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氏對于周姨娘的說辭隱約也是有些心動的,她左右搖擺不定的模樣,周姨娘也早就已經(jīng)是看在了眼內(nèi),知道這個女人是想要留在安家,卻又不敢留在安家,所以也一直在忸怩著。
但周姨娘卻是希望莫氏能夠留在安家的,甚至周姨娘并不反對素問也回到安家來這樣的提議,周姨娘之所以不反對也是完全有理由的,就算素問是個精明到完全不好相處的人那又能夠怎么樣呢,她回到了府中,最多也就一兩年的時間就會定下親事嫁出門去的,到時候也不可能整日回到娘家來處理安家的事情,一旦嫁了人,那就是成了別人家的媳婦別人家的魂了,娘家的事情就算是再怎么操心也是有個度的。運氣好嫁給有些個士族子弟當了正妻,這往后還不得看緊了自己的丈夫,免得府上一個小妾一個小妾地進了門,等到小妾進了門之后,饒是素問又能如何,還不是照樣要防著小妾爬上頭來因為一些個瑣事而搞得焦頭爛額的,到時候莫氏的事情她又能夠管的了多少的。
再者,周姨娘希望素問能夠進門來也是有著另外的一個想法的,她的女兒卿曉已經(jīng)十一了,沒有嫡女的位子依著安家如今的權勢多半也不可能嫁給旁人當妾侍的,多半是什么人家的庶子,或者是門戶較低的人家當正妻的,在蘇氏操持這些年,周姨娘也沒有積攢下多少的銀兩。女孩家想要嫁的好,嫁過去之后要想過的順心一點,一來是娘家權勢好,二來就是得女孩的嫁妝豐厚的。
安家現(xiàn)在到底不比以前,這之前還是有不少的值錢東西和田地莊子的,但如今也就只有安青云此番被皇上賞賜的一些個東西和金子了,陛下賞賜的東西自然是不能夠隨意動的,這金子看著是多的,但到底還是要維系著家中所有的開銷,有時候還得打點或者是哪個官員宴會的時候置辦上一些個體面的東西。再加上安家可是還有四個待嫁的女兒,這嫁妝什么的到時候必定少不得就是要從庫房里頭出的。
周姨娘打的主意就是素問的那些個財富。且看看當初素問待莫氏的時候,那是叫一個財大氣粗的,而且如今這安家之前大半被人買走的東西可全部都在素問的手上,還有素問是有著長生縣君這樣的誥封,可不是只空有誥封沒有封地的。再加上素問這都是能夠自己買了宅子,所用東西樣樣不凡來看,想必她這手上所有的銀兩財富必定是有不少的。有這樣的嫡女在,等到進了安家的大門之后同他打好幾分關系難道還怕她到時候不出銀子不成?!
周姨娘這算盤打得叮咚響,早早地已經(jīng)是將目光放的長遠了一點想著從素問的手上要也好,討也罷給自己的女兒置辦上一些個好嫁妝。再想著素問一旦嫁人管不了安家的事情的時候,這莫氏這般軟柿子一般的性子又怎么可能是能夠掌控得了整個安家的,到時候自己拿捏了一點手段也是能夠像是蘇氏一般由一個姨娘在府上當家的,當然,周姨娘覺得自己自然是要比蘇氏要聰慧一點,蘇氏是做的太過了這才招惹到了素問,惹來了那一把殺頭的大刀毫不留情地砍向了她,而自己也沒有到這般愚蠢的時候,這大夫人的尊榮就讓莫氏享著就成。
周姨娘見莫氏蹙著眉頭不說話,想了一想之后又道:“安大小姐素日里頭也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如今又是在這熱孝之中,怎的就突然跑了出去,想必多半是同人平日里頭有結怨這才使得如今這受傷了吧?!”
