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傳天地初開之際清濁二氣分作天地,日月星辰輪值四時。在這天地之間則滋生出出萬般物種,其中百獸以麒麟為帝,百鳥以鳳凰為王,鳳凰生下九種:金鳳、彩鳳、火鳳、雪凰、藍凰、孔雀、大鵬、雷鳥、大風,而其中以孔雀最為形似于鳳凰,也最得鳳凰所喜愛。
而侍寵成驕本就不是鮮有之事。
那時女媧已攢土造人,這孔雀卻認為那些愚蒙人類不過是自己的食物,每日遨游天際便,所過之處若有人跡便張口吸之。一日孔雀來至于大雪山中,恰巧所遇世尊如來修成丈六金身,卻一口將世尊吞入腹中,世尊破體而出,欲殺之卻念其乃為靈獸,便將其放逐于三界之外的魔界。
孔雀入得魔界,眼見魔界之滿目瘡痍,遍地鱗骨,心中不由生出悲憫之意。又從一老妖口中得知魔族之所以如此,卻是因佛厭惡其丑陋,故將其封印于這無間深淵之中,更將這深淵之中一切陽光靈氣剝奪。
魔族在其中日漸凋零,縱有魔王降世能突破封印,卻也會被冠以擾亂三界之名而除之。
孔雀之感,感同身受,遂在無間深淵之中修行一千五百年,是時破關而出,便發動了那一場神魔之戰,其間愁云慘淡,三界不寧。
佛悲憫眾生,應允眾魔陽光雨露,日月精華。魔重回無間深淵,孔雀則被封做孔雀大明王,將大雪山為之其道場,掌管魔族一切事務。故孔雀雖名為佛母,但實則眾魔之祖,雖封號明王,但卻實為“冥王”。
而孔雀于這大雪山中一住,便住到了今天。
當屠善無間來至大雪山時,正是這里最為寒冷之時,雖然屠善無間已超越生命無懼寒暑,但這雪山之寒卻還是讓他為之驚嘆。
“不知孔雀大明王可在否?”屠善無間一聲呼喚,卻幾乎撼動這整座雪山,但便是如此渾厚霸道的聲音,卻竟未震落這山頂一片雪花,屠善無間對于力量的把握,可謂爐火純青,而這在他眼中卻也不過雕蟲小技罷了。
但是,他這賣力的炫耀卻無人理睬。
他又大喊道:“不知孔雀大明王可在否!”這一次聲音綿遠悠長直透大雪山脊,闊逾百里的山脈卻幾乎被這一聲震得粉碎,但內中粉碎外卻不見痕跡。
這一次,仍無人答話。
屠善無間又道:“不知孔雀大明王可在否!”
這一次聲音中氣十足,山頂積雪終于被震落,一場雪崩在所難免。只見一道綿延數百丈的雪浪如千軍萬馬一般奔涌而下,轟隆聲響震耳欲聾,如暗含雷神之力一般。而雪崩奇景自遠處觀看宛如一條玉帶自山腰滑落,如此看去卻也是美不勝收。
而屠善無間站在山腰之中向上觀瞧,所見卻是另一番景象。只見雪塊滑落,滾成巨大雪球,雪球卻又被后來的雪球壓碎成雪塊,雪塊再滾成雪球,雪球再被壓碎,如此無限往復下去,無終無了。
屠善無間仰看這一場雪崩,當那玉帶已來至自己面前時他卻只是目光一動,卻生生將那玉帶斬成兩截,自身旁左右滾落,而他自己卻并未沾染一片雪花。
然而,即便這樣卻仍不見有人出來說話。
屠善無間淡笑一聲,高喝道:“若大明王再不肯獻身,我便先平了這大雪山,毀了你的道場,再如無間地獄,毀了你一眾鬼魔部屬。”說罷信手一點,半里開外的一座山峰卻已化作塵土。
而這時,終于聽到一個聲音幽幽傳來:“來者何人?”聲音是一女子,哀怨且疲憊。
屠善無間聽終于有人說話,嘴角隨即泛起一絲笑意,聲音又高了幾分,道:“屠善無間,特來拜見孔雀大明王。”
只聽那女子說道:“這里早就沒什么孔雀大明王,你找錯地方了。勸你速速離開,若是再多做糾纏,小心你的腦袋。”
屠善無間道:“我本就已經沒有生命,如何還會在乎生死。只是大明王若不肯現身相見,無間深淵之中那三萬六千條鬼魔的性命,卻危在旦夕了。”
那女子道:“你究竟是什么人,還知道些什么?”
