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沒想到,趨利避害,是萬物的本能,根本就沒有什么貴賤之分。”若溪的唇邊張揚著柔柔的微笑,她現在已經越發的高貴了起來,一舉一動,每一個舉手投足之間都帶出了讓人不可轉移的貴氣和美感,即便不是如同其他宮中夫人和女子那樣的動人美貌,但是她的美,卻無可替代!
那是一種仿佛來自于山澗的潺潺流水一般的清澈和純凈,又是如同幽幽古井那樣一般的深邃和不可捉摸。就如同此時,她那對深邃的眸子一樣,在他的面前,閃爍著耀眼的光芒。讓他不能移開視線一樣。
難怪他的那個三殿下,還有他的心頭之人都要對她念念不忘,這個女人無論是她在用真顏示人的時候還是在用這副平庸的假面示人的時候,都是讓人難以忘懷的情愫。
白江看著她,緩緩的接了一句,“人都是如此,然而貴賤……卻也是分的。”他從小就知道貴賤這兩個字的嚴重性,因為他的身份,所以他錯過了遇見那個最好的男人的最好的時間。
因為這個女人……曾經的那個小公主,如今的三王妃。他和他都是注定的今生有緣相見,無緣成雙。
若溪此時正是背對著他,面向著滿池的湖水,那兩只小龜等啊等的,看見那個來給自己喂食的人根本沒有了再繼續搓饅頭的欲望,于是就很華麗的轉身拿屁股對著他們兩個,過了一會兒的功夫就自己顧自己的爬過去繼續玩兒了。
白江在后面看著她纖細的有些太過的背影,那腰線,那飛揚在空氣里的發絲,他的手指忽然在袖子里動了幾動,似乎是在隱忍著什么,卻始終沒有動上一分半毫。
然而,他的靜,卻讓身前的那個女人呵呵的笑了下,若溪也不轉頭,也不說話,白江卻覺得而有些訝異,而且這樣和她獨處的時間顯得太過的詭異。于是變先開了口,“王妃怎么不繼續喂了?”
“嗯,我在想……這龜是不是也和人一樣,如果喂得太飽,下次就不會再回頭過來了呢?”她柔柔的笑了下,神色之間,竟有幾分的高華。
讓人不可逼視!
“但是如果您一直都不讓他知道吃飽是什么滋味的話,它也可能會一去不復返。”白江也回音了一句,同樣的諱莫高深。
若溪沒再言語,只是捏著手里已經變了形的饅頭,連唇角的剛剛的那抹笑意都變得若有若無,“陛下和大殿下晚上會留下來用晚膳,白管家,你既然回來了,就可要有的忙了。”她說的很正式,白江忍不住發愣,隨即反問了一句,“你打算如何?”他已經聽出來若溪語氣之中的狠烈。
她要做什么?打算怎樣做?無疑的,都成了此刻的白江最想要知道答案的問題!
連該有的敬語都省略了么?若溪笑得清淺,如同一朵搖曳在風中的百枝蓮花,“我想要做什么……我又能做什么呢?”她的話被散亂的風,吹散,揉碎……再飄遠……
白江看了她良久,才喟然嘆氣,“天色晚了,王妃改回去了。”
若溪也點頭,“是該回去了。”
她走了幾步,白江在她的身后跟上,她一邊走著,一邊似乎是在欣賞著四周的美景,但是白江知道若溪實際上是在精心的查看四周圍有沒有什么明崗暗哨在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等到了一處花園的拐角之處的時候,她才放滿了腳步,輕聲的說了一句,“晚上弄得熱鬧些,畢竟是陛下第一次到忘魂殿里來,我總不能失了殿下的體面。”
白江對于她的話似乎很感到意外,過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她說的話的寓意為何,連點頭都不愿意了,直接反駁,“公主你要怎樣做?請提前告知我們,否則如果有什么特殊情況,您的一個舉動就會讓我們的努力和辛苦全盤覆沒!”他的語氣雖然客氣,但卻也很激烈,但是那妖嬈的容顏上依舊看不出來任何的不滿。
然而若溪卻依舊是一副無事一樣,好像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似的淡然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悲喜。
就在白江以為她不會開口來回答自己的問題的時候,若溪忽然仰起頭,對著漫天紅透了的彩霞,喃喃自語一般,“白江,你剛剛想要把我推進水里。”
白江眸色一沉,似一攤水銀被打碎,掩埋。那璀璨的光芒一閃而逝,停頓了一陣,直到頭頂上那些變幻莫測的彩霞變得更加深紫的時候,白江才開了口,“是,我的確是這樣想了。”
“很好。”若溪眨了眨眼,眼眶里卻居然傳來一陣的酸痛,她笑了下,苦澀卻自然,仿佛是這張臉孔已經習慣了這樣的苦澀和難受,“對于一個從來沒有愧對過你們的人來說,你的這個想法,讓我心寒。”
“白江,白川不喜歡你,這是事實,而且,也同時是一個和我無關的事實。”她語氣淡漠而且疏離,“我喜歡衛颯,不喜歡白川,這也是事實。事實就是事實,根本不可能有什么變化,也不可以強求。”若溪吸了口氣,繼續說,也不管身后的那個人是不是還在聽,她似乎只是想要找一個人來傾訴一下自己的內心所想,不要一個兩個的都拿她來當傻瓜!她是個明白人,她什么都知道!
