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兩人又回到了公寓，時間不早了，可是只有一張床的房子，要怎么睡呢？

“諸星君，要洗澡嗎？”泠已經放好了洗澡水。

“好啊。”赤井走進浴室，脫了衣服便跳進浴缸。赤井看到泠已經在浴缸旁給他準備好了浴袍和浴巾，這樣的細節還是讓他窩心的。

赤井把整個身體泡在水里，蒸騰的熱氣慢慢透過他的皮膚，他的發絲升華成為一粒粒小水滴，溫柔的包裹著他，親吻著他。

好久沒能這樣徹底松懈下來，好好的泡過澡了。兩年的間諜生涯，讓赤井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偽裝，演戲，殺人，獲取信任，竊取情報，他甚至犧牲了自己的愛情，換來另一份暗無天日的愛情。兩年時間讓他成熟不少，27歲的男人，已經不再糾葛于自身的愛恨情仇了。

他的心里已經有了目標，首先要保護好明美，然后就是，找準時機，解決Gin。

解決Gin？赤井突然想到泠，如果他真的能殺了Gin，泠會恨他嗎？ 他會因為殺了Gin，和泠反目成仇嗎？好像這個詞并不恰當，他們本來就是敵人，這是不可改變的事實。但是就算是事實，能不能提前將它反轉呢？到底能不能找到一個折中的辦法，赤井實在不得而知，還是一切都以任務為重吧，除了明美，其他的，都不是他該關心的了。

赤井很快從浴室出來，黑色的浴袍包裹著他結實的身體，領口隱約露出白嫩的肌膚，烏黑的長發還滴著水。

“好了嗎？我泡了奶茶，去喝吧。”泠放下手里的雜志，起身去了浴室。

赤井坐在沙發上，拿起那個精致的茶杯，品了一口，這和明美生日時，泠教他的味道不太一樣，這是純正的英式奶茶，口感醇厚，茶香清逸。他挺喜歡這種口感，比起紅酒和牛奶，奶茶更溫和清怡，沁人心脾。

他隨手翻看著泠剛剛在看的那本雜志，又抬頭瀏覽著墻上的書柜。全是一些小說，散文，隨筆，詩集，的確是泠這樣的女人會喜歡的。

一會兒，泠手里拿著毛巾和一個吹風機從浴室出來，她跪坐在赤井后方，為他擦去發絲上晶瑩的水珠，然后用吹風機飛舞著這另她自愧不如的頭發。

這樣的動作使赤井有些緊張，可他沒有拒絕泠，他只是安靜的坐著，任由這股溫暖強勁的氣流，和泠的雙手，在他的發絲間游走。

“不把頭發吹干了睡，很容易感冒的。”泠在他耳邊輕輕的說。

赤井微微回頭，正要張嘴，卻被泠搶先了一步，“別跟我說你不怕頭痛，不怕感冒，就算你不在乎自己的身體，總有人比你更在乎。”泠說這句話時，把頭伸到了赤井的右肩。

“我知道了。”赤井回應著泠的關心，他知道這個人指的是明美，可泠呢？她也會在乎嗎？

泠不停撩動著赤井烏黑濃密的頭發，這個距離，這種觸感，似乎很熟悉。是的，曾經，坐在面前的人是Gin，烏黑的長發是金色。泠想到了和Gin的愛情，不禁百感交集，不知不覺間，一滴滾燙的淚水滑過。

赤井正好回頭，他眼睜睜看著這滴淚墜落，然后消失在他的浴袍里。

“還好嗎？”赤井沒有繼續看她，而是回過頭，抽了一張面紙遞給她。

“還好。”泠很快讓回憶安靜下來，她拭去眼淚，繼續撩動赤井的頭發。

“還是會想他嗎？”赤井知道這滴淚的主人是誰，他為泠感嘆，為她心疼。

“你就這么喜歡管我和他的事嗎？”泠最討厭被別人看見她流淚，于是有點惱羞成怒了。

“只是看你陷得太深，想拉你一把。”赤井拿過泠手里沾了淚的紙巾，丟進垃圾桶。

“我會想他，畢竟我愛過他。”泠還是回答的很直接。

赤井沒試過安慰一個為情所傷的女人，也許傾聽是最好的辦法。

可泠卻沒有繼續說下去，她關掉吹風，起身拔掉插頭，“差不多了，去休息吧，明天還有正事要干。”

