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思琪怎么也沒想到她和唐小蝦的再次相見是在這種情況下發生的。她初見唐小蝦的喜悅被他那夸張的表現沖淡了不少,唐小蝦直起腰后見她的臉上已經掛滿了生氣的神態,便收了他那夸張的笑容,改成淡淡的。
唐小蝦走到火堆旁被巨大的熱浪逼得后退了幾步,洛思琪看到他對楚王說了些什么,楚王在聽了之后神態有些猶豫,但還是吩咐手下把一邊的火堆給熄滅了。唐小蝦從楚王之前留出的通道來到洛思琪所在的巨大冰塊旁,洛思琪看到他微笑著將右手舉過了自己的頭頂,向前將手掌放在了那冰塊上,徹骨的寒冷讓他皺了下眉,但很快,驚人的情景出現了。
就在唐小蝦右掌與冰塊接觸的地,開始慢慢的淌下水來,冰水流下的速度越來越快,洛思琪看到唐小蝦的手就像是被按在了一個冬天堆好的雪人里一般,慢慢的凹陷,慢慢的伸進了冰里。
在他將手掌慢慢下壓,直到融出了一個僅能容他右手平放進去的小洞時,他的右手開始橫向的向右邊移去,隨著他右手的移動,他所融化的地方開始不再是一個小洞,而是從小洞出發橫向的出現了一條直線!
這直線在移動到兩尺寬的時候便開始拐彎向下,洛思琪這時才明白,唐小蝦是要在這冰塊上硬生生的為她開一個門出來。
很快的唐小蝦的門便畫好了,那扇被人為制造出來的冰門只是因為慣性的關系才沒有倒下,它看來還需要一點外力才能被打開,唐小蝦退到一旁,微微彎下腰對洛思琪做了一個輕的手勢,洛思琪這次沒有太費力,只是將右手放在唐小蝦剛剛為她畫出的冰門上,輕輕一推,那門便轟然的倒在了她面前。
洛思琪用意念所喚出的冰是多么的結實啊!那冰門在承受外力后重重的摔到磚石鋪成的地上依然沒有被摔碎出那怕一塊出來,倒是地上的磚石有的已經被這一下砸得裂開口子。
她也沒有空管這些,當著楚王和很多士兵的面她不管不顧的向唐小蝦撲了過去,緊緊的將他給抱住了,驚起了周圍還來不及控制的驚訝聲,她知道楚王正在她身后看著呢!唐小蝦也有些不好意思的想推開她,可她在唐小蝦的耳邊輕聲說:“叫我抱一會兒,小蝦,再推我我可生氣了!”
本來還試圖推開她的輕柔力量一下子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唐小蝦的手不知道放在哪里是好他在眾人面前不敢像洛思琪那樣將手環在對方的腰上,他只能像木偶一樣雙手下垂著,任由洛思琪就這樣抱著,直到她想松開為止。
洛思琪沒看到唐小蝦此時所看到的,楚王的臉由剛才唐小蝦的表現所引起的震驚,此時已經突然沉下來了。費無忌見狀忙在洛思琪身后干咳了兩聲,對她說:“我說神女,時候不早了,我們還是回宮吧!也好讓大王命人給你的師兄安排住處!”
費無忌不說話還好,他此時一說話倒是提醒洛思琪了她立刻松開了唐小蝦,面向楚王道:“大王您是怎么想的?怎么還不把這個叛徒給拖出去殺了?居然還讓他好端端的站在這里說話!您忘了墨夜是如何刺殺到你的么?”
楚平王被洛思琪這一段連續的詢問說得張了張嘴又不知道說什么,其實要是按照洛思琪現在的心情是恨不得立刻就把費無忌這個家伙給大卸八塊的!這家伙從她剛踏入春秋這個時代不久就開始給她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先是授意伍緒背叛伍家差點殺死了她,接著又秘密的和夜神教勾結在了一起,趁寒月找她時突襲了月神教的大祭司晨星,誰能想到那次突襲還只是為之后的事情做鋪墊,他勾結的墨夜后來居然趁寒月全心保護晨星的時候大舉殺上臨月峰逼唐小蝦萬般無奈跳了崖!這還不算她入宮之后他勾結墨夜給她帶來的麻煩事呢!
可是楚王在張了張嘴后還是有些心虛似的對洛思琪說:“費無忌其實也是受墨夜脅迫才被迫參與刺殺的,神女你也累了,就算你不累你的師兄長途跋涉的趕到這里也會累了你們先隨本王回去休息,費無忌的事待明天早上大家都恢復好了我們再商量好吧!”