他和他的背叛,還有自己即將要面對的背叛,她什么都知道!
她討厭這種被人耍的團團轉還要跟在人家的身后面忙著說謝謝的日子!
“可我很慶幸,我沒有因為對衛颯的喜歡就忘記了自己的初衷和內心,而你們呢?不要對我再說什么復國和報仇,這些事,我已不想。”若溪淺淺的笑著,望著這一池的湖水開始變得和天空一樣的澄凈透明起來,神情都有些恍惚,“我甚至現在已經不知道自己的決定是不是對的。”
“但是……我很確定的一點就是,我認定了的事情,是一定會去做的,遲延靖,我雖不喜歡白川師傅,但他是我的救命之人,又是將我撫養長大的恩人,他對于我,亦師亦友,對于這一點,你大可不必擔心,因為我……不會喜歡他,其實,我也沒有必要對你說這些,我只是……不可能一直夾在你和白川之間,總有一天,白川要交給你來照顧。”若溪終于說了出來,心里頓時一陣放松,“所以……請你以后要好好的幫助白川,讓他完成他的心愿。”
白川的心愿……是什么心愿?她不知道,也不想去問,但是直覺告訴她,白川的心愿和她的心愿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碼事兒。
白江似乎被今天善談的若溪嚇了一跳,她向來都是一個拍馬屁最見長的女子,并不是一個喜歡這樣用這種深沉口吻說話的女人。他的眉頭微微皺起,不帶開口,若溪又說了一句,“你這個人哪里都好,就是有時候優柔寡斷了些,比如,你剛剛想要把我推進湖水里的時候就該立馬動手,我不像你,我如果想要去做一件事的話,就一定會去做到。不會猶豫。”她說的很篤定。
白江還要問些什么,她卻擺了擺手,“天太晚了,你快去后廚幫笑笑,這么大的場面她一個人撐不過來。”
既然人家下了逐客令,白江也就只好從命,但是對于剛剛若溪那句沒頭沒尾的結束語還是沒弄明白其中的含義。
“對了,過會兒到我房間里來一下,我有東西請你轉交給白川師傅。”若溪還是沒有回過頭來,一眼都沒有看白江,自始自終,若溪都是在看著別處,像是在眺望湖水,又像是在眺望天邊。
“好。”白江略略蹙眉,心里仍然為著剛剛若溪的尖銳而感到心驚。她果然不是池中之物,她的心性應該和那個死去的北冥國主有著一脈相承的傲然和敏銳。
她和他,都是天生的王者,但是一山不容二虎,所以,她和他注定就只能剩下一個。
白江走了,腳步聲也一點都聽不見的時候,若溪終于低下了頭,停止了剛剛那個保持了很長時間的眺望的動作,她才一動,眼睛里那些早就凝聚起來的淚水就撲簌簌的一股腦兒的流了出來,灑了滿臉都是。冰涼涼的,很是讓人清冷。
她不可能一直幫到他的,若溪知道,一直都知道,無論是自己去幫助他,還是他來幫助自己,這種美好的相互關懷,都已經在她洞悉了背叛這兩個字之后而變得淺淡。
又在湖邊站了一會兒,若溪才回了寢殿。然而,等她回到寢殿的時候,笑笑已經在殿中等她,桌案上還已經備下了濃濃的六安瓜片香茶一盞。
“王妃您這是去哪兒了啊,這么晚才回來,白大人都來了好幾次了呢!”笑笑提醒她。白江已經來過了。
若溪手中的茶碗一抖,趕緊放在了桌面上,不動聲色,“這茶水可真燙。”笑笑好奇的拿起來看了看,“燙么?”她摸了摸杯子的邊緣,并未覺得有什么不妥之處。
若溪笑了下,揉著自己發疼的額角,“笑笑,你取些筆墨來。”
“王妃要寫字么?”
“嗯,是打算隨便寫寫。”若溪的唇邊勾起笑容,“也是該好好的寫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