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源頓了一頓,“我們是不同的。”關晴奇怪地看著他,孫源卻又說道:“在很多方面,都是不一樣的,也永遠——或許是永遠吧——都不會……”這般說著,卻又像是自言自語了。關晴看不透,猜不透,只坐在一旁看著他等他的下文。
孫源轉過頭來看了關晴一眼,復又解釋性的道:“想必你也知道,我是一個病秧子。素日來,都不見好過,去了這病來那病的。現在,倒不怕這風啊雨的。但是你們,卻不一樣了……”
“那……”關晴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孫源的臉色,斟酌著自己的字句。
“你這病……很嚴重么?”
孫源頓了一頓。卻是低著頭好一會兒才說道:“我……每個晚上都會出來,有時候轉轉,四處看看……就是因為——睡不著。至于為什么睡不著。我想,你應該猜得到。”
關晴便不說話了。,只垂著腦袋去弄那爐子里的火。少頃,卻又是禁不住偷眼去看那孫源的神色。孫源卻只是拿了勺子在藥罐里鼓搗,面上什么喜怒也瞧不出來。
孫源似乎是感覺到了關晴在看他,把頭偏過來正要說話,卻見那關晴躲避似的撇過了頭去。眼底的神色,孫源怎么看都覺得那是一股同情的意味來。孫源暗暗地深吸了一口氣,面上卻是冷冷的一笑。
“不過,這也要不了我的命。你大可不必這樣。”說完,卻有自己都覺得好笑似的搖搖頭。關晴一時間不明所以。收斂了一番心神方道:“我……我只是在想。我感覺你和吳王的關系也不見得好,一直以來,豈不是都只是你一個人,默默的忍受著這痛……如此的話,怕是會更痛吧。就連心上,都是……”
孫源聽得她這么一番說法,也愣住了。
“其實……我也曾意氣勃發過……”說到這里,他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忙撇過頭去改口道:
“怎么說,我現在也算得上是半個孤兒了。父親已經死了,而今只能仰仗著叔叔。怎可勞煩。更何況,而如今我也是大人了,勢必要有所擔當。”
關晴“哦”了一聲。
“那你和吳王……我感覺,你們之間,總有些什么不對的地方。你,不喜歡吳王。吳王似乎,也并不關心你。”
“吳王不關心我是正常的。”孫源接過話來。“畢竟當今天下這形勢,你也知道。至于我,不喜歡吳王,那純粹是我單方面的,有些往事。我,也不想再提。”
“可是——”關晴還要再問。
“藥熬好了。”孫源道。他拿了帕子將煨好的藥端了下來,拿了碗將藥潷好。“快些來趁熱喝了吧。”
關晴只得走到跟前端了藥碗輕輕地吹了一口一口的喝下去。
剛出爐的濃稠的藥汁在這冬夜里散發出濃濃的水汽,將關晴溺在里面,有些緩不過氣來。伴隨著“咕咕”的下咽聲,關晴隱隱聽到孫源自言自語似的說話聲。
“若不是他,我又如何能落的這一身的病。”
若不是他,
又如何會至今時今日,這般境地。孫源站在一旁,看那關晴將一碗藥水喝完。
“喝完了,就回去睡著吧。”
關晴點點頭便要回去。孫源卻又叫住了她。
“我想再提醒你一次。囊源舍那么多人,你并不算出類拔萃,又是才入吳宮不久,卻被帶著隨軍。這些,你不覺得奇怪么?”
關晴只覺得心底一下子被什么抓住了一樣。這個問題,她不是沒有想過。可是,吳媽不也是并不算出類拔萃的么?
孫源卻像是看出了她心底的話一般,冷笑道:“不錯,吳媽也算不得出類拔萃。但也就是這樣,才讓她來。”
“什么意思?”關晴只覺剛才被那藥湯煨熱的身體又重新墜入了那冰天雪地之中。
孫源卻是慢慢地向外面走去。
“叫你隨軍出征的,是我。等時機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時機——關晴不敢再去細想他這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也不敢再叫住那孫源。孫源這種行為,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難道,他真的看出什么了?既然如此,他又為何遲遲不揭發自己呢?不揭發自己,還是說,他并不敢確定?
關晴搖了搖頭。既來之則安之,該怎么樣,就怎么樣吧。畢竟到了現在,孫源都并不能確定。自己都已經走了這么遠了,沒有理由再退縮回去。
孫源,既然你一直都沒有相信,又何必作出之前的姿態來。什么叫做惺惺作態,怕就是你這個樣子的吧。想到這里,關晴只覺的心里堵堵的。這步棋是我自己走的,我不要做別人的棋子!
