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爽舉著雞腿兒眼巴巴地看著老人……盤中的牛肉，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老人兩指鉗了一塊牛肉送進嘴里，嚼了嚼，喝口酒，咂咂嘴，覷他一眼，這才開口道：“你當你那雞腿是什么好物！也能和我這鹵牛肉片兒比？知道我這牛肉怎么來的不？”

李元爽搖頭，干脆拿起雞腿啃了起來。

“我這牛肉，選的是關外汁多肉嫩的肉牛腱子上的那一小塊，選用老王家的頂級秘方，以文火鹵了足足三天，還不算完！這三天內，每時每刻旁邊兒都缺不了人，隔一個時辰就往里頭加一次鹵汁兒，另還有其他的一些材料。

“等到牛肉終于鹵好之后，取出來一片片切得薄如蟬翼，才得了這么一盤子。你那雞腿兒也能和這個比？”

李元爽搖頭，“不能比不能比，絕對滴不能比啊！”

完了腆著臉問：“那您老能不能賞我一片嘗嘗啊？我實在是太想吃了！看在咱倆同是吃貨的份兒上，您就可憐可憐我唄？”

老人漫不經心地輕哼了一聲，“好罷，看在你小子還算順眼的份兒上，我就勉為其難賞你一片，讓你嘗個味兒吧。免得把你小子給饞死了，那我可就罪過大了。”

“多謝多謝！”李元爽眉開眼笑，忙不迭道謝。

外頭八個人看得是無語至極，這位就是最后一關的守關者陶公？這也太讓人幻滅了些吧？

說好的高人風范呢？說好的名士派頭呢？說好的大俠氣勢呢？

怎么一個都不見，就見著一個老吃貨了。

第九關——博卿一笑。這個“卿”，就是指的陶公。

姜容想起之前調查到的關于陶公的資料，上頭有一段話是這樣描述他的：

“……自稱少為紈绔子弟，極愛繁華。好精舍，好美婢，好孌童；好鮮衣，好駿馬，好美食；好華燈，好煙火，好梨園；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鳥。博洽多通，經史子集，無不該悉，天文地理，靡不涉獵。玩物之紈绔、玩世之名士也！”

陶公原為官宦世家子弟，家中頗有權勢，因此他可以說是錦繡富貴堆里頭長大的，從小就養成了一副紈绔性子。

后來家道中落，飽嘗人情冷暖，他忽而銷聲匿跡，再出現，已是一代武功大師，江湖中盡人皆知。

再后來，這位不知怎的又與龍椅上的那位勾搭上了，交情頗厚，皇帝有時候甚至會拿朝中政事來請教他。

世人所知的“三公五侯七貴九家十派”中的三公，那最后一位便是面前的這位陶公了。由此可知其地位超然也。

以一介白身而與舉世聞名位高權重的鎮國公與護國公這兩位國公爺齊名，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得到的。