屠善無間道:“佛有三十七道品,魔卻有三十八道品,而這三十八道品的眾魔,哪一個不是以你孔雀大明王馬首是瞻。但我卻不懂,你為何甘心眼見鬼魔一支被封印于無間深淵,又為何甘心屈就于這鳥不生蛋的大雪山之中,其中緣由,著實的耐人尋味。”
那女子道:“我不說過了,這里沒有什么孔雀大明王,我也不知道什么鬼魔、天魔。快點離開我這大雪山。”
屠善無間站在山腰之上,卻忽的感覺頭頂一陣寒風刮過,隨即一道身影自頭頂掠過,這影子之巨大足以遮蔽日月,這身影飛過的一瞬天就如黑下去了一般。
屠善無間卻又是一笑,道:“傳說孔雀巨大更甚鯤鵬,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吱咕!
一聲哀鳴,如荊棘鳥刺破咽喉之際發出的叫聲,聲音尖利直透十層山體而仍有余音。只聽這一聲鳴叫,屠善無間便已斷定與他說話的定然就是傳說中的孔雀大明王,而且這位佛母的修為比起自己雖略有不及,但其能將佛魔兩道集于一身,卻是自己所不及。
“既然你說自己不是什么孔雀大明王,卻為何要以本身相見,更以悲鳴向我展示你的力量。你到底是為了什么?”屠善無間不是瞎子,他當然看得出其中定有原委。
果然,那女子道:“如果你真的很想見我,那好,看到這里最高的山峰了嗎?劈開它,你就能見到我,但你記住,那不是普通的山峰,而是被佛法加持的禁地。普通人若想接近根本是不可能的,即便是仙佛若是沒有足夠修為也難以在那山峰之上落足。我不知你有多少斤兩,但你如果不能劈開那山峰,想見我,沒門。”
屠善無間道:“我當什么事情,區區小事,稍等片刻。”
話雖如此說,但沒有親眼見到那被佛法加持的山峰,屠善無間也不知自己究竟能否將那山峰劈開,畢竟就如先知所言,他與佛的力
量是相等的。其實也許他并不知道,佛與任何一人的力量都是相等的,佛如鏡子,但又不同于鏡子,佛可以倒映出一切人一切心,又能解讀一切人一切心,所以佛才是佛,佛才能凌駕于一切之上。
最高的山峰并不難找,因為他是最高的山峰。
屠善無間凌空立于山峰一旁,只見山頂之上一片祥和之光,光環之中只見一面玄色大鏡朝天而置。屠善無間認得出這鏡子乃是天下奇寶昊天鏡,此鏡乃為天下靈氣聚集而成,而其最為特別之處卻在于其能夠將一切外力倒映折回。將此法寶置于山頂之上最大的作用便是將天地間一切靈氣都折回原處,使這山受不到天之靈氣,成為一座死山。
休息了片刻之后,南宮涵深深呼吸一下,卻感覺一股力量源源不斷的從體內涌出,感覺甚是祥和。而且這力量好像一早就存在于他的體內,只不過那種力量的存在就如一顆種子,種子就是食物本身,但卻又不同于食物。
而這一刻讓食物得以升華,得以孕育的,則是第一劍翔給的藥水和藥丸。
“感覺如何?”第一劍翔也察覺到南宮涵這一刻的變化,低聲問道。
南宮涵道:“感覺到了,但是……”
第一劍翔道:“但是什么?”
南宮涵道:“為什么,這感覺好像原本就在我體內,但我卻一直沒有辦法駕馭它,現在為何它會自己涌出來,真是奇怪。”
第一劍翔道:“你應該有過一種感覺,在某一時刻,你的腦中會有一個人在說話,他所說的都是你平時所想但卻無法說出的話,而這個人說話的時候,你的意識并非完全屬于自己。當你將意識從這個人那里奪回來的時候,你會發現,那人所說的話,你已經忘得一干二凈。”
的確,南宮涵的確有過這種感覺,在將睡未睡之際經常可以聽到甚至看到一個虛幻的影像在說著或者比劃著什么,有時那影響所使出的招式精妙的連他自己都無法想象,但醒來之時那一招卻已忘記打扮,就算勉強回憶,卻也只能想出個似是而非的招數罷了。
“嗯。”南宮涵點頭,道:“的確。”
第一劍翔又道:“你應該還記得那十二個字吧。”
南宮涵當然記得,因為那十二個字一直就在他的手心之中:“風信子,納靈芥,藏失影,躍須彌。”將這十二個字如數家珍一般的說了出來,南宮涵忽然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好像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第一劍翔道:“現在你該明白什么是風信子了吧。說穿了,那不過是介于夢境與現實之間的一種潛在意識。若將人的意識分作十個臺階的高度,那么你清醒之時的意識最多在第八級臺階而已,但風信子卻是存在于第十個臺階之上的意識。你曾在拘尸那城的圣河之中沐浴,又在四枯四榮的婆欏樹下的臥眠,雖然最終并未參悟什么,但那一切卻還是在你的身體里留下痕跡。”
南宮涵道:“所以前輩的藥,就是為了讓這痕跡更加清晰一點。”
第一劍翔道:“對,也不對。我的藥對于那所謂的風信子并沒什么作用。那藥的真正效力其實是一種代償,他會削弱你的五種感覺,但會使你這五種感覺以外的感覺變得更加清晰。風信子是一種意識,同時也是一種感覺,本能的感覺。”
南宮涵點了點頭,同時也握緊了拳頭,但他所感受到的力量比起從前卻好像小了一些。這當然不是因為他的力量減弱,而是他的感覺不如之前強烈。南宮涵不由在心中嘆道:“看來第一前輩的話并不假。”
第一劍翔道:“半個時辰之后這藥效就會消失,如果我是你的話,我會趁著藥力未消來記住這種感覺,因為這種藥只在第一次服用才會有此效力,第二次服用他便不過是普通的療傷藥罷了。”
南宮涵當即盤膝而坐,閉目凝神,去讓自己的意識記錄下這種感覺。
但這風信子根本就是超越了意識的意識,不存在于感覺之中的感覺,他想要記憶,卻又怎么記得住呢?