原本這長輩親族逝世的時候,越國的規(guī)矩是家中的兒女要守孝的,一年之內(nèi)府上是不便于擺任何的喜事,可若是在百日之內(nèi)辦了一場喜事這也是可以的,這百日之內(nèi)不擺,那就得三年之后了。安卿玉如今也應有近十六了,三年之后就是要十九了,越國的女兒早婚,及笄之后便是能夠成婚的,十八歲的女子便是已經(jīng)有些老了,這十九歲還未嫁的那這婚事也便是有些緊了。原本安卿玉可算是一個香餑餑,那可是人人搶著要的,別說是皇長孫殿下,另外的皇孫貴胄也差人來問過意思,當時的蘇氏就是想著奇貨可居,價高者得的念頭,一心只想給自己的女兒選一個最好的,這選來選去的,結果卻是在最后的時候出了這樣的差池了。如今的安卿玉那可已經(jīng)算是乏人問津了。
周姨娘也探過安青云的口風,安青云的意思也很是明確,大約是想將安卿玉遠嫁一些的。周姨娘覺得這遠嫁也的確是唯一適合安卿玉的一條路子,而自己奉著安青云的意思也去尋了安卿玉透了透著個意思,卻不想這心高氣傲的安大小姐還當自己如今還是艷絕無雙城人人求著供著的時候,十分看不清楚如今局勢地朝著她道:“周姨娘,你也可算是卿玉的長輩,這不勸著父親也就算了竟然還是說出這種糊涂話來,我這般的容貌性情只有留在無雙城之中嫁了一個好人家才是正道,兒女的婚事也是家中的輔助。我若嫁的好了,父親自然是不會像是上一次一般被陛下貶官的,周姨娘,難道你連這般的道理都是不懂的?!”
周姨娘被安卿玉的話鬧得哭笑不得,心中對于這個大小姐也是帶著十足的嘲諷,當然周姨娘也不是一個十分好相與的,又怎么可能會在聽了安卿玉這樣的話之后半點也無動于衷,自然是將這件事情宣揚的全府上都是清清楚楚的,也不讓下人管住自己嘴,如今這無雙城之中對于安卿玉的傳言也是多了一條,這原本就是用騙局來換了好名聲的安卿玉如今又是多了一個癡心妄想整日只想嫁給皇子成為皇子妃的傳言。這官家之中宴會,女子們談起安卿玉的時候多半也是當做一個笑話來看待的。
周姨娘看著那來稟告的奴仆道:“大小姐到底是怎么受了傷的?!”
周姨娘平日里頭會做人,就算不拿銀錢去收買人心,對于下人們多半也是和和氣氣的,輕易不會苛責上兩句,所以在下人之中多半也算是得了好人緣的,所以在周姨娘問了那一句話的時候,奴仆也是知道要如何答的。
“回夫人和姨娘的話,大小姐今日也不知道是為了什么事情,便是跑到了素問小姐的住處去的,等到老爺去的時候,大小姐已經(jīng)受傷了,便是要我們帶著大小姐回府。茲事體大,管家已經(jīng)差人去請了大夫來給大小姐看傷了,又來稟報夫人一聲?!迸偷?。
這個事實同周姨娘心中想的也是差不離的,她就知道這安卿玉受傷多半還是同素問脫離不了關系的,安卿玉也便是只有這樣的能耐了,這沒有什么本事卻還是要去招惹人的,偏生是不給人半點的安寧日子過的。不過素問會動手傷了安卿玉這一點也可算是出乎周姨娘的意料之外,但轉念一想之后也覺得這也不是沒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素問對待蘇氏的方式那可是生不如死,如今只是叫安卿玉受了點皮肉之苦也再正常不過了。
莫氏倒是有些吃驚,她道了一聲:“她傷了哪里?!”