甚至有傳言，說皇帝曾經想請他出山到朝中來給他當宰相，結果他沒應，依舊隱居深山，過他的逍遙隱居生活。

然而皇帝不僅沒怪罪他，還依舊時常給他鴻雁傳書，拿朝政來煩他。

所以世人戲稱他為“山中宰相”。

大祁朝官員制度為三公九卿制，三公分別為大司馬、大司空以及宰相，大司馬主天、大司空主土、宰相主人。

所以“三公”有時候也指這三位，不過一般情況下指的還是鎮國公、護國公以及陶公。

三公之上，有太傅、太師以及太保，頭銜高而無實權。

像之前說的“一言動京都，位至上九卿。名花詩圣手，解甲田園侯”的鄭景瑞鄭老大人，就曾經被加封為太傅一職。

九卿分為上九卿和下九卿，上九卿分別為太常寺卿、光祿寺卿、太仆、廷尉、大鴻臚、宗正、大司農、御史大夫以及太尉。

其中御史大夫掌邦國刑憲、典章之政令，以肅正朝列，乃為宰相副手。

太尉則管理軍事，下有分管諸事的西曹、東曹、戶曹、奏曹、辭曹、賊曹、金曹、倉曹等曹。

前世蕭玨就做到了九卿之一的太尉，可謂是位高權重。

御史大夫和太尉，可以說是九卿里面代表著一文一武的兩大職位，非得皇帝之信任以及能力出眾者不得擔任。

下九卿則分別為大行、少府、衛尉、執金吾、右內史、左向使、主爵都尉、太子太傅、太子少傅。

下九卿比起上九卿，職權就要弱了許多，但同樣也都是權柄顯赫者。

至于九卿之下，還另有許多職品官位，在此就不一一細說。

陶公被人戲稱為“山中宰相”，雖是戲稱，但也可見其在世人心中的形象與高度。另一方面，也離不了當權者的看重與贊譽。

由此，就可見陶公能力之卓絕，名聲之鼎盛了。

這樣一位富有傳奇色彩的老者，此刻，竟然在這里袒胸露乳、赤足光腳，還“粗魯”地直接拿手吃東西，可真真叫人大跌下巴。

然而，陶公該是何等模樣？那些所謂的光輝形象，本來就是世人強加給他的啊。

說到底，他不過就是個老紈绔而已。

他自己也稱自己為紈绔——玩物之紈绔，玩世之名士！這才真乃大丈夫也！吾輩之楷模！

陶公將幾人招了進去，道：“這第九關，要博我一笑，說難也難，說不難，也很簡單。

“近日我常顧影自嘆，平生之恨，就是未嘗有一敗，引以為憾事。少時我雖為紈绔，但自認于‘吃喝玩樂’之一道，無人能出吾之右。而后拜師學藝，也未能有人能夠令我敗北。”

語氣那個悵惘遺憾啊，讓人有種看到獨孤求敗的錯覺。

眾人嘴角抽抽，您這也太自戀了些吧？

“為此我常不能開懷，所以呢，這一關你們要是誰能夠做到令得我甘拜下風的，那我自然就開心啦，我就讓他過。”

說完了看向面面相覷的幾人，“怎么樣？簡單吧？只要你們能夠在任何一個方面叫我服氣，不得不承認失敗，那就能夠從我這兒得到通往寶霞谷的陣牌。我決不食言。”

陶公掃視了幾人一圈，“誰先來？”

蕭瑜將腰間掛著的扇子一把打開，輕輕扇了扇，使得他長發微動，恍若仙人也。

他上前一步道：“那我就先來個拋磚引玉吧。”

“敢問陶公，何為‘為君之道’？”

陶公眉頭微挑，目中精光一閃而過，故意曲解道：“君子之‘君’，還是君王之‘君’？”

“君子如何？君王又如何？”蕭瑜卻是順著他的話頭問，并不刻意挑明。

“君子嘛，你看我就知道了，我陶公不就是君子的典范？只要你跟在我身邊，看一看，學一學，也就知道何為君子了。”

這話說得，全不知臉紅為何物。不過，還真沒人敢站出來反駁，說這個衣衫不整、行為不羈的老者不是個君子。

“至于‘為君之道——”

“你是為你老子問，為你兄長問，還是為你自己問？”

此話一出，除蕭玨姜容以及景嬙之外的其余五人，盡皆訝然，感情這位歡喜宗的弟子竟然還有另一重身份？

只是今上一共有九位成年的皇子，只不知這位排行第幾？

蕭瑜手中扇子一收，托在自己手心里，上前一步，嘴角微勾道：“為我老子問如何？為我兄長問如何？為我自己問，又待如何？”

陶公道：“若為你老子，那大可不必，他當皇帝還是很稱職的。開明大度、高瞻遠矚、審時度勢、謹恭有禮、慕義懷德、善于納諫，這幾點他都做到了。”

聞言，眾人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感情您是專職來給圣上他老人家拍馬屁的呢。能不能有點兒節操啦？

陶公卻似根本就沒看到眾人的神色，繼續道：“若為你兄長，既然還沒坐上那個位置，就不要操心不在自己職責范圍的事兒了，不過平添煩惱而已。若為你自己——”

他忽而往椅背上一靠，瞇著眼狀似思考，手里的花生米一顆接著一顆丟進嘴里，良久才睜眼，卻是說出一句讓人吐血的話。

“我又沒坐過那個位置，我咋知道？你問我，還不如去問你老子。你這個問題，我回答不了，勉強算你過關吧。”

面對這個結果，眾人意料之外又覺在情理之中，不是有句話嗎？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陶公雖然地位超然，但正如他所說的，他又沒坐過那個位置，如何能夠知道？

就算說了，也無非就是一些“功不濫賞，罪不濫刑；讜言則聽，諂言不聽”以及“上及天，下通地，氣魂寰宇，剛柔并濟，渡眾生，平天下”之類的話，但這些有用嗎？

這些話，一干皇子王爺們，誰不知道？那些所謂“為君之道”的道理，他們也都是爛熟于胸的。但是也只有真的坐到位置上去了，才會真的明白。

所以陶公直言“不知”，讓蕭瑜過關。

旋即，他手中射出一物，直奔蕭瑜而去。他接過來一看，正是一塊巴掌大的陣牌，上面分布著黑色的紋理，隱隱有光華透射而出。

其他人見了，頓時眼睛一亮，這就是進入寶霞谷的憑證啊。拿到手就可以到谷中去尋寶貝了。

頓時眾人紛紛在心里活動開了，想著能否仿照蕭瑜，問一個陶公答不上來的問題呢？

畢竟他也不是神人不是？不可能方方面面各行各業都了如指掌的。

孔子還承認自己“稼”不如老農，“圃”不如老圃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