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悲傷逆流成河》中女主角易遙悲慘的青春命運讓我深思過這樣一個問題:故事裡的我們是不是每個人都有罪?若不是親身經歷也許根本就不存在感同身受這種事情。
在我的童年記憶裡也有個像易遙一樣的女生,如今的我已經不太記不得她的容貌,只有零星的記憶碎片插在我的腦子上面搖搖欲墜。這種記憶是悲傷的,或者說是難堪的,難堪的不是她狼狽的樣子,而是自己像電影中的那些旁觀者一樣無動於衷,而我也成爲了殺了她的幫兇。這種心中還存有一絲善良和羞愧的感覺讓我感覺很難堪。
故事發生在大約15年前,我還在上小學的時候,女孩的名字好像叫裙裙,她是我的同桌。我不知道老師把她安排到我旁邊是有何用意,全班同學都不願意和她做同桌,只有我默不吭聲。假如老師是善意而爲之,那可能當時的我也辜負了老師的期望,因爲我和其他同學一樣厭惡她。裙裙是班裡唯一個剪短髮的女生,她長得毫無存在感,沒有一個朋友,也從來不說話。每天頭髮亂得都和乞丐一樣,衣服也很髒。同學們都取笑她,順便也取笑我,說:“你看她髒不髒,你怎麼和她做同桌。”於是我就和她有了一條三八線,這一條線好像劃斷了女孩所有的希望。
我已經不記得她是什麼時候開始被欺負的,後座的男同學會用自動鉛筆去扎她的頭,於是她就開始弄亂自己的頭髮去找斷在頭皮裡的鉛筆芯。她會反抗著罵那個男生:“你神經病嗎?”然後男生像發了瘋似得又開始用鉛筆去扎她,一邊施以暴力,一邊嘴裡幼稚地重複著:“你再說一遍,你再說一遍。”女孩用手擋住自己的頭,她不敢再罵那個男生,手在腦袋上面胡亂地揮舞,搞得其他男生鬨堂大笑,都在笑她像個瘋子一樣。上課的時候我看見她的手臂上都是紅一塊黑一塊的劃痕,她自己用橡皮在手臂上使勁地擦著,完全不顧有傷口的地方是不是會疼。
上課的時候老師看見裙裙不知道在做什麼小動作,就丟了個粉筆頭過來,讓她原地罰站。女孩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站起來一直低著頭,什麼話也不說。可是我並沒有看到她臉上有受了委屈而應有的淚水,她就這樣一直站著,而在旁邊的男生們都露出了可怕的笑容,那種邪惡的笑容讓人感覺他們都是惡魔養大的孩子。我也不敢說話,不想去摻和這種事情,眼睜睜看著她的悲傷在心底裡逆流成河。
後來每次遇到這樣的事情,我就更加冷漠,我沒有去嘲笑,也沒有去幫助,而是選擇離開,好像自己如果看不見的話就可以把內心的罪惡抹去一樣。
有一次我上廁所回來,看到班裡的幾個男生又在捉弄她,女孩蜷縮在教室後面放掃帚的角落裡抱著膝蓋怯懦地顫抖著,就像街邊上的流浪漢一樣,圍著她的那幾只瘋狗拼了命撕咬著女孩的衣服。他們把女孩冬天的校服外套扒了下來在地上瘋狂地踩踏,最後一個男生把衣服一腳踢了過去。女孩把頭上的校服慢慢扯到懷裡抱著,然後開始抽泣起來。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她哭了,卻依舊什麼話也沒有說。班裡的其他同學都只是看著,也都只是看著而已,甚至上課了,老師也沒有去扶女孩一把,而是把幾個搞事的男生教訓了一頓,讓女孩自己坐回座位。我看著她坐到我旁邊的時候還在抽泣,她把校服團起來塞進了抽屜裡,然後用手一遍一遍抹著眼淚。我現在回想起來,原來我的冷漠從那麼小就開始養成了,這種暴行就發生在近在咫尺的地方,我卻漠不關心。
女孩的媽媽曾經來過班裡,因爲女兒的成績很差,被叫來的媽媽感覺很羞愧和惱火,當著同學的面扇過女孩耳光,而她一動不敢不動。我真的無法想象這些暴力前後輪流施加在女孩的身上是一種什麼感覺。
女孩的成績不好,她留級了,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好事,這樣一來,她就可以躲過那些欺負她的同學,和那些漠視暴行的同學。第二年的時候她好像又留級了,我們都順利上了初中,而她還在念小學沒有畢業。關於這個女生的事情已經淡出了我們的生活,只是後來的後來,在一起交通事故中聽見了她的名字,還有他一家人全在那場車禍中喪生了。我沒有感受到悲傷,也許悲傷這個詞已經被這個女孩一個人全部承擔了。雖然她的死並不是我們直接造成的,可是我們卻是目睹著她走向死亡的惡魔。
在《悲傷逆流成河》電影片尾易遙對著所有人說:“你們罵過我最難聽的詞,你們動手的沒動手的都一樣,你們比石頭還冷漠,你們又惡毒又愚蠢,你們膽小怕事,別人做什麼你們就跟著做什麼,你們巴不得世界上多死一個人,因爲你們日子真的無聊,因爲你們覺得自己不會承擔任何後果。殺死顧森湘的兇手我不知道是誰,但殺死我的兇手,你們知道是誰。”這段臺詞句句扎心,好像我們每一個都是罪人,是的,我們確實每個人都是罪人,那些狂徒、那些同學、那個老師、那個母親還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