奴仆倒是沒有想到莫氏是會問出這樣的問話,這遲疑了一下之后方才道:“大小姐右手的食指被齊根削斷了,怕是也沒有什么辦法再恢復如初了?!迸瓦@一點倒是沒有說謊的,在無雙城甚至是放眼越國,大約也就只有一人是能夠?qū)睬溆竦氖种钢匦陆踊厝サ模@人偏偏也是傷了安卿玉的人,自然地也就是不可能完好如初了,想到原本這完美的大小姐如今成了殘疾模樣,奴仆這心中多少也可算是有了一點須臾,這生在高門未必會是一件幸事,但一想到那鮮血伶俐的傷處和那砍下的一根手指,奴仆的神情之中也帶了一點畏懼之色。
莫氏聽到奴仆這么回答的時候,她臉上的神情更加的驚訝,她知道素問平日里頭是不喜歡蘇氏安卿玉一流的,她也知道這多半是同她有關的,卻怎么也沒有想到素問這下手竟然會是這樣的狠戾,她遲疑了好一會之后復又問了一句:“確定……確定是素問所謂嗎?會不會,會不會只是一個誤會?!”
奴仆聽到莫氏的問話,他這神情之中多少也有了一點疑惑,但他這一抬眼就瞧見周姨娘對著他使了一個眼色,他想了想這才道:“小人同將軍一同到浮云小筑的時候,大小姐這手指已經(jīng)被人削斷了,而素問小姐則是在一旁冷冷地看著,大小姐想求素問小姐給接上手指,但素問小姐拒絕了,說大小姐不配?!?
奴仆這倒是真的沒有說謊,他沒有瞧見是不是素問動手將安卿玉的手指給削斷的,但剛剛倒是的確看見也聽見了大小姐向素問求救的時候被素問冷冷地拒絕了,可他剛剛那一番話說出來的時候給人一種感覺就是削斷了安卿玉的手指的罪魁禍首。而且奴仆也沒有說出安青云當眾打了安卿玉這件事情來。
莫氏聽的心驚肉跳,她怎么也沒有想到素問下手會這樣的狠。
周姨娘看著莫氏那神情變得有些難看,她多半也知道莫氏現(xiàn)在心中是在想著什么,她道:“夫人,必定是大小姐又去尋小姐說了一些個難聽的話了,大小姐那人看著平日里頭和善,但誰不知道大小姐那些個和善多半都是裝出來的。她同小姐不和也不是一兩日了,您又不是不知道當初大小姐對小姐是怎么樣的一種態(tài)度,那說出口的話哪里是有半點的知書達理,知道的還不想承認那滿口賤人賤蹄子這樣的話是出自咱們那一直都是和仙女似的大小姐的口中,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不知道打從哪里來的市井潑婦在叫罵的。想必這一次大小姐是將是小姐氣的狠了,方才不得不動手了?!?
莫氏聽著周姨娘的話,雖說周姨娘這說的話許也是有幾分道理在的,但莫氏卻還是覺得十分在意素問下了手這樣的事情,她不知道自己那個女兒怎么就能夠這樣的心狠,在她削掉安卿玉那一根食指的時候她是怎么樣的神情怎么樣的心態(tài),是不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心中半點遲疑也沒有的?!
莫氏覺得素問不該向安卿玉下手,蘇氏已經(jīng)得了她應該有的報應,莫氏就覺得這所有的一切到蘇氏應該就結束了,她的子女再怎么不對,就算安卿玉再怎么得罪了素問,可她也不應該下手這樣的狠毒,這樣叫一個女子往后怎么尋到一個丈夫,這不是將她的后半生都全部毀掉了么,她在下手的時候可曾就想起了這一點?!