半個時辰悄然流過,南宮涵除了感覺到自己做了一件毫無意義的事情之外,卻是一無所獲。
“看來這藥對你并沒有什么作用,如此也只有另想他法了。”第一劍翔嘆息一聲,又道:“難打真的要我去找那個冤家?”
南宮涵此刻聽力已經恢復,他當然聽得到第一劍翔說了什么。
“不知前輩所說的冤家,是誰?”
冤家,這個詞在南宮涵的理解卻有些曖昧,他不禁想起了莫陽,一時心神向往,無法自持。
第一劍翔咳了一聲,道:“我的冤家,其實正是我的胞弟。他原本的名字早已被人遺忘,但卻記住了這世上的人給他的另一個稱號——幻之第六。”
“幻之第六?這是什么意思?”對于這樣的稱呼,南宮涵也顯得撓頭的很。
第一劍翔解釋道:“所謂幻之第六,顧名思義,在他之前還有五個人。那時我們的師傅一共收了六位弟子,我是大師兄,便被冠以第一為姓,而這位幻之第六,則是我的六師弟。除了這位六師弟之外其余五人在五個方面各有建樹,我所行便是劍道。而握這位六師弟,卻是幾人之中最不顯眼之人,雖然同在一個屋檐下卻幾乎沒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但也許正是因為如此,他反而成了六人之中最為顯眼的一個。”
“這是什么意思?”南宮涵雖然絕頂的聰明,但是在第一劍翔這樣的人面前,他的智慧卻顯得有些微不足道。
第一劍翔道:“其實很簡單,我們六個人都知道彼此確實存在,但當我們明明全部在一起卻只能感覺到五個人的存在的時候,我們就會更加的想去看到第六個人,所以我們的注意力不知不覺間便全都集中在這位六師弟的身上。當所有人都只在看他一人的時候,即使他不顯眼也會變得顯眼。”
其實他的話說到一半的時候南宮涵就已經明白其中玄妙,的確,如果所有人都盯著一個不起眼的東西在看,這東西也一
定會變得顯眼,眾口鑠金,便是此番道理。
第一劍翔又道:“我會告訴你怎么找到我這位師弟,也許他會告訴你一些對你而言還算有用的東西。”
南宮涵當然聽得出話中的另一層含義:“難道前輩不與我一同去見你這位師弟?”
第一劍翔道:“不。”
南宮涵道:“我可以問,為什么嗎?”
第一劍翔道:“因為我曾經是他的手下敗將。”
這句話不難理解,所以南宮涵才會如此震驚。
若說不求第二已經是天下第一之人,那么這位被稱作不求第二影子的男人即使不是天下第一也差不到哪去,如果他會失敗,那么那個令他失敗的人,究竟是怎樣的人?
南宮涵已經啟程,去尋找這位曾經擊敗第一劍翔的傳奇人物。而且就如第一劍翔所言,他的居所并不難找,南宮涵一路游玩而來也在兩日之后站在了這位傳奇的庭院門前。只是這里和南宮涵所想象的不太一樣,這里不過是一處平凡的農家小院,院中種著幾樣蔬果,養著幾只禽畜,矮矮的茅舍,窗前掛著晾干的辣椒和蒜頭還有兩條臘肉。
院中還有一口井,澆菜食用全用的是這里的水,旁邊的水桶里還有半通清水,水面上浮著一個用葫蘆剖成的瓢,再看兩邊蔬菜根下的土壤還很濕潤,顯然剛才還在有人給這里澆水,但這時南宮涵卻看不到有人在這里。
推開院門,南宮涵本想高喊一聲,看看是否會有人回答,但這里除了窗前眼光下幾只正曬著太陽的母雞之外哪里還有別的東西會喘氣。
“可能這位前輩正在屋中休息吧,他遲早會出來的。”南宮涵這樣告訴自己,便站在門前,似要效法古人程門立雪。卻聽身后有人問道:“你是來找誰的啊?”
