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衣服是最新進宮來的西湖綢緞,蘇州繡品,腳下踏的鞋子,是被衛颯稱贊過的緞面兒和花樣,最重要的,是她的人,皮膚上都似乎因為這個人的自信和決絕而被籠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和美感,其次便是她的發髻,被秀發高高的挽起,斜斜的墜了一點珠翠,細細密密的很漂亮,沒有大顆珍珠的渾圓和璀璨,它上面點綴著的小碎珍珠的零星片子,反倒顯得出來一片淺淡的高貴的光華。
雖然不耀人眼目,但,也絕對是不能讓人忽略的芳華!
不是美人,也能醉人。
那些曾經見到過她的歌姬舞姬們,都被她的忽然轉變而感到驚愕,若溪看著她們眼中閃掠過的神色,既明亮羨慕,又是極度的嫉妒!若溪也是個女人,還是個心思細密的女人,她很是明了,這些個女人們心里頭在想什么。
她微微含笑,目不斜視,從中間的紅毯上踱步而出,款款的來到她們中間,再重新穿行而過。
始終,目不斜視,不看她們其中的任何一人。走到門口的時候,她忽然回頭,似乎是漫不經心,又像是忽然間想起了什么似的,在回頭之后,對著笑笑,輕輕的說,但那音量有足以讓周圍其他的人都聽見。
“今晚上是重要的晚宴,讓她們都努力的點,這可關乎她們自己的前途?!彼郎\笑著說,不忘用余光看到大殿里的其他人,當她的話音落下的時候,她們的臉上閃動過的異樣和激動的神色。
誰說光宗耀祖這種事情總是給男人們準備的?她們女人們心里其實最惦記的事情就是這個了,不單純的是光宗耀祖,讓門楣光耀顯赫,更重要的是,她們還想讓自己風光萬分,成為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子。
幸福的女子……
若溪走出了大殿的大門,外面清新的空氣一下子就撲面而來,她忽然感覺到自己似乎就已經成為了一個幸福的女人,有衛颯這樣的出色的男人百般疼愛,有白川這樣有智慧和心機的男人的青睞和青眼有加,她還有什么不滿足的呢?
可是,她真的并不這么覺得,幸福什么的,難道不是應該建立在彼此的信任和尊重之上的么?不錯,衛颯尊重她,疼愛她,寵溺她,給她最好的東西,最美的首飾,但是,他們之間是不是真的做到了那最難能可貴的彼此信任?
答案,恐怕是否定的。
她已經發現了,她自己的心意,是喜歡衛颯的,而且還是那種很喜歡很喜歡的那種感情,但是,她不能完全放縱自己沉浸在對衛颯的喜歡當中去,因為她還有比兒女情長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要必須去做!
衛颯……這個只要想到就會讓自己心里頭萬分難過和萬分喜悅的男人。早晚有一天會將她逼瘋!
身后的那些舞姬們在她的背影消失之后,開始忍不住紛紛的小聲議論起來,大家都在猜測這個人最后留下的那句話的含義。
“長兒姐姐,你說剛剛側王妃的那句話是什么意思?”她方走了,身后便有人開始發問。
“什么意思?她是在告訴我們應該好好的珍惜馬上要到來的大好機會吧。”被叫做長兒的女子輕輕的回答。
“唔,那是怎樣的一個大好的機會呢?”安小丫頭看起來很是伶俐的樣子,但是一對大眼睛滴溜溜的亂轉的模樣后又讓人覺得,似乎有些機靈得過分,有那么幾分的不可靠似的。
“好機會……或許就是……”細眼睛細眉毛的長兒輕輕嘆了口氣,捏起手指打了一個蘭花狀,“當然是指,一會兒要來的人了,記住,想要脫離苦海,一會兒就是你大好的表現的機會!想要離開這里另謀出路的話,待會兒姐妹們就要好好的舞動起來,不然的話……一輩子老死宮中這種事情,是常有的。”說到最后,長兒的語氣里也不知不覺染上了一點希望的聲音。
人只有自謀出路,才可以真的有出路,如果只是一枚的將自己的希望和未來全部交托在別人的身上的話,那就是一事無成,用自己的生命和一輩子的幸福開玩笑。
安小丫頭,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時間過得很快,等到燈油都燃了一半的時候,殿外終于傳來了“陛下駕到”的聲音,若溪緩緩起身,提起那繡著紛亂復雜的美麗圖案的長裙,從容的朝大門口走去。
那長裙上的大朵的芍藥,爭妍斗艷,國色天香,觸人眼目的絢爛多彩!
