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佑四年，秋，七月二十八日，戊時。天闕突然遭襲，原屬孟王朝的戰神李瑾率領原系部下八大校騎，秘密返回天闕，發動政變。

整個後宮裡都亂了套，所有的宮娥阿監們皆是驚叫著四處逃散，金鈿花釵委地，錦緞綾羅翻飛，遍地都是散落的金銀珠寶，卻無人彎腰去拾。不知是哪個宮殿的燭臺倒地，點燃了窗紗，燒盡了曾經的繁華。

“你們這是要幹什麼……這天還沒塌下來呢。”有年老的太監總管拍著大腿老淚縱橫的斥責道，“快……快去救那邊的火啊，哎呀……這邊怎麼也。”看著四周燃起來的火焰，聽著到處亡命的哀嚎，老太監忽然住了嘴。安靜的凝望著這座自己帶了大半輩子的地方，突然裂開嘴笑了，“燒吧……都燒了吧……什麼都沒有了……都燒吧?！彼@樣喃喃的念著，彷彿失了神智，看著火光的最光亮出，晃晃悠悠的奔向光明。

與外面的喧鬧相比，騰龍閣內卻是一片死寂，陪伴在玄燁左右的只有幾盞被風吹得搖曳不定的燭火和一個佝僂著身軀的允公公。

“皇上?！痹使珖肆藝俗煜胍f點什麼，看著年輕沉默的主子，還是住了嘴。

“皇后那邊怎麼樣了?！币恢狈鲋~頭的男子忽然發問道。

“皇后娘娘還是執意不肯走，她說，無論生死她都要一直陪著皇上?！痹使嗔巳嗲T的眼睛，“哎……人老了，不中用了，動不動便被這風裡的沙子給迷住了眼，看不清東西。奴才著把老骨頭，也不知道還能侍奉皇上多久?！痹捳f到一半，又嘆了口氣繼續道：“想著以後皇上這身邊要是沒個可心的人兒爲皇上分憂，奴才著心裡就。”嘶啞著嗓子，轉身背過去，不讓玄燁看到他泣不成聲的樣子。

玄燁斜睨了允公公一眼，俯臥的身子向後頹然的仰過去，輕聲嘆：“也罷，她不走就任由她吧，料想李瑾也不會對她怎麼樣的，畢竟中間還隔著個歡兒?！?

“那奴才去把派過去保護皇后娘娘的暗衛調回來。”允公公收斂了悲傷的情緒，請示道。

“不用了，李瑾雖不會動她，但難保其他的人不會，畢竟刀劍無眼，若是一個人殺紅了眼也是會誤傷到她的?！?

“皇上，奴才不知有句話當說不當說?！?

“說吧。”

允公公雖得到同意，卻還是不敢貿然開口，沉吟了許久才緩緩道：“這些日子以來，皇上對皇后娘娘的關心，奴才是看在眼裡，可是皇上明面上爲何又對皇后娘娘如此決絕。”

“爲什麼。”顧玄燁低聲喃喃的重複著允公公的話，突然苦笑著搖了搖頭，起身向外走去。有些事連他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去關心她的一舉一動了呢，從第一眼見到她開始，還是與她共同站在

鳳闕之巔眺望天下的那一刻？

“你去調動暗流三成左右的力量，務必將莫清歡帶到城樓上去。”臨出門時，又對身後的人命令道，眉間痛苦的掙扎時隱時現，涼薄的脣瓣微微動了動，許久纔將後面的字吐出，“必要時，生死不論?！?

“是?！痹使蛔鬟t疑的回答道，甚至沒有對這個決定感到一絲疑惑。

燈火明滅的另一頭，我獨自一人站在小院中，擡頭望著本該繁星滿天的蒼穹，此時它已經被一片火光映照得通紅，竟像是也要燃燒起來。一陣熱浪拂過，外頭的燃起的火焰將這冰涼的風也炙烤的炎熱。不知道當年我的家族被抄之際，是否也是想今天這般哭聲震天？明明是火熱的空氣，我卻覺得渾身冰涼，用力的裹緊了蓋在身上江南御製繪牡丹的披風。

“主子，顧玄燁已經往城樓上趕去，看樣子是要親自督戰。”凝碧從外面風塵僕僕的趕回來，見著我後，冷靜的稟報著她在外面得到的一切消息。

“哦。”我略微沉吟，開口道：“他帶走了多少暗衛?！?

“大概有將近兩千名的樣子?！?

“白櫻那邊他又留了多少?！?

“三百左右?！?

“三百左右。”我低聲呢喃，在心中迅速做了一個計較。忽然命令道：“凝碧，馬上出動十二暗流，埋伏在宮殿的各處出口?！?

