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在西門雷藏帶領(lǐng)的二百羽林衛(wèi)護持下,明月王帶著幾十名部下,前往京都西郊皇陵拜祭先帝,西門雷藏謹遵薛破夜的吩咐,寸步不離明月王左右,按照薛侯爺?shù)姆愿溃鏖T雷藏要做到“明月王拉屎也要聽到屁聲”。
兩百羽林衛(wèi)已經(jīng)是極為強悍的戰(zhàn)斗力,明月王等人即使有通天的本事,那也是跑不了的,但是為了以防萬一,薛侯爺和嵐蕪卿經(jīng)過商議,在京都至皇陵的道路上,每隔一里就有守備軍士兵衛(wèi)護,名為“衛(wèi)護”,實為監(jiān)視,明月王的行程也將有守備軍兵士每隔三里便匯報一次,而守備軍守備黃達做好準(zhǔn)備,一有異變,立刻支援過去。
可以說,明月王已經(jīng)盡在朝廷的耳目中,稍有蛛絲馬跡,都能被發(fā)現(xiàn)。
當(dāng)明月王的隊伍離開京都城時,刑部尚書莫伊在薛破夜的授意下,已經(jīng)從地牢里提審了司馬靜倫。
莫伊這人還是有些才干的,戶部銀庫失竊,莫伊一直承受著巨大的壓力,他每日里提心吊膽,自以為刑部尚書的座位肯定是坐不住的,說不定連自己的性命都要丟掉。
只是后來薛破夜想出向商戶募捐的法子,解了燃眉之急,又加上王族叛亂,這戶部失銀的事兒也就淡下來,德慶帝也沒時間顧及,等到德慶帝駕崩,新帝上位,滿朝文武更換了不少,莫伊更是覺得好日子到頭,自己這個刑部尚書肯定是要下臺,只是他沒有想到,小皇帝和薛侯爺不但沒有撤換他,而且還重重地賞了他,勒令他繼續(xù)追查戶部失銀大案,盡忠職守,莫伊自是感激無比,對于小皇帝和薛破夜,還是從內(nèi)心里效忠的。
這一次得到小皇帝允許,不必參與早朝,而是一大清早便提審青蓮照叛逆,薛侯爺派人送來的私函雖然極盡隱晦,但是身居官場已久的莫伊,對于私函里的意思,卻是心知肚明的。
于是,一場極為詭異的審判在刑部大堂開始。
審判者莫伊和被審者司馬靜倫竟是出乎意料的默契,他們從一開始的青蓮照話題,漸漸很有技巧地引導(dǎo)了其它的話題上,司馬靜倫甚至在受過貌似很嚴厲的酷刑后,招出了一些駭人聽聞的口供。
……
……
乾林殿。
早朝時刻,文武百官分列大殿兩旁,只是龍座上空空如也,小皇帝今天早朝卻是遲到了,大臣們在底下竊竊私語,站列前排的薛破夜與嵐蕪卿俱是氣定神閑。
“薛大人,這圣上為何還未上朝?”站在薛破夜身側(cè)的兵部尚書西慕泉低聲問道。
大楚的兵部尚書,實權(quán)算不得大,主要負責(zé)的便是征兆兵源,操練官兵,對各州府官員實行調(diào)配賞罰而已,真正能調(diào)動的兵馬卻是極少的。
北鎮(zhèn)軍那邊有天威大將軍坐鎮(zhèn),京都守備軍和羽林衛(wèi)甚至是京統(tǒng)軍如今都控制在薛破夜的手里,至于各州府的官兵,兵部雖然有權(quán)管理,但是真正的調(diào)動權(quán),還需要樞密院的文書,所以從某種角度來說,這兵部尚書的官名好聽,但是權(quán)力卻實在不大。
正因如此,懂得時事的西慕泉在新皇登基之后,第一時間就與薛破夜搞好了關(guān)系。
薛破夜看了西慕泉一眼,苦笑一聲,一臉黯然,長嘆一口氣,搖了搖頭,用一種足以讓不少官員聽到的聲音道:“圣上……苦啊……!”
這話一出口,不少官員都是清晰聽在耳中,心中都驚:“薛侯爺就是薛侯爺,這種話都敢說。圣上……苦,這可是犯忌的話啊?”不過卻都疑惑,小皇帝的皇位是從天而降,如今又有兩位忠心耿耿的心腹大臣,朝堂勢力逐漸增強,應(yīng)該是春風(fēng)得意之時,何來“苦啊”?
吏部尚書何儒會深明“捧哏”之道,湊近道:“薛大人,此話怎講?圣上……龍體不適?”