蜀軍已經在宜都下寨。東吳派了孫恒前去抗敵。關晴們一行都只在城池里安頓下來。好一段時日里,關晴過得可謂是喜憂參半。一方面,兩軍交戰,蜀軍大勝。從一些下人的交談里關晴又知道蜀軍中,關興,張苞兩員小將勢猛如虎。如此打來,東吳竟被逼的連連敗退,這自然是歡喜的。但另一方面,關晴也得知五虎上【將又折了一員——黃忠!雖說現在的形勢,是蜀軍有利。但是——關晴想到了孫源。連番告誡,如果,他真的知道了什么的話,那豈不是設下棋局,只等著蜀軍?
關晴嗤笑一聲,自己又在這里杞人憂天了。孫源又算得了什么,他的話么,吳王定也是不甚關心的,要不又怎會讓他只在軍營里做一個軍醫?一個軍醫而已么!自己也一直避著他了,又不會跟他見面了,還能讓他發現什么?蜀軍是一定會勝得,一定要有信心!關晴在自己的心里告訴自己道。
想必,關晴也便端起淘好了的一筐大白菜,往回送去。這里的廚子倒也不少,來了,關晴依舊就只能做個打雜的。剛把這一筐的白菜放好,關晴便聽得又有人在一起談論著什么,關晴瞄了一眼,卻是這里的兩名老宮人聚在一起談論。一名姓張,一名姓王。關晴側到一邊,手上隨便撿了些菜葉兒折弄著,一面豎起了耳朵聽。這是關晴新養成的“好習慣”。在這個時節,一般旁人們的議論,對自己來說大多數都是有用的。
卻聽那王宮人道:“欸,你聽說了么。蜀軍那頭又吆喝著打起來了。”
“可不是么,再打下去,我們這里可也就難保了。”張宮人接道。關晴暗暗地挑了挑眉。還好,形勢究竟還是對蜀軍有利地。
“但是——”王宮人道,“如果打過來了,我們這些人怎么辦啊。特別是那些突襲的,一下子就打了進來。連個準備也沒有。”
“怎么辦?蒸著拌還是煮著拌?該怎么辦就怎么辦唄!你也算是宮里的老人了,難不成你還要去向蜀國投誠?我們也活了這么大的年紀了。如果真出什么事的話,那也是我們的命數!”
王宮人囁嚅了半響道:“那,你也算得上是見多識廣了,你看下這局勢。我們東吳,取勝的機會是多大?”
張宮人想了一想。
“不好說,不過,如果吳王再讓那孫恒抗敵的話。我們就只有輸的份。”張宮人頓了一頓,“如果,我看那陸遜倒是不錯。上次大敗關羽那個,不就是他跟那個呂蒙提的建議么?”陸遜!關晴心下一顫,又繼續聽下去。
“是他啊——我倒還一直以為是那個呂蒙來著。”
張宮人嗤笑一聲:“呂蒙——關羽也算得上是個有大智慧的人,那個荊州,連諸葛瑾拿了他弟弟的親筆書函去要都要不下來,他一個吳下阿蒙,能干什么大事。呂蒙當初要打那一仗的時候就覺得自己打不了,要不是陸遜去給他獻計,用那個什么——白衣渡江的戰術,指不定到了現在,荊州都沒有要回來的。”
王宮人“哦”了一聲。“原來如此!那吳王為什么不重用他?他怎么著也是吳王的女婿啊。”
“我也不清楚。難道是吳王并不知道?”轉念一想,“也不對啊,沒理由可以瞞得過吳王。不過,呂蒙怎么著也為了這次事件被吳王處理了。難道是吳王不想傷害自己的女婿,所以一直都沒有……”
“可是……不是說呂蒙是被關羽附體才七竅流血而死的么?死之前他還大罵吳王呢,怎么……”王宮人有些疑惑。
張宮人冷冷一笑,卻四下看看,悄聲道:“這你還不懂。蜀國要來拼命,當然能小事化小就化小了。這呂蒙哪里是被附體了,我有個親戚就在宮里辦事。我聽他說,就是吳王暗下的命令。還是我親戚親手下的毒呢。”
“啊?”王宮人一驚,關晴也吃了一驚!她隱在柱子后面,也不好做太大的動作,只傾了耳朵努力的聽清他們所說的話。
“那,可還是在宴會上啊,下了毒,怎么可能就他一個人有事!”
張宮人道:“菜里下了一味藥并不起作用,只要加上吳王御賜給他的那杯酒,那就有事情了。”
王宮人方才了然過來。
關晴聽完,只覺得渾身冰冷。陸遜,自己卻萬萬不曾想到,東吳竟然還有這么個人物,而且,他才算得上是殺死自己父親的真正兇手!可嘆自己,卻一直以為是呂蒙,如此,竟半分父仇也沒有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