莫氏的手哆嗦起來,她這不是緊張而是覺得有些畏懼,這是她第一次聽到素問傷人的事情,不,之前也是有的。安晉意的腿就是被素問給打斷的,如今的安晉意還躺在床上將養(yǎng)著,大夫說他這腿就算是將養(yǎng)好了只怕也是會留下一些個問題——比如說跛。但那個時候莫氏覺得這也是沒什么的,畢竟安晉意可算是咎由自取,他劣跡斑斑,也可算是替天行道了。素問也是殺過人的,在護國寺之中,在大庭廣眾之下,她同吐蕃國師阿坦圖比拼內(nèi)力,最后阿坦圖戰(zhàn)死??蛇@是公平?jīng)Q斗,若死的不是阿坦圖那就是應該是素問了。
那些都沒有讓莫氏覺得有什么害怕的,可現(xiàn)在聽到這件事情的時候,莫氏卻是覺得十分的叫她畏懼了,她突然覺得素問也是十分陌生的緊,是的,她從來也不算是十分了解自己這個女兒的,所以這才會在聽到素問做下這種動作的時候,她覺得不能明白素問怎會變得這樣叫她陌生的。
莫氏再也坐不住了,她站了起來,朝著門口而去,周姨娘看莫氏動身了,她也急急忙忙地跟著一并去了,孫姨娘自然是不愿意只讓周姨娘跟在莫氏的身邊的,她二話不說提了裙擺也跟上了。
在安卿玉的房中,如今已經(jīng)是有不少的人了。管家在第一時間就將城中出了名的大夫還有今日不當值的太醫(yī)請了過來,這些個名醫(yī)們在這閨房之中擠了個水泄不通。原本這女子即便是在給大夫們看病的時候也是要拉上簾子的,只堪堪地露了手給大夫們用來把脈,就算是要看面色,也是要先道上一聲,或者是在房內(nèi)有丫鬟或者是母親的陪同下的。如今這房中的大夫站了一地,倒是將伺候的丫鬟給擠到了門口,想要看點什么也是看不到的了,也有不少的丫鬟在看到安卿玉這傷的時候就是驚叫連連,怕的厲害半點也是不敢接近的。
管家守在門口,看到莫氏和孫周兩位姨娘上前來的時候,這才上前行了一個禮。
“如今怎么樣了?”莫氏問著管家,語氣之中還有一點驚慌的意味。
管家搖了搖頭,表示如今這情況也是不好說的,但看在莫氏的眼中那就成了沒有半點的希望了。她的眸子閃了一閃,抬眼看向那房門,只見留在安卿玉身邊伺候的一個膽子稍稍有些大的丫鬟端著一個銅盆走了出來,莫氏這抬眼看了一眼那銅盆只看到里頭那清水全部被鮮血染成了粉紅色透著一點血腥味。
周姨娘和孫姨娘別開了眼去,不去看那玩意,心中也是多少有些吃驚的,這受傷的竟然是這般的嚴重?!
不一會,這大夫們都魚貫而出,這走在最前頭的還是太醫(yī)院的那幾個太醫(yī),他們這面色凝重的很,莫氏想了想上前福了一福恭敬地道:“太醫(yī),如今這情況是如何了?”
太醫(yī)們雖是對莫氏不怎么認識的,但也聽過了安青云這翻身的時候便是將自己那糟糠之妻又重新請回了府中說是待她十分好有幾分幡然悔悟的意思,如今見莫氏這身后站了一群的丫鬟,便是覺得眼前這模樣并不怎么出眾的婦人便是安青云的元妻了。他們還了一禮之后這才搖了搖頭道:“恕吾等無能,大小姐這傷,我們也便是只能止住血不會有任何的性命之憂,若是想要將斷指接回去,這等事,吾等才學淺薄,尚且不能做到?!?
