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遲雖亦派遣密使往晉鄙處求援，但并未將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援兵上。
不能坐以待斃！
閔遲目光冷然，立即傳眾將開始布置應(yīng)對甚至反擊。
此一戰(zhàn)若不是人生的轉(zhuǎn)折，便是性命的終結(jié)，閔遲很清楚自己現(xiàn)在處境，只是他無論如何都做不出棄城而逃這種事。
無所不用其極也是為了將事情辦好，縱然在這個方面，他當(dāng)真算不上什么君子，可是有些東西必須堅守，否則他就淪為完完全全趨利的無恥之徒。
若是斷送了前路，留著性命做何用？
“報——”軍令司馬疾步入帳，“將軍，城北秦軍已經(jīng)過河，大約有五六千人，箭矢無法射殺，肅將軍請示是否可以開城門殺出去。”
閔遲道，“繼續(xù)放箭，不得出城。”
軍令司馬愣了一下，“嗨！”
秦軍不再有效射殺范圍之內(nèi)，放箭也是白白浪費，軍令如山，雖無人阻撓，但有人質(zhì)疑道，“我軍被困在城內(nèi)，輜重不能補給，閔將軍如此使用箭矢是否不妥？”
“若是毫不抵抗，不是明白告訴秦軍，我們另有圖謀？”閔遲反問。
眾人了然，收攏心神認(rèn)真聽他繼續(xù)布置。
天色漸曉，中都城北的護城河內(nèi)側(cè)的落滿羽箭。河堤已經(jīng)被掘開一道**丈長的口子，河水從那處漫出來緩緩向中都城流去。
目前溢出的水量還不多，若下游之流全部堵上，兩天功夫護城河水位就會全面上漲，不過距離能夠淹中都還差的遠(yuǎn)，于是秦軍開始把附近翠湖支流的水道全部引到護城河。
兩條支流，加上一條主水道，河水迅速決堤，流向中都城。
干燥的土夯城墻一遇到水便迅速吸收，很快北面和東西兩面城墻都已經(jīng)濕了半截。水流匯聚到下游，南邊城墻亦難幸免。
一切似乎在宋初一的掌握之內(nèi)。
“不對。”宋初一篤定道，“閔遲定然有別的打算，坐以待斃不是他的風(fēng)格。”
司馬錯看著地圖，道，“他們?nèi)缃裰荒艹龀菍⒛线叺暮拥叹蜷_，水淹我們中軍大營，護城河附近我都派人監(jiān)視。一旦魏軍有異動，便立即調(diào)兵迎戰(zhàn)，以保護城南河堤……除此之外，他還能有別的辦法嗎？”
這是一局死棋。十日內(nèi)做不出反攻必敗無疑。
一座被圍死的孤城，連唯一的生門都被堵上，除了拼死守城等待援兵，就是殺出城拼死頑抗。
“我總覺得中軍大帳最好要移個位置。”宋初一道。
這里地勢低，其上又有湖泊、河流，并不是一個適合扎營的地方，東面背后五十里外就是晉鄙大軍，北面背后靠水，西面汾水縱貫。又有許多條支流把平地劃分的支離破碎，都比城南更不適合扎營。
司馬錯也是斟酌再三，才選擇了扎營之處，“移向何處？”
宋初一搖搖頭，“只是我的感覺罷了，大將軍莫怪。”
行軍之中談感覺，聽起來十分無稽。但司馬錯懂得她的意思，“國尉之言也有道理，這盤棋，魏軍困死，但我方處境也沒有好到哪里去。”
大軍向后撤退是一個極好的方法，然而退個一二里作用并不大，反而容易動搖軍心，退的遠(yuǎn)了對汾水橋的控制就不那么有把握。那里是唯一的退路，不容有任何閃失。
“上游水量不夠沖散我軍，原上多生草木，亦不至于道路泥濘難行。”司馬錯見她似是憂心過甚，便道，“再過幾日便可疏通河道。攻城在即，國尉需守神定心。”
“是，多謝將軍提點。”宋初一垂首道。
司馬錯點頭，“天色不早，早些休息。”
“好，那我就告退了。”宋初一道。
從大帳中出來，宋初一深吸了一口冰涼的空氣，緩緩呼出的霧花卷曲著散開。
她仰頭望著墨色蒼穹，忽覺得一粒粒冰涼落到面上，她伸手摸到臉上的東西，不禁怔了怔。
似乎是雪粒！
宋初一站了一會兒，眼看著漸漸密起來，窸窸窣窣的落在草叢里，她馬上轉(zhuǎn)身匆匆返回幕府。
司馬錯正攏著眉頭站在大帳前望著雪幕，顯見心情極差。
宋初一猛的停下腳步，口鼻處的霧氣急促散出，“下雪了。”
“唉！”司馬錯嘆了口氣，“計劃怕是得做變更。”
如果氣溫驟然下降，那么秦軍煞費苦心往中都城墻里浸入的水將會結(jié)成冰，使得城墻比之前更堅固幾倍！
按照十年內(nèi)中都的天氣來推算，距離中都附近酷寒還有至少大半個月的時間……這是上天與他們作對啊！
正靜默間，陸續(xù)又有幾名將軍趕來。
“進來再說吧。”司馬錯轉(zhuǎn)身入帳。
其余人跟著魚貫而入。
幾人按照官職高地分別在地圖前站定。司馬錯歷經(jīng)大小戰(zhàn)無數(shù)，自是臨危不亂，“眾位莫慌，只是下了場雪，還不至于結(jié)成厚冰層，只不過我們要做好兩面準(zhǔn)備，萬一時不與我，也要鎮(zhèn)定、靈活應(yīng)變。”
“嗨！”眾將齊齊應(yīng)聲。
話是這么說，但一夜之間，司馬錯與宋初一都是輾轉(zhuǎn)難眠，幾番下榻去看外面情形，直到天亮才入睡。
次日天色破曉，枯黃的草地被一層淺淺的白色覆蓋，像是一層霜，河面上結(jié)了一層薄薄的冰，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宋初一起塌之后立即趕往帳外，看見昨晚放下的一盆水并未凍實，心中稍稍放松一些。
“谷……”宋初一話到嘴邊，突然想起谷寒已經(jīng)不在，“谷擎！”
駐守在不遠(yuǎn)處的一名壯年士卒大步走近，“屬下在！”
“魏軍有和動靜？”宋初一問道。
“昨日深夜，中都北偏門打開，百名魏卒出城毀壞城北和城東橋索，被大將軍下令射殺，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動作。”谷擎道。
閔遲這是在絕退路，逼城中所有人都共同一心抗敵！
閔遲知道秦軍現(xiàn)在把中都圍困連一只鳥都飛不出去，但待到真正作戰(zhàn)之時必然會給留一個逃跑的退路，畢竟他們要的只是城池。魏軍現(xiàn)在將與將之間不合，百姓知道秦軍不會屠城也不愿全力反抗，唯有把退路斷了，他們才會為了活下去而拼盡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