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真相
沈玉闌只得咬牙用銀夾子清理傷口上的碎屑。雖然是動作儘量放輕了,可是那些碎片和皮肉分離的時候,到底還是會牽扯到傷口的。
沈玉闌自己都覺得有些受不了,可是常俞卻是一聲不吭——只是偶爾攥緊的拳頭和緊繃著的身體,才能泄露他的一點感受。
等到用燒酒消毒的時候,沈玉闌看著常敏果斷的將燒酒直接淋上去,頓時也是心底一縮——
這一次,常俞也有些忍不住,悶哼了一聲,身子都弓起來了。清瘦的背脊緊緊的繃著,像是一張弓。可見疼得的確是太過厲害了。
沈玉闌心中不忍,卻也無可奈何——沒辦法,消毒的時候,就沒有不疼的。
等到消了毒上了藥之後,常俞便是又跟水洗了一次似的。
沈玉闌拿出帕子遞給常俞:“諾,擦擦汗吧。背上的傷都是皮肉傷,怕是要疼好幾日,你睡覺時候就趴著睡吧。”
常敏卻是笑著讚了沈玉闌一句:“你倒是個做醫生的料。好好學,以後怕是比我強些。”
沈玉闌被誇得臉面通紅——這哪裡是她天分過人?而是她閱歷比旁人多罷了。而且,還受過那樣的教育罷了。
不過沈玉闌也沒高興太久,因爲很快她就想起常老爺子說的,從今日開始常俞就要閉門思過了,而且開了春化了雪,他就要去北方做遊醫了。
一時間沈玉闌心頭說不出的愧疚,“常俞,都是我連累了你。若不是我,你也不會——”
常俞卻不讓她說完,只是笑道:“說這些做什麼?本就不關你的事兒,你不用內疚。你若是這樣,豈不是見外了?”
沈玉闌聽他這樣說,也就不再說下去,只是笑:“好,咱們不說這個了。”只是這份心意卻是一直留在心底。
“你走的時候,讓人告訴我一聲,到時候我去送你。”沈玉闌一想到常俞要去三年,頓時心裡又是一陣難受:“等你回來的時候,我還去接你。”
“好。”常俞看上去似是沒什麼傷感,反而笑了笑,一派柔和:“其實這也不算是懲罰,本來我們常家的大夫,在十六歲之後,都是要出去遊醫的。三年時間也不長,很快就過去了。”
沈玉闌點點頭,勉強笑了笑:“是啊,其實很快就過去了。”
沈玉闌也沒留太久,就退出去了——沈峻之還在前廳呢,她不好停留的。
常敏因爲要出診,所以倒是比沈玉闌走得還快。
沈玉闌心情不好,低頭沉默的走著,藿香跟在後頭,也不敢說話。
結果冷不丁的,沈玉闌就撞上了一個人,一時不防,若不是藿香在後面扶了一把,不然就險些坐在地上了。只是還沒回過神來,就聽見清脆的女聲很是不耐煩的抱怨道:“你沒長眼睛哪!”
沈玉闌擡起頭來,就看見一張滿面怒氣的臉。頓時驚豔了一把——實在是沒辦法不驚豔,長到這麼大,她還真沒見過長得這樣好看的女子。雖然如今年歲還小,眉目之間還帶著一抹稚嫩,可是那股驚豔卻是沒有半點影響的。媚態十足又帶著青澀,只叫人挪不開眼睛!
不過,此時那一雙眼角微微上翹的丹鳳眼裡,卻是充滿了怒氣和煩躁。
沈玉闌自然知道是自己撞了人,當下忙道歉道:“對不住,是我走了神。”
“你是不是叫沈玉闌?是小姑姑新收下的弟子?”那姑娘緩緩站直了身體,下巴微微上挑,倨傲的出言問道。
沈玉闌倒是沒想到對方是認識自己的,所以雖然心頭因爲對方的態度不大痛快,可是卻也點點頭道:“是,沒錯,我是沈玉闌。你認識我?”
對方冷笑一聲:“何止是認識?你的鼎鼎大名,我簡直是如雷貫耳了。”
沈玉闌只當沒聽出對方聲音裡濃濃的譏諷,只淡淡一笑:“今日衝撞了姑娘,是我的不是,我這裡給姑娘賠罪了。只是我現在還有事,就不陪著姑娘了。”
說完這句話,沈玉闌便是打算繞過對方離開。
誰知道對方卻是不肯讓她過去,反而手一伸攔住了她的去路:“慢著,我還有話沒說呢。”
沈玉闌只得停住:“那姑娘請說。”
對方站定了身子,冷冷的先是從頭到腳打量了沈玉闌一番,末了嗤笑一聲:“長得也不怎麼樣嘛。”
沈玉闌狠狠皺眉,只覺得這姑娘長得雖然好看,可是著實有些不想再生事端,就冷著臉一言不發,想著就當是被瘋狗咬了一口就是了。
然而對方不僅沒有收斂的意思,反而更加變本加厲起來,“喲,你還不服氣?難道我說錯了?”