洛思琪還想今晚就問清楚楚王到底為什么還留著費無忌,可她感到唐小蝦此時忽然握住了她的手稍稍的用了下力很明顯是示意她先不要再問下去了,他的掌心暖暖的,暖得洛思琪今晚再也不想將她和唐小蝦重逢的溫馨氣氛給破壞掉了。她看著楚王身旁那低著腦袋看都不敢看向她的費無忌,心想:“你也有今天!”便不再堅持,和顏悅色的對楚王答道:“好吧!遵命!”
這一夜洛思琪也實在折騰得太累了,她看唐小蝦也是滿臉倦容,便放棄了和他秉燭夜談的打算,回宮后便和唐小蝦分開了,在她的要求下,唐小蝦被安排在了離她并不是太遠的一個匆忙騰出來的之前本是為摩羯保護楚王便利而騰出來的一個大房子里。
洛思琪一想到摩羯就禁不住嘆氣,她之前一直都不想接受她十分看重的手下卻是墨夜的事實。
他背叛了她,他不但沒有幫助她保護楚王,反而卻變成了那個真正要殺楚王的人。
可他真的算背叛了她么?他本就是想進王宮刺殺楚王的啊!甚至自己剛來楚都的時候要不是他的手下動手太早逼她出手,也許楚王早就死在她手上了。
洛思琪想到這里不禁想到了伍子胥,他現在應該已經逃到吳國去了,如果她之前想殺楚王的目的是為了幫助他,那她現在反而處處阻攔著墨夜反而保護了他,算不算是對他這個朋友的背叛呢?
她躺在床上看著錦帳外面透進來的燭光,安慰自己說自己這并不是背叛,因為伍子胥之前也并沒有請求她來都城殺楚王替他的家人報仇啊!她只是想對朋友盡一份心力,之后卻陰差陽錯沒有盡到罷了!
她又想到唐小蝦握自己的手時手心依然是暖暖的,他就是用這只手融化了她喚出來的連許多火堆一起都難以融化的冰塊。唐小蝦掌心的溫度對于剛剛從冰里走出來的洛思琪來說算是很暖很暖的了,但是洛思琪在閉上眼睛睡覺前還是有這樣一個疑問:“她在死亡的恐懼下所召喚出來的冰看起來并不是普通的冰那么簡單,這點從后來士兵們用盡辦法也難以將她從那冰里救出來就可以想到,于是融化那火堆都難以融化的冰塊所需的熱量該是多大的一個數字啊!唐小蝦的手居然在融完冰塊后依然是那么的暖那么的軟,他在和自己分開的這段時間里,是不是也有了一些不可思議的奇遇呢?”“先生過獎了。”谷京謙虛的撓了撓頭,然眉宇間皆是得到褒獎的驕傲。
這些天來一直黑著臉的季渙忍不住嗤笑出聲,人能單純到谷京這種境界,生活肯定挺幸福。
“先生,后方傳來消息。”谷寒將剛剛得到的密函遞給宋初一。
密函裝在小小的竹筒里,宋初一拔開塞子,扯出一塊白帛。上面寫的內容與宋初一猜想的八九不離十,楚國打著練兵的幌子大軍壓境,隨著巴蜀內部矛盾的激化,他們也越來越不掩飾對進入巴國路線的查探,有明顯的入侵舉動。
宋初一握著這份密函,心覺得,巴蜀這仗真是打不起來了!縱然巴蜀一貫掐的死去活來,但只要進入巴國,再攻上蜀國就容易了幾倍,蜀國也絕不會拿國家興亡開玩笑,放任一頭雄獅殺入巴國。
“秦國那邊有何消息?”宋初一問谷寒道。
“不知,但可以預料,老氏族不會同意秦魏聯姻。”谷寒道。
宋初一淡淡一笑,不會嗎?她還記得前世作為魏使而來的是惠施,世人對他的才學和為人并不太了解,但她知道,這個人一張巧嘴實在不下于張儀,且其睿智和博學亦令人折服。
名家是專研“名實”關系的學術派別,偏好辯說理論,最擅長觀察和分析。
倘若惠施覺得秦魏聯姻沒有絲毫可能,就絕不會平白的跑來受辱。對于他來說,只要超過二成的可能·到他這里都是十成。他有這個自信,也有這個能力。
更何況就算拋了前世所知,宋初一直接來分析秦魏聯姻的這件事情,也覺得至少有六成可能。
只要秦國近一兩年不開大戰,宋初一有信心拿下巴蜀。所以贏駟最好能娶魏公主。
傍晚休息之時,宋初一便寫了一卷奏簡令人送回秦國。
奏簡中引史喻今,寫的比較隱晦,但拋去這層外衣,其內容最直接的意思是:大秦雄壯河山·如何擺不下一個女人?諸侯爭尚周天子之女,但對周王室的削弱卻一直沒有停止過,何也?趨利也!爭權時何人還記得當年“世代永為好”的盟誓?