太醫(yī)們這般說著,這后面請來的那幾個大夫也是連連應和,表示無能為力。
莫氏也無法,只能是讓管家好生將他們送了出去,而自己則是進了安卿玉的房門,這走進了門之后,莫氏就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味籠罩在這個房間之中,而安卿玉則是靠在床頭,她的右手伸在錦被外頭,厚重的紗布纏繞了整個手掌,從手腕處繞開繞過食指穿過手掌然后又重新纏繞上手腕。那白色的紗布不知道是纏繞了多少層卻還依舊有血絲從紗布之中透出,那隱隱的一點紅,就像是不小心染上的胭脂一般卻是有些灼痛人的眼睛。
莫氏也看到了安卿玉的傷勢,那稟告的奴仆倒是半點也沒有作假的,那食指是真的被齊根削斷了。但是莫氏這看了一眼安卿玉之后才發(fā)現(xiàn)安卿玉這受的傷并非是只有那右手而已,她的臉頰上也有著很明顯的傷痕,五根手指印那是根根分明,甚至是浮在臉上,安卿玉的耳中也有著鮮血,卻已經(jīng)干涸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一巴掌給扇的。
安卿玉哪里還有那半點絕美的樣子,她壓根就像是一個陶瓷做的瓷偶一樣靠在床頭,而且還是不怎么漂亮的瓷偶,完全沒有半點的情緒起伏。
莫氏看著安卿玉,她也不知道如今的自己還能夠說些什么,或許她是什么都說不出口的吧。
倒是安卿玉看到地上出現(xiàn)繡鞋的時候,她這才意識到又有人走進來了,她原本是還以為又是那些個大夫又或者是誰,但抬頭看到的卻是莫氏,安卿玉倒是沒有想到,在看到跟在莫氏身后的周姨娘和孫姨娘時,安卿玉的胸膛之中被憤怒充斥著,她指著莫氏,聲音如同夜梟夜啼一般的尖利,她抬起了右手,原本是要用食指指著莫氏的,但是這手抬起來了之后安卿玉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右手已經(jīng)沒有食指了,原本在有食指的地方卻是被重重的紗布纏繞著,而這紗布上面的那一點紅刺激了她的眼眶,她狂亂地用右手拍打著錦被在那邊不停地叫囂著,“滾!你給滾!你是不是覺得特別的得意,這些都是你那寶貝女兒賦予給我的,你現(xiàn)在高興了?我娘被你們弄死了,現(xiàn)在爹也不要我了也不寵著我了,安家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成為你們母女兩的天下了,你們高興了吧,高興了吧?!”
傷口因為安卿玉那激烈的近乎是有些瘋狂的動作而再度裂開,鮮血再一次蔓延開來,那一點紅點迅速地開始熏染開。
“大小姐又何必如此這般激動,夫人才是你正經(jīng)的母親,蘇姨娘雖是你的生母,但說到底你這應該叫母親叫娘的人也只有夫人一人?!敝芤棠锟粗睬溆袢缃襁@落魄的樣子十分的高興,覺得素問只削了她一根手指也算是仁慈的了,應該在她的臉上畫一朵花寫上幾個字才是最好的,她接著又道,“蘇姨娘原本便是自己犯下了錯事這才有了懲罰,這些都是老爺下的命令,同夫人又有什么關系,大小姐你可不要弄混了才是!”
孫姨娘也連連點頭,迎合道:“老爺做事素來都是賞罰分明的,既是蘇姨娘犯下錯,這怎么是能夠推到夫人的頭上去。再說這原本是在熱孝期間,大小姐你不好好在家中守孝也就算了,怎么還跑出去拋頭露臉,這本就是一個錯處了。且老爺早早就已經(jīng)下了吩咐,對素問小姐那是要以禮相待以嫡女的身份來對待的。素問小姐這般尊貴的人,又怎會同你一般計較,必定是你在哪里惹到了小姐才有了這般的對待!”