沈玉闌再也忍不住,沒好氣的開口:“我長什麼樣子,好看不好看,與姑娘沒有干係吧?姑娘到底要說什麼?若是沒有話了,就恕我不奉陪了。”
那姑娘冷哼一聲:“脾氣還挺大。”頓了頓,又狠戾的帶著警告味道斥道:“以後你還是離我七表哥遠一點。不然的話——”
“我不認識你七表哥。”沈玉闌直接度覅昂這麼一句沒頭沒腦的話給氣樂了。
那姑娘一窒,似乎有些氣急敗壞:“常俞!我說的是常俞!”
沈玉闌微微一怔——那麼,這個姑娘是……常俞的表妹?倒是從未見過。不過,未免也太囂張跋扈了一些。
“我和常俞之間來不來往是我們的事兒,和你沒有關係吧。”沈玉闌自然是不可能因爲別人一句話而真的傷心難過,或是和常俞斷了來往。所以當下很是好笑的這麼反問了一句。
“你不要臉!”對方面色大變,伸出青蔥玉指指著沈玉闌,極其不客氣的斥道:“你還嫌害得他不夠?原本他明年就能去太醫院做學徒了,現在要去北方做遊醫,他的前途都被你毀了!”
沈玉闌狠狠怔住,心頭大震——原來,這件事情對常俞的影響竟然有這麼大?明明常俞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又那樣說了一番話。讓她以爲這個事兒其實真不算什麼大事……可是原來……
沈玉闌禁不住苦笑,只覺得愧疚得幾乎想哭。
不過……擡起頭,沈玉闌咬牙冷冷回了一句:“害不害他,不是你說了算的。我們繼續來往不來往,也不是你說了算的。我們之間的事兒,和你沒關係。現在請你讓開,你難道一直都是這樣沒禮貌的?”
對方自然是氣急敗壞,可是沈玉闌卻是不願意再聽下去,直接轉身從遠處繞開了。
很久之後,沈玉闌才知道了這個常俞的表妹到底是什麼身份。常俞的表妹,是客居在常家的,是常俞嫡母妹妹的女兒,喚作秦玉孃的。因爲母親早亡,所以一直住在常家,和常俞……也算是青梅竹馬了。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橫豎當時秦玉孃的那番話,給沈玉闌帶來的震撼是極大的。
回去的時候,沈玉闌整個人都是失魂落魄的。沈峻之好幾次和她說話,她都沒聽見。沈峻之皺眉問道:“這是怎麼了?”
沈玉闌勉強了笑:“就是嚇壞了。常俞今兒受罰了,打得很慘。而且,常老太醫讓他去北方遊醫。原本他是要去太醫院的。是我害了他。”
“嚇到了?”沈峻之微微蹙眉,頓了頓又道:“郭家那頭是過分了些。但是畢竟是親戚,我們也不好太過了。這件事情,就這麼算了吧。不過——常俞那小子也忒狠了些,郭家那頭,嚇壞了。”
沈玉闌看向沈峻之,有些鬧不清楚沈峻之這是在誇獎常俞還是對常俞不贊同?
沈峻之笑了笑:“若是去軍裡,他這樣的脾性自然是好的,若是在官場,怕是要吃虧。”
沈玉闌愣了愣,突然明白了沈峻之的意思——其實一條路堵上了,還有另外一條路不是?就算進不了太醫院,也可以去別的地方。譬如——做軍醫?
其實,做軍醫的話,雖然苦一些累一些,可是地位卻也著實不低。
只是……就算是這條路,現在也暫時不行。三年……
沈峻之見沈玉闌如此,倒是也沒再說話,只是眸子裡的目光又深了幾分。
等到回了家,沈峻之便道:“好好歇一歇,別太在意這件事情。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兒。對常俞來說,出去歷練一下也是好的。男人麼,哪能一直呆在家裡?那有什麼出息?”
平心而論,這個說法是沒錯的,事實也的確是如此。可是……知道是一回事兒,自己的感受又是一回事兒。
一想到常俞即將去北方呆三年,她就覺得心裡難受得緊——而且,原本常俞的一片平坦燦爛的前途,都被她破壞了。
不過,事情已經發生了,心裡縱然再難受,也還是沒可能後悔了。所以倒不如去做些別的事情來彌補——
沈玉闌一路盤算著,回了院子後,心情卻是依舊有些低沉失落。
金荷見了她這幅樣子,便是問了一句:“這是怎麼了。出去一趟就這樣失落起來了。難道掉了錢了?”
沈玉闌便是將這件事情說了一遍,最後自己反倒是忍不住哭起來:“都是我的不是,早知道就不該去看什麼燈會了——”
金荷攏著眉頭,好半晌才勸了一句:“這種事情哪裡能怪你——不過,原來常俞是庶出的,我們竟是也不知道。”
“庶出怎麼了?”沈玉闌覺得現在自己對這兩個是格外的敏感,不管是誰提起,都會惹得她渾身的刺兒倒豎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