“是?！蹦填I命，迅速退下。

他真的會那樣做嗎？按照他一向不擇手段的處事作風，他是一定會來的。因爲今晚發動政變的人是瑾哥哥，面對持有虎符的李瑾，再加上南越增派的援兵，只靠天闕能夠調動的御林軍和數千名暗衛，顧玄燁今晚是沒有任何勝算的。而我，卻成了他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所以說，他今晚一定會來找我，並且是不論生死。我太瞭解他這個人，正如他對我一般。如果說玄燁派出去正面作戰的暗衛有兩千，而派去保護白櫻的暗衛有三百，那麼圍攻我的人應該有將近八百左右！當猜測道這個數字的時候，我的心裡咯噔一下。面對八百訓練有素的戰士，我們還有勝算嗎？我不知道，也許從一開始我就已經一言成畿。

正在思索間，外面已經有了刀劍交織的聲音，怎麼會這麼快！我在心裡大叫不好，慌忙趕了出去。至前庭，赫然發現無數散發著寒光的鐵衣將士涌進這片原本清淨的土地，凝碧和她的同伴們每一個人的身上都沾滿了鮮血，就像是從血池中走了出來的羅剎。而我卻站在高處，依舊一襲白衣臨塵，不染分毫。

麻木的看著下方的人，一個一個的倒下，屍骨相疊。暗夜裡涌動的風颳起陣陣怒號，像是掩埋在這裡依舊的陳年古屍一具具即將破土而出，重塑歷史的一幕。新的死亡又再一次疊加在這片土地上，彼時，我才

發現我所佔據的位置居然是臨近最佳的觀戰地。也許，在很久以前，也有人同我一般，麻木的看著下方的人鮮血淋漓，可是，後來他們有去了哪裡？是成爲了勝利者主宰著一方土地，還是失敗者葬身在我腳下？

“小心?！蹦桃宦暻搴?，身子飛快的向我這一方掠了過來，原來有人趁我在失神之際，竟然突破了層層阻擾，蜿蜒盤旋到了我的身後。

我被凝碧的聲音給驚醒過來，脣角輕勾，飛身向前而去，別在腰間的劍終於有了它的用武之地，迎著月光，我如同鬼魅一般的速度飄至凝碧的身後，與凝碧同時出手，不同方向的兩人卻同時發出一聲驚恐的慘叫。即便我知道今晚兇多吉少，但我也不會坐以待斃！

我也加入了這片嗜血的戰場，腳下不停的橫移著，手上也不停的揮動劍柄，每一次揮動，就會聽到一聲慘叫，一人應聲倒地。漸漸地，我開始覺得我的手腳開始麻木，我亦不知道我究竟殺了多少人，只是手腳不停的擺動，但無論我殺了多少，每倒下一個，就會有一個新的人站立在我的面前，他們好像怎麼也殺不盡似的，然而我的四肢卻也漸漸的變得緩慢無力。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和凝碧手下的暗流被未殺盡的暗衛們包圍了起來。他們一步一步的向我們靠近，圍城的圓圈也越來越小，但他們走得很慢，是要在心理上將我們擊潰。

而我卻被凝碧和暗流組織的人圍在了中央，保護我不受到任何傷害。

“媽的?！币粋€看似地位僅次於凝碧的鐵面男人，狠狠地啐了一口，罵罵咧咧道：“沒想到老子這一輩子把別人當成待宰的羔羊，到頭來，要死了還反被別人給愚弄一把，真他媽的不甘?！?

“老二，你胡說什麼呢。”凝碧厲聲呵斥道，不讓男人再繼續說下去，怕會亂了這士氣。

“阿碧妹子，您先別惱，您知道我凌峰這輩子沒有徹底的服過誰，就對您死心塌地。我知道您是在擔心什麼，不過您放心，我凌峰就算是死會再拉上他十個八個的墊墊棺材底兒?！?

“凌老二，十個八個怎麼能夠？就你那身板，墊棺材少說也得有個二三十吧。”又有人聞言開口戲謔道。

“老三說得沒錯?！庇腥烁胶停\人聞言敞開胸懷大笑不已，豪言直衝霄漢。

“死到臨頭了還笑得出來。”暗衛首領怒視著我們，突然獰笑道：“既然你們這麼不怕死，我就讓你們死個痛快，給我上。”

對方見我們的士氣未減，再也沒有耐心跟我們耗下去，直接呼嘯著向我們衝了過來。

“嘭?！闭攦杀磳⒔唤又H，一聲驚雷炸起，兩道戰線之間騰起一團煙霧，讓人看不清方向。慌亂中，有人抓住了我的手，壓低聲音道：“跟我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