說到底,也不過就是個女人,大爭之世,聯姻所產生效用也被減弱,再不復當初“秦晉之好”的局面。
戰國的政治,禮儀道義擺一旁,這是一個崇尚詐術的時代!誰沒有認清這個事實,誰便會被淘汰。
夜晚的巴蜀·云霧繚繞,月光透過云霧瀉下,宛如仙境。
宋初一披著大氅站在院子里賞景,院周圍十余劍客拄劍而立。
院子種著幾棵木芙蓉,一樹火紅的花,有的開敗了,有的正怒發,還有剛剛打了花骨朵。淡淡的香味與霧氣糾纏不清。微風過時,輕輕搖晃花葉,敗落的木芙蓉花瓣沾染了水霧·不復輕盈,墜落的時候發出些微聲音。
籍羽站在廊下,見宋初一保持著同一個姿勢一動不動·知道她在想事情,便未曾上前打擾。
“羽,你看那顆星……”
宋初一話說了一般,便被籍羽陡然喝斷,“先生小心!”
說著,人已然隨話而至。周圍的劍客反應也極為迅速,瞬間圍攏過來。
叮!籍羽長劍一揮,斬落一枚梭狀暗器。
就在劍客戒備四周之時·籬笆外的迷霧中走來幾人·隨后一名披著淺栗色大氅的男人緩緩出現在眾人視線中。淡淡的煙霧中,借著月光和院子里的燈光·能看清那人著一襲淺色勁裝,將身形勾勒的極好·修長的腿,窄腰寬肩,眉清目朗,便如春末夏初的陽光,明亮卻并不熱烈。
閔遲!他不是在魏國?來巴蜀有何目的?宋初一眉頭微皺,轉瞬間又松開了。
劍客已經作勢隨時準備廝殺,只等宋初一下令。
宋初一微微抬手,卻是阻止了他們。
“久不相見,故人別來無恙?”閔遲沖宋初一微微一笑,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襯著不濃不淡的純色,顯得分外干凈。
“閔先生。”宋初一唇角微揚,答道,“無人放冷箭,自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是我魯莽了,子緩在這里賠罪。”閔遲拱手施禮。
宋初一不欲多言,擺了擺手,剛剛轉身,便聽聞閔遲道,“不期而遇,是否將當日擱置的一盤棋下完?”
“既然閔先生興致大好,在下又豈是那不識趣之人?”宋初一轉身說罷,吩咐道,“上棋。”
為謀的士人,可以將仇恨、對立擺兩邊,灑脫的談笑風生,卻容不得感情用事,聊完這一回,誰忘記撿起這兩樣東西便注定會是輸家。
閔遲令人留守在外,只帶了一名劍客進來。
廊下席坐棋盤已經擺好,兩人坐下,各執一方棋子,未曾多話,便靜靜展開了對峙。
院子里木芙蓉落落,墨綠嫣紅,霧氣紛紛灑灑,在燈籠的光線里仿佛在向上升,又如在降落。
飄渺里,一襲黑色寬袖的宋初一膚如溫玉,面上無任何表情,垂下的眼簾將眸中的種種算計遮掩,神態顯得十分安靜平和。而坐在她對面的男人一身淺色勁裝,唇畔始終帶著一絲似有若無的笑意,仿若幽谷清晨的空氣,干凈清涼,似不含一絲雜質般。
兩個正主在這里下棋下的十分舒適坦然,但因著剛剛開始那極不友好的“招呼”,兩方的守衛都不敢有絲毫怠慢。氣氛多一絲緊繃,“懷瑾,有人說過你像女子嗎?”閔遲忽然問道。
宋初一撓了撓大腿邊的癢處,打了個呵欠,搖搖頭道,“至今還未遇過這么瞎的人。”
閔遲莞爾,落下一子,“你這是罵我呢?”
“哦?閔先生如何得有這種想法?愿洗耳恭聽。”宋初一望著棋盤,落下一粒子后,抬頭坦然的望著他。
有些事情越遮掩越明顯,宋初一相當坦然,面上帶著散漫的笑意,心中卻在想著倘若他真是看出破綻來,等會要找個什么由頭支使劍客殺人滅口。
閔遲打量她一遍,目光定格在她臉上,笑著道,“我言懷瑾有女相,懷瑾不怒?”
宋初一伸手示意讓他繼續下棋,接口道,“我們道家人向來不怎么跟人一般見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