薛破夜嘆道:“身體不適,圣上倒也沒有放在心上,只是……哎,我聽說,圣上昨夜一夜未睡,夙夜憂嘆,想是心中……心中頗為煩悶啊……我等做臣子的不能為圣上解憂,實在愧對頭上的帽子啊!”
何儒會忙問:“卻不知何事讓圣上如此憂心?”
薛破夜沉吟片刻,低聲道:“明月王來京,圣上本來是欣喜不已,自以為得到輔國明王,大楚盛世長存……只是……哎,只是圣上聽聞明月王并無留京之意,心內(nèi)甚是焦急,這才夙夜未眠……!”
眾官聞言,表情各異。
兵部尚書西慕泉慷慨激揚地道:“圣上憂心,我等臣子乃是大罪在身,下官以為,我等三司六部應(yīng)聯(lián)名上奏,懇請明月王留京輔政,明月王盡忠為國,定會留下,報效朝廷!”
吏部尚書何儒會立刻道:“不錯,該當(dāng)如此。”
戶部尚書王德昭是薛破夜的人,連聲道:“西大人所言極是,明月王才能出眾,是我大楚難得的賢王,有他輔國,大楚自當(dāng)盛世長存。”
三大尚書一發(fā)話,眾人都是頻頻點頭。
禮部尚書孔不凡皺著眉頭,插言道:“諸位大人所言雖然甚是,但雍州之地,明月王坐鎮(zhèn)十余年,清平長治,不但百姓豐衣足食,而且胡人自陽關(guān)一線進入大楚的陰謀早就被遏制,若是貿(mào)然調(diào)回明月王,那雍州將何去何從?誰能去鎮(zhèn)守雍州?”
巡案司正監(jiān)周權(quán)立刻道:“孔大人,你這話有失分寸吧?明月王有才干不假,可是除了明月王,難道我大楚再無能臣?雍州一隅之地,能夠治理好的,我看滿朝文武,是大有人在吧?”
孔不凡毫不退讓,冷笑道:“周大人莫非是說自己?”
周權(quán)嘿嘿笑道:“下官無才,但是真要承蒙圣上看中,前往雍州,自問也能有一番作為。”
正在爭執(zhí),執(zhí)事太監(jiān)聲音響起:“皇上駕到,眾臣早朝!”
群臣紛紛站定,小皇帝在太監(jiān)引領(lǐng)下,座上龍座,群臣行禮,山呼萬歲,小皇帝抬手道:“眾卿平身!”等到群臣站起,看向小皇帝,果見小皇帝臉色有些疲憊,薛侯爺說圣上一夜未眠,看來倒是真的了。
小皇帝掃了眾臣一眼,淡淡地道:“朕昨夜一夜未眠,想了兩件事情……第一件,大家也該知道,朕是想請皇叔留京輔政,只是直到今日,尚未得到皇叔答復(fù),所以心里有些焦急……朕新登帝位,得到眾卿輔佐,甚是欣慰,只是先皇將大楚江山交托給朕,朕不敢有負,朕雖才干淺薄,卻有心要讓大楚綿延昌盛,所以要得到更多才干臣子的輔佐。皇叔之才,在雍州已是天下皆知,所以朕是有心要讓皇叔留下的。”
“圣上英明!”群臣齊呼。
小皇帝沉吟片刻,道:“不過此事還要等皇叔答復(fù)才成。還有一件事,朕昨夜也是想了一宿,卻是一件大大的喜事。”
群臣一愣,除了薛破夜等幾個知道內(nèi)情的大臣外,其余之人都有些疑惑。
小皇帝笑道:“朕的姐姐……茗蘭公主年歲已大,先帝在時,也曾交托于朕,要朕為她找一門好親事,朕一直不敢忘記,這陣子思索再三,倒是選中了一戶好人家。”
德慶帝除了六個兒子,尚有五個女兒,這茗蘭公主是其中之一,年滿十六,正是待閣之身。
群臣一聽,才知道這大喜事是公主出嫁,都輕松起來,這可是皇帝賜婚,公主下嫁,卻也不知道哪家人家得此隆恩。
“禮部侍郎韓南風(fēng)!”
小皇帝笑嘻嘻地叫道。
韓南風(fēng)站在臣列之中,正在疑惑間,聽到叫聲,吃了一驚,急忙出班跪倒:“臣在!”
小皇帝笑盈盈地道:“韓愛卿,聽說你有兩個兒子?”
“回稟圣上,微臣兩個犬子,一位在翰林院,一位在京統(tǒng)軍!”韓南風(fēng)回道。
“可成親了?”
