五雲洞主的丫鬟，難怪她會偷天香玉。

五雲洞主兩行熱淚流到了嘴角，手中的茶杯晃動地厲害。她心中一定感慨萬分，卻說不出話來。

錢小和拍手道：“這天香玉倒是真配您五雲洞主。”

風婆婆身子斜著飛到了小船尾，大笑道：“上官無痕，你真是不知死活！”

上官無痕道：“我當然不知道死活，因爲我已經是死過一回的人了，還在乎什麼死活？若不是主人救下我一命，想必主人的腿還好好的在她的身上。”

風婆婆身子忽然一縱，雙手揮出，正是讓江湖上震驚的天下歸一。

勁風、水花、船屑！

何瀟瀟驚叫出聲來，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小船變成了碎片。

在碎片中，飛出兩個人影。是上官無痕，她拉著五雲洞主，風一樣衝破水花，落在浮木之上。錢小和身子藉著勁風，也飄到了一邊。

但是，在上官無痕剛剛落下的時候，身後已經出現了一個身影。

那個身影顯得婆娑，卻很敏捷。

風婆婆出現得速度，超出了上官無痕的想象。

五雲洞主身子負在上官無痕背上，想要躲避也不是不能，但是速度絕對難以超過風婆婆。穿胸一劍可以穿前胸，當然也可以穿後心。

風婆婆決意拿五雲洞主的一死，換取一時的舒服。那種舒服是壓抑之後的輕鬆，是一種暢快淋漓的發泄，是所有怨恨的終結。

上官無痕低聲道：“完了。”

但是，事情並不像想象的那樣。

在風婆婆使出穿胸一劍的時候，在電石火光之間，一隻有力的大手抓住了風婆婆的抽劍的手。那雙手是如此之快，快到超過了穿胸一劍。

是錢小和，他總能給人出人意料的一擊。而且，都是在對方的意料之外！

風婆婆臉色扭曲了一下，身子落在浮木上。錢小和就跟在她的旁邊，笑呵呵地看著她。

上官無痕揹著五雲洞主，轉身看著錢小和，似乎有點不認識他。

錢小和怎麼會使出這麼快的招式？這招式從來沒有人見過！

錢小和的招式，除了江湖知道的鬼影亂，散花，飄雨以及追光一刃之外，當然還有別的招式。高手都保留幾招。不然，被敵人瞭解之後，就等著死吧。

錢小和可沒那麼傻，很多招式都沒有人見過，即便是何瀟瀟。所以，他總不會死。

風婆婆的命脈被錢小和扣住，根本不能動彈，雖然她很強，但在這個時候，還是隻能乖乖站著。

五雲洞主在上官無痕背上，眼神柔和，問：“錢公子，你這是什麼招式，竟然能夠擋住穿胸一劍。”

錢小和哈哈一笑：“本來不想管閒事，但我可不想上雲河被血染紅。也不算救你，權當練練我的手啦！畢竟都是你們的私事。”

風婆婆忽然臉色一變，不敢相信地說：“你……你……這招是……是……幻空一手！”

五雲洞主也大悟說：“原來是他！你和他什麼關係？”

上官無痕追問：“他？他是誰？”

就在這時，幾人腳下的浮木忽然晃動起來。

遠處的何瀟瀟喊道：“是垂流瀑布！”

又是瀑布！

上官無痕、錢小和以及風婆婆，想縱身離開，已經來不及了。激流已不容許三個人做出任何逃生的動作。何況，上官無痕還揹著五雲洞主！錢小和還牽制著風婆婆！

掉下去，可能活下來，也可能活不下來。

風婆婆哈哈一笑：“大家都一起死了，倒也不錯！也算便宜了你！”

五雲洞主想說話，但是已經沒有時間了。

轟隆之聲提示著四人上雲河垂直下流的瀑布會有多大！

四個人轉眼間便沒入了激流之中，瞬間不見了蹤影。再多厲害的人，在大自然的傑作面前，只能自嘆不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