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將軍……哎……真是折殺了本使。”沈傲生龍活虎地迎向耶律大石,如沐‘春’風地走過去挽住他的手,親昵地表現(xiàn)出感‘激’之‘色’,這種感‘激’的背后,還有一種勝利的喜悅。
耶律大石,終于低頭了。
病不病已經(jīng)不重要,重要的是問題該怎么解決,遼人不會‘交’出肇事兇手,就一定會在另一方面作出讓步。
耶律大石笑容滿面,很是真摯地對沈傲道:“聽聞沈?qū)W士病了,鄙人夙夜難昧,今日見沈?qū)W士并無大礙,這才放下了心,沈?qū)W士千里迢迢來到我大遼,是我大遼最尊貴的客人,若是因水土不服染病不起,鄙人真是萬死難咎了。”
二人如久未逢面的好友,噓寒問暖了一番,沈傲叫人上了茶,笑道:“耶律將軍,這是學生從大宋帶來的廬山云霧,早就聽聞耶律將軍是茶道高手,請將軍品鑒。”
耶律大石品嘗一口,自是免不得幾聲夸贊,像他這樣的老狐貍,誰也不知他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沈傲心里呵呵笑著,耶律大石縱是‘精’通茶道,現(xiàn)在只怕也沒有心思去品茶了。
二人坐定,耶律大石道:“沈?qū)W士,那耶律珩罪該萬死,我大遼皇帝陛下已下旨申飭,削去了他的爵位,不知沈?qū)W士可滿意嗎?”
“不滿意!”沈傲回答得很干脆:“學生的條件只有一個,‘交’出兇手,讓學生帶回大宋治罪。”
耶律大石嘆了口氣:“沈?qū)W士身為國使,我大遼上下敬重有加,那耶律珩縱是萬死,沈?qū)W士又何必要和他計較呢?”
沈傲寸步不讓道:“不是我要和他計較,是我大宋要和他計較,他侮辱的不是學生,而是大宋的威儀,所以這件事,只怕幫不了耶律將軍了。”
耶律大石吸了口氣,心知沈傲一定要將此事鬧大,沒想到一個小小的爭端,竟上升到了有傷國體的高度!沉默片刻,一雙渾濁的眼眸陡然變得鋒利如刀,沉聲道:“沈?qū)W士,我們開‘門’見山吧,這耶律珩,我大遼斷不會‘交’出,既是議和,我大遼自有萬般的誠意,還請沈?qū)W士也拿出你的誠意來,雙方各讓一步,你我才能有一個‘交’代。”
沈傲眼眸一亮,漫不經(jīng)心地道:“耶律將軍說雙方各讓一步,學生若是讓了一步,耶律將軍又打算在哪里作出讓步呢?”
“……”
耶律大石沉默了,雖然來之前,他早已料到了沈傲會圖窮匕見,可是真到沈傲‘露’出獠牙時,他仍是忍不住斂眉不語。
各讓一步,沈傲讓的只是虛名,而大遼卻要付出實際的利益,可是這個虛名對大遼卻是至關(guān)重要!
“沈?qū)W士,國書尚未‘交’換,現(xiàn)在談讓步,是否言之過早了?”
沈傲笑呵呵地道:“好,這就‘交’換國書,耶律將軍少待,今日正午,我就讓吳大人傳遞國書至貴國禮部衙‘門’。”
耶律大石顯得有些倦了,頜首點了點頭,嘆了口氣道:“那鄙人先告辭了,沈?qū)W士保重。”
見耶律大石站起來,沈傲拉著耶律大石的手,動情地道:“耶律將軍為何來去匆匆,你我一見如故,沈某還想和將軍討教一下茶道呢。”
耶律大石哪里還有喝茶的心情,苦笑道:“鄙人還有公務(wù),只怕要讓沈?qū)W士失望了,過了幾日,待議和成功,鄙人再來拜訪。”
客套一番,親自將耶律大石送出萬國館,沈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狡黠,匆匆回去,將吳文彩叫來,囑咐道:“立即去遞‘交’國書,不要耽誤。”
‘交’代完一切,立即回房去補覺,被那小丫頭一折騰,沈傲一夜未睡,又打起‘精’神和耶律大石鉤心斗角,眼下他實在困得不行,一覺睡過去,等他醒來時,推開窗,此時又是夜深,南京城內(nèi)粉裝‘玉’砌、披銀裹素,雪白的房屋與地面之間,寒風陣陣,屋檐之下的冰凌兒滴答著徹骨的冰水,清冷的街道上,一個熟悉的倩影在街道的角落處,捂著手,瑟瑟發(fā)抖,清澈的眼眸望著沈傲的窗戶,跺著腳,哈……哈……地吐著白氣。
見到沈傲的窗戶推開,那幽深的眼眸兒閃過一絲亮澤,凍得青紫的臉頰兒故意別到一邊去。
窗里的人朝她招手。
她冷哼一聲,心里想,不能再上這個‘奸’臣賊子的當,便故意不去看他。
窗里的人吹起了口哨,這口哨聲嘹亮極了,聽得她心煩意躁,心里冷哼,不去就是不去,不能受‘奸’臣賊子的恩惠。
只是這一聲哨響,引起了動靜,值夜的禁軍以為發(fā)生了什么事,紛紛出了萬國館,要看誰在夜里吹哨。
她嚇得立即貓入黑夜之中,心里忿然不悅。
待禁軍們罵罵咧咧地走了,她又鉆出來,看到那窗兒還是‘洞’開,里頭的燭影搖曳閃爍,為黑夜增添了幾分光明,而他還站在窗前,又朝她招手。
她哼了一聲,不再去跺腳、捂手,‘挺’著‘胸’脯,決心恪守自己的職責。
他又開始吹哨了,這聲音猶如夜里鳴叫的貓頭鷹,在這黑夜中多了幾分森然。
她跺跺腳,這般吹下去,那些禁軍只怕又要出來,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想了想,她走到萬國館的院墻下,一個鷂子翻身,便輕盈盈地飄落在圍墻上,幾個起落,終于攀上沈傲的窗臺。
“吹什么吹?”