“長子韓飛已成婚,次子韓翔……!”韓南風(fēng)忽然想到什么,身子一震,話音停了一下,但終究還是道:“次子韓翔尚未婚配。”
薛破夜和嵐蕪卿對視一眼,嘴角都露出古怪的笑容。
小皇帝笑道:“好得很,韓愛卿,朕思來想去,茗蘭公主是先帝極為疼愛的女兒,又是朕的姐姐,朕總不能對她的婚事胡亂應(yīng)付?幸好想到韓愛卿,你們韓家知書達禮,書香門第,韓老先生更是我大楚數(shù)得上的文豪巨匠,為人剛正不阿,若是將茗蘭公主許配給你們韓家,先帝知道,定然也是極為滿意的。”頓了頓,忽然高聲道:“傳朕旨意,朕御賜韓翔,將茗蘭公主許配韓翔,即日宣旨,不得有誤!”
韓南風(fēng)心中是又驚又急,依照太后的意思,這韓翔可是要與大將軍攀親的,如今皇上突然賜婚下來,那么韓翔就變成了駙馬,看似榮耀無比,但是實際上對韓家絕對是一個重大的打擊。
首先,韓翔一旦成為駙馬,那么與大將軍聯(lián)姻的可能性就變成了零,即使大將軍一開始有心與韓家結(jié)親,但是韓翔成為駙馬后,大將軍再與韓翔結(jié)親,那就是要送自己的曾孫女任雪去給韓翔做妾,這對于素來傲性十足的大將軍來說,是不可能接受的。如此一來,太后欲用姻親關(guān)系拉攏大將軍的手段將瞬間落空。
其次,韓翔如今是京統(tǒng)軍西大營的監(jiān)軍校尉,說起來在京統(tǒng)軍還有些權(quán)力,可是一旦成為駙馬,按照大楚的規(guī)矩,便不得任職,那么監(jiān)軍校尉這個職位立刻就被撤除,僅有的一點兵權(quán)也就被剝奪了。
皇帝賜婚,看似榮耀,實際上卻是重重地打擊了韓家。
“好毒的手段!”韓南風(fēng)心中暗自心驚,但是這個時候,他又能說什么?難不成敢在朝堂之上,辭去這門婚事?
說輕了,那是不給皇帝面子,說重了,那可是抗旨,說不定小皇帝更會抓住這個罪名,對韓家進行更殘酷的打擊。
他跪在地上,有些發(fā)呆,腦中一片混亂。
“韓大人,恭喜恭喜!”薛破夜第一個道賀道:“圣上賜婚,實在是天恩浩蕩啊!”
薛破夜一說完,底下一群大臣紛紛當(dāng)朝賀喜,氣氛一時極為喜慶。
朝中知道內(nèi)幕的人只是少數(shù),大多數(shù)人還真以為是小皇帝因為太后的原因而恩寵韓家,所以不少人的道賀聲還顯得很誠懇,但是這種誠懇的道賀,反而讓韓南風(fēng)心里像吃了黃蓮一樣,苦不堪言。
嵐蕪卿咳嗽兩聲,道:“韓大人,還不謝恩!”
韓南風(fēng)知道,既然事已至此,恐怕太后出來,這件婚事也是已成定局,改變不得,心中苦笑,面上卻不能表現(xiàn)出來,恭敬道:“微臣……謝恩!”
小皇帝哈哈一笑,道:“沙愛卿,這駙馬府,你可要盡快修建了,可要氣派些,到時朕會親自查看,若是合不上規(guī)格,朕要找你是問!”
工部尚書沙英杰恭敬道:“臣遵旨!”
三言兩語,太后以姻親手段拉攏大將軍的計劃便被瓦解,這也是昨日薛破夜所想出的妙策。
朝堂正在一片喜慶的氣氛中,就聽殿外武士奏道:“啟稟圣上,刑部尚書莫伊懇請入朝議事!”
小皇帝看向薛破夜,嘴角泛起笑容,對于莫伊做些什么事情,他們可是心知肚明,此時入朝,想必是事情已經(jīng)辦妥了。
“宣!”
莫伊很快就進了乾林殿,拜伏在地,呼過萬歲之后,稟道:“啟奏圣上,微臣奉旨審訊青蓮照叛逆司馬靜倫,卻審出天大的事情,微臣不敢自專,是以前來向圣上請示。”
小皇帝故意皺起眉頭,道:“莫愛卿所說的天大事情,究竟是何事?”
莫伊瞥了臣列中的禮部尚書孔不凡一眼,道:“微臣不敢講!”
“但講無妨!”小皇帝氣勢十足,抬手道:“莫愛卿,起來說話,有什么事情,你但說無妨,朕恕你無罪!”
莫伊想了想,終于道:“青蓮照叛逆司馬靜倫穩(wěn)固不化,微臣使用酷刑,終是逼出了口供。”
“哦?”小皇帝問道:“說了些什么?”