那樣含蓄的大花朵放在她的身上,竟然不會讓人覺得有一絲一毫的土氣,反而,是她的那種隨遇而安的淡定更加的凸顯了芍藥的天生麗質,和別有一番滋味的美感。
長裙曳地,若溪從容的從眾人之間走過,在那個年過花甲的男人面前,緩緩拜倒,“兒媳拜見父王,愿父王福壽永享。”
衛英笑瞇瞇的受了她的大禮參拜,點了點頭,轉過頭對一旁有些驚愕的衛颯說道,“都說三兒的側王妃平日里很是驕縱,卻不想是這么識大體,懂規矩的。不錯。不錯。”他連著點了幾下頭,表示了下對若溪的滿意,才緩緩抬手,“起來吧?!?
“謝父王?!比粝従徴酒鹕?,那動作優雅,不會起的太快,也不會太慢,快了則顯得她有些失禮,慢了又會讓人說她故意做作,這分寸這速度的拿捏都讓人那么的難以抉擇和把我。但偏偏是她,做到了,而且還比那些從小就在宮中學習規矩禮教的郡主,公主們都做得好上十倍,百倍!
衛英很是滿意的看著眼前的這個兒媳,唯獨衛颯的眼中里,驚愕和錯愕的情緒就一直沒有松動過。
若溪站起身來之后,悄悄的站到了衛颯的身后。衛颯收起眼中的懷疑,用溫柔的能夠溺死人的目光,在她的身上一轉,趁著衛承和衛英說話的空當,悄悄的快速的在她的耳邊,俯下身來,說,“王妃今日可是太美了,這是對本王這幾天忙于公務的不滿么?”他的眼底盡是戲謔。
若溪抿嘴偷笑,看見他邪魅的臉孔的那個時候,自己心里的那點別扭似乎都被拋到了九霄云外,煙消云散了個干凈。
他的大手悄悄的伸到了她的袖子底下,一捏,便把她的小手捉在了手里,里面竟然是含義涔涔,衛颯勾起唇角來淺笑,原來她也不是完全不怕的,剛剛看到她從容不迫的行李,答話的樣子,還以為她是真的什么都不怕了的女強人呢。
卻原來,也是有那么幾分的疑竇的。
衛颯拉著她的手,全然不顧衛英就在眼前,神色之間的寵溺和舉止之間的男女歡愛,絲毫沒有躲避過他的意思,這大大方方的示寵,竟然是讓若溪自己臉上頓時火辣辣的一片火熱,似乎是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一樣。
“兒媳知道父王今日會在忘魂殿內,留下晚宴,便叫人在小廚房里精心做了幾道家常的小菜,小菜比不得宮中的大御廚的手藝,只是請陛下吃個新鮮罷了?!比粝θ莸皿w,儼然是一副女主人的模樣,她說完,衛英邊點頭,微笑著對一旁的衛承說,“倒是好久沒有嘗到什么有意思的東西了,若是今兒在忘魂殿里遲到了什么好東西,定然是要開懷暢飲一番的了。”
若溪看他們父子三人,言笑晏晏,說的有說有笑,心里已經說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覺得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遙遠,遠到和自己沒有什么瓜葛。眼下這個在眾人面前,說著,笑著,體貼且恭敬的女人,只是一個戲外人,局外人,所坐的,所說的,都是不得已的作為似的。
先端上來的是八盤小涼菜,十種甜品,宮女們魚貫而入,將菜品擺放整齊。衛英捏起一點碧綠色的水晶腐竹放到嘴里,嘗了嘗味道,贊不絕口,“孤也是許久沒有吃到這么清爽的小菜了,不錯。”
衛承跟著吃了一口,也附和著衛英的意思贊嘆了一句,衛颯端著酒杯,斜斜的坐著,“連大哥都這樣說,那是廚子做的好了,寶焰,賞了那個廚子?!睂氀娲鹆藗€是,又重新站好。
接下來又是六道熱菜,四道熱菜,兩道熱菜這樣的順序往上端,到后面是一條活蹦亂跳的炸好了的酥魚,大家伙兒瞧得新奇,怎么這魚分明已經被滾熱的油鍋里的熱油炸的熟透,卻還能亂蹦亂跳么?
衛承看了一眼這盤子里活蹦亂跳的大魚,“這魚不錯,有點意思。”他看著那碟子,微笑,手里的筷子卻沒有神將過去,也沒有嘗嘗的打算。
衛颯看了他一眼,用銀質的筷子將魚上的肉撥了一塊下來,看也不看的直接放到了嘴里吧唧了下嘴巴,酥酥的,脆脆的,還沾了糖醋的濃汁,嘗起來很是美味可口。
“倒是熟了。”衛颯用一旁的白絹擦了擦嘴上的油漬,一臉的滿足。
“不過,這菜肴如此的新鮮特別,想必是有著很大的名堂的吧?”衛承看了一眼一直微笑不語的若溪,虛心似的說,“不知道弟妹這里又有什么高見?”
若溪被點到名字,才將唇角的那點微笑擴大,緩緩起身,準備好好的回答一下衛承的這個問題,這道菜,她的確是精心為衛英準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