沈傲在笑,深邃的眸子好像看透了她似的,道:“夜里這么冷,一個大姑娘在外頭風吹雪淋,學生怎么好意思呼呼大睡呢?姑娘進來取取暖吧。”
她猶豫了一下,沉默地鉆進了屋內(nèi),屋里還是溫暖如‘春’,她已經(jīng)對這里不再陌生,徑自尋了個凳子在炭盆前坐下,卻始終抿著嘴不說話。
沈傲端了杯熱茶給她,她捧著茶,猶豫著要不要喝,沈傲只是笑笑,轉(zhuǎn)身走到書案之后去,尋了本書專注地看了起來。
她松了口氣,仿佛放下了千斤重擔,喝了茶,坐在炭盆旁想著心事。
兩個人如有了默契,都沒有說話,一個看書,一個取暖,屋內(nèi)溫暖如‘春’,隱晦的燈火閃爍跳躍,直到蠟燭的蠟油滴盡,‘激’鳴聲響起,顰兒幽幽地打開眼簾,竟發(fā)現(xiàn)她方才不自覺地小憩了片刻,她的身上,似乎還披著一件衣衫,顰兒有些失措,這是一件公服,還有一股清新的皂角香氣,她偷偷的瞥了桌案一眼,那個人還在看書,整個人巍然不動,卻也是撐著眼皮昏昏‘玉’睡。
顰兒的俏臉一紅,抱緊了橫在‘腿’上的寶劍,總覺得自己犯了錯,立即站起來,悄悄地走到沈傲身邊,道:“我,我走了。”
沈傲驚醒,抬眸,眼眸清澈卻明顯地布滿了血絲,笑了笑,道:“噢,這么快。”他從容地站起來,施施然地朝顰兒躬身一禮,道:“顰兒姑娘辛苦了,這么冷的天,還勞煩你來監(jiān)視,學生汗顏至極。”
顰兒俏臉更紅,有些慌‘亂’地道:“不辛苦,不辛苦……”咦,哪有被監(jiān)視的還勞煩她辛苦的,好怪異。
顰兒抱著劍,又幽幽地道:“昨日那逆賊耶律大石來尋你,和你說了什么?”
沈傲道:“沒說什么,只是寒暄而已。”
顰兒咬了咬‘唇’,知道問不出來,旋過身拋下一句:“我走了。”
吐出最后一個音節(jié),沈傲連忙搶過去開窗,道:“顰兒姑娘好走不送。”
顰兒生氣了:“你開窗做什么?”
沈傲:“……”
顰兒跺腳:“你看不起我是不是,害怕別人看見我從你‘門’里出來,會傷了你的面子!”
沈傲:“……”
顰兒咬著‘唇’,握緊手中的劍,疾步去開了‘門’,大喇喇地揚長而去。
沈傲只來得及看見顰兒的倩影在拐角處消失不見,房里似乎留下了淡淡的‘女’兒家體香。
“……”
“我去開‘門’你爬窗戶,今日我去開窗你又去開‘門’,江湖兒‘女’果然和別人不一樣……”沈傲嘆了口氣,卻是真的感到累了,伸了個懶腰,倒頭就睡。
國書已經(jīng)遞‘交’,大宋的國書送到了遼國禮部,隨即呈上朝議討論,頓時引起軒然。稱臣、割地、納貢,所謂的國書,無非就是這三條,只是從前是遼人向大宋提出這個要求,如今卻是大宋向遼國提出了這些主張。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一時之間,朝堂里鬧哄哄的,咒罵一片,就是一時沉湎酒‘色’的耶律淳也氣得瑟瑟發(fā)抖,暴風驟雨之中,耶律大石選擇了緘默,他呆立在金殿之下,在許多人要求驅(qū)逐宋使的吆喝之下,他選擇了沉默。
牢‘騷’歸牢‘騷’,現(xiàn)實最需要的是面對現(xiàn)實,耶律大石在眾人發(fā)泄之后,當耶律淳目光垂詢似的看向自己時,他站出來發(fā)表了自己的意見:“當下之局,不談是死,議和尚能求活,議和之事刻不容緩,既然宋人愿意談,我大遼豈能放棄這大好時機?”
他的意思是,宋人可以漫天要價,他們也可以落地還錢,現(xiàn)在說什么驅(qū)逐宋使,甚至與大宋‘交’惡都是氣話,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眼下只有維系這斗而不破的大局,遼人才能一心一意去對付契丹的真正敵人和對手。
耶律大石權(quán)傾朝野,深得遼帝信任,他說的話,自然無人反對,既然決定了方針,那么接下來的問題就是,該怎么談,以什么樣的形勢來對付這個油鹽不進的沈欽差。