“可我占了你的床。”赤井看著她。

“我喜歡睡沙發。”泠微笑著回答他。

“要睡也是我睡。”赤井搶過一個抱枕抱在懷里。

“哎呀，你很煩，我還有事，別影響我。”泠硬生生把他從沙發里拽出來，三推四推的推進了臥室，看赤井手里還抱著那個抱枕，泠在關門前還補充了一句“那抱枕你喜歡就送你了。”

赤井一句話也沒來得及說，他打開房門，泠又替他關上，順便說了一句“晚安。”

赤井沒有再去推那道門了，她喜歡睡沙發，就讓她睡吧，干嘛那么紳士。于是赤井抱著那抱枕鉆進了被窩，窗外的點點燈火，迷離而美麗。

泠把浴室收拾干凈，把茶杯，雜志都收整齊了之后，她倒了一杯紅酒，窩在沙發里。

好像留學的四年，前兩年就是這樣過的，除了每天上課，就是這樣靜靜的坐著。偶爾看看老電影，翻翻小說，心里浮躁的時候，就去千禧廣場喝一杯咖啡，天黑了就去雅邦塔樓吹吹風。

后來，她去了酒吧打工，每天晚上都上夜班。酒吧里的浮華，和形形色色的人群，可以讓她忘了時間，忘了孤獨。就是從那個時候，她開始討厭喝酒，她討厭酒精把人迷醉，討厭酒精讓人失去理智。可是因為相同的原因，她也愛上了喝酒，酒可以幫助她入睡，還可以幫助她逃避。

泠慢慢愛上了曼徹斯特這座城市，愛上了一個人的紙醉金迷。如果留學結束，她沒有選擇回日本，沒有與Gin重遇，繼續這樣的生活，不是很好嗎？

可是這四年，已經是Boss能給她的極限了，而且該面對的還得面對，四年，早已物是人非了吧。可事實上，她卻做得很糟，糟到連她自己都難以面對，遭到兩年后，還得躲到這里繼續舔舐傷口。

泠猛然想通了此行的目的，Boss讓她回來，不就是為了能再好好想清楚嗎？那就好好想清楚吧。

“Gin，對不起，我真的，無法愛你了。”

Boss辦公室

“Gin，感覺怎么樣？”Boss話里的語氣帶著一點戲謔。

“Boss是指，Baileys嗎？”Gin聽出了他的意思。

“嗯，我特意讓她和Rye一起去英國，而把你留下，并非是有什么別的事要交給你。”

“所以Boss的意思是？”

“半年多了，Baileys重新和你在一起后，你覺得她開心嗎？”

Gin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一直不敢去想。

Boss看到了意料之中的沉默，他接著說：“曼徹斯特是Baileys最愛的城市，她的夢想，她的痛苦煎熬都在那里，我想讓她回去散散心，只有重新融入那份悲傷，她才會好好想清楚，而且我相信Rye，會幫助她真正看清自己的內心。”

“是。”

“再問你一個問題，這半年來，你開心嗎？”

“我……”

“好了，讓我幫你回答。你想要的，并不是Baileys這個人，而是只要她乖乖待在你身邊。我看著你長大，你盯上的東西從不會輕易放棄追求，Baileys也一樣。”

Gin聽了這句話只覺得忐忑，他跟了Boss那么多年，雖然知道他對組織里的任何情況都是明察秋毫，可沒想到，連他的內心，他也可以洞若觀火。

“感情上的事，你們就是愛這樣自欺欺人，Gin，差不多該放手了。”

“放手嗎？”Gin依然不想，盡管Boss的每一句話都擊打著他。

“別妄想抱著一副軀殼來取暖。”Boss懾人的眼神直直的盯著他。

“是。我知道了。”Gin很快領悟了他的眼神。

“但愿你是真的知道了。”Boss收回了目光。

“是。”

“好了，出去吧。”

“是。”

“自欺欺人嗎？”Gin苦笑著，這些年來的墮落沉淪，只為了一句自欺欺人嗎？事實的確是這樣，別妄想抱著一副軀殼來取暖，原來抱著泠的時候，心里依然那么冷，就是因為這樣嗎？那時的溫柔觸感，只是懷念的錯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