安卿玉哪里聽到周姨娘和孫姨娘到底是在說些什么,她只看到兩個人的嘴巴是在不停地張張合合的,想來這說的也不是什么好聽的話,但就算是不好聽的話她現(xiàn)在也已經(jīng)完全聽不到了,只聽到那嗡嗡作響的聲音,卻聽不到她們的一個字。
周姨娘何等心細,一下子就發(fā)現(xiàn)了安卿玉那神情之中的茫然,又見她沒有反駁自己和孫姨娘的話就知道她其中必定是有什么詭異的。
“大小姐,你這般到底是如何會變成這般模樣的?你且說說,如今夫人也在這里,若是真的是素問小姐的不是,或許夫人看在小姐也是老爺?shù)淖铀玫姆萆蠒屗貑栃〗銇韼痛笮〗隳阍\治,你這手也許還有可能回到當初的時候那樣,大小姐你還能接著撫琴習字畫畫,你看如何?!”周姨娘看著安卿玉道。
孫姨娘聽著周姨娘這說出口的話,她只覺得有些意外,什么時候周姨娘的心腸變得這般的好了起來,以往的時候蘇氏可是最不喜歡的人就是周姨娘了,待她比待自己要狠得多了。如今安卿玉落難她應該最高興才對,怎么現(xiàn)在反而是為了安卿玉開口求情起來了?這般想著孫姨娘不由地是多看了周姨娘兩眼,但看到周姨娘那神情是一臉的看好戲的模樣,孫姨娘又覺得許是自己剛剛聽錯了,她這樣可不像是要幫著安卿玉的意思。
安卿玉半點也聽不到周姨娘的話,她直覺覺得周姨娘必定是完全的不安好心的,她們現(xiàn)在都是來看自己的笑話的,都是在詆毀著自己的。她那一雙被憤怒灼得通紅的眼睛死死地看著這三人,她尖銳地叫著:“你們想要來看我的笑話,沒門!你們以為我現(xiàn)在落魄了是不是,就覺得能夠隨意地踐踏了對不對,你們想得美!現(xiàn)在我是會變成這個樣子,你們他日也是會變成像是我這樣子的下場!”安卿玉用那包裹著紗布的右手指著周姨娘和孫姨娘,“你們現(xiàn)在覺得快活吧,覺得我娘沒了,就沒有人欺壓到你們的頭上來了。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這心里面想的。你們這兩個賤婦看著是對她恭敬,其實心中都是覺得她就是一個軟柿子一個傻子,拿捏住了她你們就可以在整個府上為所欲為了。你們口口聲聲說我娘怎么怎么不好,可你們誰不想做我娘那樣的人,不就是看在這傻子有那么一個精明厲害的女兒幫襯著所以不敢怎么動手么,如果哪一日那小賤人不在了,你們還不得成為第二個我娘!將安家所有的一切都全部攥在自己的手上!”
安卿玉又指向莫氏,“你為什么要將那樣一個妖孽生下來,如果不是你,如今的安家又怎么可能會變成像是現(xiàn)在這樣烏煙瘴氣的地方這一切都是你的錯,當初生下那個妖孽的時候就應該直接一把掐死才對。你覺得是不是很高興,覺得自己又重新回到了安家,又重新當上了夫人,你自己看看你自己是個什么德行,論樣貌論手段你哪里比得上我娘,要不是當年你是有婚約在的,安家的將軍夫人原本就應該是我娘才對!是你搶了屬于我娘的東西,是你們搶了屬于我們的地位!我為什么要淪為庶女,我本就應該是嫡女才對!你這樣一個蠢得像豬一樣的人早就已經(jīng)死去了!”
安卿玉的神情之中全部都是瘋狂之色,她那眼眸赤紅赤紅的,她道:“我詛咒你們,你們一個一個不得善終,你們所出的子女一個一個不得善了,你們不是都很寶貝你們的女兒么,我詛咒她們成為娼妓,千人騎萬人壓一點朱唇千人嘗一雙玉臂萬人枕。你們是不是覺得我現(xiàn)在這樣子活著也沒有什么意思?我偏要好好地活著,看著你們一個一個的下場!哈哈哈哈哈……”
周姨娘被安卿玉那些個瘋狂的話給怔住了,原本她不過就是想要知道自己剛剛所想到安卿玉是不是已經(jīng)成了一個聾子聽不到聲音而已,卻怎么都沒有想到安卿玉到最后的時候竟然是會說出這樣的話來的,這些怨毒無比的話聽得她心口直跳,總覺得是十分的不舒服,而且剛剛安卿玉也是完全揭露了自己這心中陰暗的一面,她原本就沒有將莫氏放在眼內(nèi),誠然如同安卿玉說的那樣,莫氏的確是一個蠢鈍如豬且耳根子又軟半點也不堅定的人,只是這種事情自己心中想想也就算了,沒有必要將這些個事情攤在面上說的。
她看了一眼孫姨娘,這孫姨娘的神情也是訕訕的,想來她也是被一并說中了心事。
周姨娘看著這般瘋狂的安卿玉,她也不想再在這里呆下去了,免得這安卿玉是會說出更加瘋狂的話來,又何必是尋了自己的晦氣觸了自己的霉頭呢!