莫伊道:“啟奏圣上,司馬靜倫招供,此番他們進京,乃是有人出了大筆銀子,讓他們在京中潛伏,伺機刺殺圣上與薛侯爺!”
薛破夜故作奇態(tài):“刺殺我?”
莫伊道:“正是,只因薛侯爺在王族叛亂時,鞠躬盡瘁,惹惱了一些人,所以這些人出了銀子,利用青蓮照來刺殺圣上與薛侯爺。”
“這天下刺客不少,為何要牽扯上青蓮照?”
“這個微臣也審過,那司馬靜倫招供說,若是其他刺客刺殺,以我們刑部的能力,遲早能尋根摸底找出真兇,而青蓮照出手,就顯得天經(jīng)地義,不會有人懷疑是朝廷官員所派?”莫伊說話間,將自己的刑部順便也吹噓了一下。
“朝廷官員?”小皇帝臉色沉了下去:“你是說,這些青蓮照的叛逆,是由我的臣子在操控著,準(zhǔn)備刺殺朕?”
乾林殿上所有的官員都吃了一驚,臉上都帶著驚懼之色。
莫伊回道:“確是如此。”
“是誰?”小皇帝面色陰冷。
莫伊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雙手奉起,道:“臣經(jīng)過再三審問,加上酷刑,那司馬靜倫抵擋不住,交代了這封信的藏身地點,我派人搜到了這封信,這封信,便是朝中那位官員寫給青蓮照的私函,雖然沒有署名,但是……自己倒可辨認出是誰?”
太監(jiān)飛快上來,接過信件,呈給了小皇帝,小皇帝看后,冷著臉:“真是好大的膽子,三十萬兩,嘿嘿,朕的命就只值三十萬兩。薛侯爺,你的命,可是只值二十萬兩啊。”
薛破夜肅然道:“圣上,這是誰寫的?”
小皇帝搖頭道:“朕看不出來。”遞給身邊的太監(jiān):“給丞相看看。”
嵐蕪卿接過信,只看了兩眼,目光就瞧向了禮部尚書孔不凡,孔不凡被老丞相那一雙利劍一般的目光看得全身一寒。
這封信從嵐蕪卿的手中傳了下去,每一個看過信件的大臣,都用一種怪異的目光望向孔不凡。
孔不凡被這樣的目光看得心驚肉跳,他似乎意識到什么,眉頭緊緊皺起,看著殿中的莫伊,眼中劃過怨毒之色。
信終于在傳遞中到了孔不凡的手中,孔不凡只看了一眼,神色大變,急忙出列,跪倒在地,惶恐道:“圣上,臣……臣冤枉!”
小皇帝冷笑道:“孔不凡,這封信,是你寫的?”
孔不凡忙道:“臣不敢,這封信,絕不是出自臣之手。”
“那字跡可是你的?”
“這……!”孔不凡心中已經(jīng)明白,自己已經(jīng)落盡了一個巨大的陷阱中,但是直到此時,他也想不到,這個陷阱,卻是小皇帝和當(dāng)朝兩位最有權(quán)勢的大臣一手策劃,頭上冒出汗來:“這字跡,與臣倒是有幾分相似。可是微臣管理禮部,起草文書甚多,字跡也是為眾人知曉,若是有人仿冒臣的字跡,那也是大有可能。圣上,憑這一封信,就說臣勾結(jié)青蓮照意圖行刺圣上,臣不服,臣更冤!”
莫伊立刻奏道:“圣上,僅憑一封信,自然無法定當(dāng)朝重臣的罪責(zé),不過……不過司馬靜倫也交代過,他們也曾給孔尚書回過幾封信,信上雖然沒有署名,但卻都做了符號,在紙角寫了極難發(fā)現(xiàn)的‘青’字,若是孔尚書沒有銷毀的話,應(yīng)該還在孔尚書的書房中。微臣已經(jīng)派人圍住了孔府,只待圣上下旨,便可進去搜查。”
小皇帝冷聲道:“那還不快去。”
莫伊立刻道:“臣遵旨!”起身而去。
孔不凡臉色發(fā)青,高聲道:“圣上,臣……冤枉……!”
小皇帝閉著眼睛,靠在龍座上,不予理會。
“孔大人,我雖知你與柳國公曾有走動……可是……可是實在想不到你卻出此下策……!”兵部尚書西慕泉嘆息著搖頭。
這就叫落井下石。
正在此時,一名太監(jiān)匆匆入內(nèi),附耳向執(zhí)事太監(jiān)說了幾句話,那執(zhí)事太監(jiān)又向小皇帝附耳說了幾句話,小皇帝一拍龍椅,怒道:“好大的膽子。”對著滿朝文武道:“司馬靜倫……被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