南宮涵顯然被這聲音嚇了一跳,幾乎真的要跳了起來,回過頭去看到一個高矮和自己差不多,但明顯比自己瘦弱,年歲也小自己幾歲的男子站在自己面。這男子的樣貌并不甚出眾,而最為引人注意的,卻是他那一頭湛藍的頭發,發長過肩卻只是攏到后面扎了個馬尾,幾縷劉海垂在面前,平添了幾分調皮與不恭。
而南宮涵所看的卻不是這些,而是這人究竟是何時出現在了這個地方。
“請問,你是哪位?”雖然這人看上去比自己要小,但南宮涵對這人卻還是十分尊敬。
那人道:“我,這里的人都叫我小六兒。”
南宮涵喃喃念道:“小六兒,”忽的長高一個聲調,道:“莫非您就是幻之第六,第一劍翔前輩的師弟。”
小六兒“咦!”了一聲,道:“你是怎么知道的,是第一師兄讓你來看我的對嗎?他現在可還好啊,是不是還像以前那樣愛劍如命,整天吵嚷著要超越那位傳奇。”
南宮涵露出一個微笑,笑的瞇起了眼睛:“第一前輩還好,只是也沒有前輩說的那么愛劍,也沒有再說什么要超越哪個傳奇。”
話剛說完,南宮涵卻發現自己面前的那個人不知道什么時候竟然已經占到了院子的籬笆旁邊。而南宮涵之所以沒有注意到,不是因為這人的速度,而是因為他根本沒有感覺到這人的存在或者離開。
當真就如第一劍翔所言,他的確是一個最不顯眼,也最不惹人注意的人。
南宮涵也走到籬笆旁邊,問道:“您真的就是幻之第六前輩嗎?”
小六兒也不否認,道:“沒錯,是我。”
南宮涵當即跪倒在地,道:“前輩在上,受晚輩一拜。”
小六兒卻問道:“你為何要拜我?”
南宮涵道:“晚輩有一道難題無法解開,這才前來打擾前輩,希望能從前輩這里得到解答。”
小六兒道:“是什么樣的難題,如果是第一師兄給你出的難題說不定我還能幫到你什么,但如果是一道他也解不開的難題你來找我,我卻也解不開。”
南宮涵道:“但第一前輩告訴我,這難題只有前輩您才能解得開。”
小六兒道:“是師兄抬愛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南宮涵才意識到,原來他已經離開自己的身邊,而是站在窗前捧著把谷子喂雞。而他究竟是何時去到那里的,不知道。
南宮涵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如果這人是自己的對手,那么他方才至少已經有兩次機會可以要了自己的性命。他似乎可以猜到,這人是如何戰勝的第一劍翔了。
南宮涵道:“其實這問題說來也不難,謎面不過十二個字:風信子,納靈芥,藏失影,躍須彌。”
小六兒將這十二個字重復念叨了機會,便回答:“其實這題就如一個字謎,謎面可能很長,但答案其實不過一個字而已。”
南宮涵道:“一個字?”
小六兒道:“沒做,一個字。”
南宮涵道:“還請前輩賜教。”
小六兒道:“夢。”
“夢?”南宮涵聽到這個答案顯然比聽到這個謎語更加的驚訝。
小六兒卻肯定的道:“沒錯,就是這個字。”
南宮涵道:“晚輩愚昧,還請前輩多多提點。”
小六兒道:“夢就是夢,夢還需要解釋嗎?”
的確,夢根本不需要解釋,但南宮涵還是不明白,為何這答案會是夢。
小六兒問道:“你做過夢沒有?”
南宮涵道:“當然做過。”
小六兒又問:“那你做夢的時候,是什么感覺?”
南宮涵卻不知該如何回答了,因為做夢時的感覺亦如這風信子的感覺一般,不是想要記憶就能夠記憶下來的。
小六兒道:“既然這樣,你就再做一次夢,夢醒了之后告訴我,這是什么感覺。”
話剛說完,南宮涵就跟丟去了他的行蹤。原本南宮涵一直在緊緊盯著幻之第六,但是他卻還是跟丟了他的行蹤,也許他現在能做的真的如幻之第六所言,去大夢一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