周姨娘看著那像是已經(jīng)被剛剛安卿玉的話震驚在一旁的莫氏,她急忙伸手去攙扶著莫氏的手臂道:“夫人別介懷大小姐剛剛所說的那些個話,自從蘇姨娘被趕出了府之后大小姐這心中便是十分憎恨我們,她這說的話又怎么能夠相信的?!夫人你看,咱們剛剛可是半點也沒有說,也還想著關切關切來著,卻是被說成這般的不堪。果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周姨娘一邊將莫氏攙扶起來,又道:“我看大小姐這般也是咎由自取來著,多半都是大小姐自己在那邊說了一些個不該說的話才惹得禍。還好大小姐這惹到的是素問小姐,若是惹到了旁的江湖人物只怕如今大小姐這掉的已經(jīng)不是一根手指頭而是那一顆人頭了?!?
孫姨娘也被安卿玉那詛咒的話給驚住了,她沒有兒子防老,也就只有一個女兒卿容,如今也已經(jīng)有十三歲了,再過兩三年必定是要許了人家的,她還指望著自己這女兒能夠許一個好人家,能夠風風光光地出嫁一個好人家,這樣自己也便可算是心滿意足了??蓜倓偘睬溆衲钦f的話,孫姨娘不自覺地抖了一抖,也跟著去攙扶莫氏。
“可不,夫人你可聽聽,你可聽聽她所說的那些個話,真真像是個什么樣子!夫人您待她可是極好的了,可她還是這般半點也不惜福,這做人哪,這般模樣如今也可算是得了報應了!”
莫氏被周姨娘和孫姨娘兩人一左一右地攙扶著,扶出了安卿玉的閨房,這到了院子里頭的時候還能夠聽到安卿玉那近乎瘋狂的聲音在里頭不停地響著,莫氏不由地回頭看了一眼,那大開的房門就像是一只張開了嘴的怪獸一般,那般的森然可怕。莫氏閉上眼睛就能夠想起安卿玉那瘋狂的模樣,剛剛她那些個詛咒的話也是一直在她的耳畔不停地回蕩著,這些都是她抹不去的記憶。
素問那做法是不是太狠了一點?她雖是不認安卿玉,可到底骨子里頭有一半的血液都是相同的,而且,莫氏更擔憂的是素問這樣不顧一切的作風,她就真的不怕自己的名聲變得是有多么的難聽,今日這件事情相比很快會在無雙城之中傳開,到時候她是要如何立足的?旁人又是會如何對她品頭論足的?!莫氏不敢去想,越想越是覺得有點害怕,這樣的一個女子,又是哪個高門大戶是能夠且也是敢于來提親的?!
安卿夢是在莫氏和孫周兩位姨娘走了之后方才到了安卿玉的院落來的,自從之前安卿玉大了肚子而自己的母親竟是愿意拿自己去頂替安卿玉這件事情發(fā)生之后,安卿夢早就已經(jīng)是對自己這兩個親人失望透頂,平日見到的時候也全然是當做陌生人一般,安卿夢更多的時間是在自己的房中,基本上是不怎么出戶的,哪怕蘇氏和安卿玉到了她的房中,她也多半是冷著一張臉,半點也不吭聲的,時間一長之后安卿玉和蘇氏也便是無計可施也不愿意再熱臉貼冷屁股了,直到最后蘇氏在安卿夢的面前被安青云說要發(fā)賣出府賣去窯子里頭的時候,安卿夢都沒有開口說一聲,就像是應了她當初的誓言一般,再無母親再無姐妹。
安卿夢走進安卿玉的房間的時候只覺得這數(shù)月下來,安家經(jīng)歷過的大小事情也不算是少了,但這安卿玉的閨房卻還是依舊像是以前那樣清秀雅致,就同那一日自己走進來的時候并沒有多少的差別。
安卿夢看著那靠在床頭的安卿玉,覺得這果真是白云蒼狗,當日自己這個姐姐是何等的意氣風發(fā),千嬌百媚,如今卻是這般的不堪,當初是如何的一呼百應,而如今卻成了這般孑然一人,煢煢孑立形影相吊的很啊。
“大姐。”
安卿夢叫了一聲安卿玉,從那一件事情之后,她也已經(jīng)幾乎沒有開口喚過她一聲,卻沒有想到如今再開口的時候,卻是在現(xiàn)在這個時候。
安卿玉沒有聽到安卿夢叫自己的聲音,她并不是故意的,而是她真的聽不到了,直到安卿夢坐在床頭的小凳上,伸手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晃了一晃之后,安卿玉方才看到,她想也不想地就喊出了一聲滾,那聲音凄厲的就像是最后一啼。
安卿夢拉著安卿玉的手,逼迫著安卿玉看向自己,安卿玉這看了一眼之后方才看到原來剛剛那人是安卿夢,在看到安卿夢的那一瞬,安卿玉剛剛還澎湃的激動一下子化作了委屈,她哭了出來,沒有想到她們兩姐妹竟然是這樣的情況下再相見,而且安卿玉也覺得安卿夢此刻的神情已經(jīng)沒有了最初的時候那樣的冷漠。
她道:“卿夢,我聽不見了。我聽不見了!那小賤人還削了我一根指頭!”
安卿夢沒有想到自己會聽到這樣的話,她微微一笑,伸手將安卿玉那完好的左手拉到了自己的面前,她的手指在那細嫩的手掌心一筆一劃地寫著字,安卿夢慢慢悠悠地寫著,雖說安卿玉現(xiàn)在聽不到了,但她還是順著自己書寫的速度一字一頓緩緩地道:“沒關系?!?
安卿玉見安卿夢在自己的手上寫下這三個字來的時候,她也微微有些動容,想著如今這個時候也就只有自己這個妹子是自己唯一的親人了,她不無感慨地道:“母親去了,大哥……大哥也不是我們的親大哥,晉意現(xiàn)在這般樣子也已經(jīng)是指望不上了,如今我這身邊也就只有你一人了。卿夢,咱們姐妹往后便是要好好相處相互倚靠的,現(xiàn)在也就只剩下你我了。”
安卿夢依舊是在安卿玉的手上一筆一劃緩慢而有認真地寫著字,安卿玉也不阻止她,如今自己聽不到,這唯一能夠同自己交流的也就只有這樣的方式而已了。安卿夢寫下的依舊是三個字——“沒關系”。
安卿玉回想著自己當初自己對安卿夢的作為,她也覺得有些愧疚,她想開口說話,但安卿夢還在她的手掌心寫著字,她一個字一個字地辨認過去。
安卿夢慢慢地寫著,她說——沒關系,就算是你聽不見少了一根手指也沒有什么關系,因為你已經(jīng)是一個沒有半點利用價值的廢物了。
安卿玉在心中默默地念叨了一遍安卿夢在自己手掌心上寫下的這一句話,她這臉色一變,抬眼看向安卿夢的時候之間她臉上帶著嘲諷的笑,哪里是有半點的姐妹情深模樣。
安卿玉為自己剛剛還以為她是真心來關心自己而覺得有些難堪,這想也不想地抽過了自己完好的左手便是要同安卿夢的臉上揮一掌去:“賤人!”
安卿夢卻是用左手臂輕巧地一擋將安卿玉那一巴掌擋了回去,而她的右手,卻是毫不留情地握上了安卿玉那傷處,劇烈的疼痛換來了安卿玉的一聲慘叫。
安卿夢這一握自然也是沾染上了傷口滲出的鮮血,她從自己的袖子里頭掏出了一條手帕,慢條斯理地擦著自己沾染著鮮血的右手掌心,擦干凈了之后她這才看向已經(jīng)疼的白了臉在床上打滾的安卿玉,她慢慢地用充滿譏諷的聲音道:“我當初說過了,我再無姐妹,你覺得事到如今我還會將你當做姐姐來看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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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里是萬更第三天的新哥。果斷滴,明天安卿玉就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